一路心忧的叶缥遥马不停蹄地赶到季未然处,却没有看到她的身影。这下她的心里更加着急了,生怕季未然发现了四叔不告而别,又独自追赶上去了。此去海昌非同儿戏,并不是一件简单的江湖事,因为牵涉到朝廷,又因为要去寻的人是沈康平,叶四箫一路上不仅要避开朝廷眼线,更要躲过除了长公主以外的各方权贵。四叔一身武艺,单打独斗绝对不成问题,只要不要惊动了任何一方势力,都不会有太大危险。但季未然就不同了,她虽然在山庄里多年,也习得一身武艺,但毕竟是女儿身,平时更多的是将精力放在协助管理庄内事物上。要是一个人在半途遇到麻烦,叶缥遥不敢再往下想。
将院子里外都找了一圈,还是没能看到人影,她打算立即沿着去往海昌的方向去追赶,按照自己的脚程,估摸着天黑之前应该可以追上季未然。只是当她抬脚正要离开时,竟听到厨房里传出细微的哭泣声。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幻听,可停下后又仔细辨认了番,这才相信,的确是厨房里传来的。
一把将厨房的门拉开,叶缥遥快步走进去四处张望,几下巡视才终于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发现了蹲在地上抱膝哭泣的季未然。不用细问她也明白未然是为何哭,可是当她真的见到这孱弱的身体因为伤心欲绝而不停颤动时,心就被狠狠揪了起来。
慢慢走近,叶缥遥蹲下来抬手轻轻摸了摸季未然的头,刚触碰到她发梢的一瞬,正在哭泣的人顿了顿。片刻后她猛然从双臂中抬眼看向身前的人,当见到是叶缥遥时,季未然的眼里瞬间黯淡了下去,继而又换上一种更为悲伤的神色,刚才为了要看清来人而强忍住的眼泪又一股脑地倾泻而下,彻底湿透了整个脸颊。
“未然,四叔这是为了你好。”叶缥遥许久才涩然开口,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更添悲伤。
季未然死死咬住嘴唇,眼里的泪没有止住的势头,她似懂非懂地看着叶缥遥,将对叶四箫不告而别的痛恨全部发泄到叶缥遥的身上。不由分说地扑到她身上,张嘴就在叶缥遥的肩膀上咬了下去。
“嘶,未然!”叶缥遥本能地惊呼,却很快被肩头的湿润所止住。
“说,他这么一走了之,到底算什么意思?!”等到叶缥遥的肩头已渗出血珠,她才停下动作。片刻后,从叶缥遥的身前离开,狠狠地盯着她说。
“四叔这么做,有他的苦衷。临走前,他已经交代我要好好照顾你。”叶缥遥撇开眼,有些害怕面对季未然冰冷的眼神。
这种神色是她陌生的,也是她害怕的,因为自小到大,季未然还从未这样看过她。她总是温柔地用目光无声理解支持着自己,就算爹和叔父们都责罚自己,她也会偷偷做糕点鼓励自己。在叶缥遥心中,季未然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坚定的盟友。可是现在,季未然的眼里满是悲伤和决然,对于自己说的话,不肯再信,甚至还带着一丝恨?
叶缥遥心头大惊,不愿与季未然的感情弄成这样,但四叔去海昌国的事的确事关机密,不能胡乱对人透露。她正为难地皱眉,又听到季未然抽噎的声音:“你与他串通好的是不是?他将我带到京城交给你,然后再无故失踪,这样就算结束了?他以为这样做,我就会断了对他的情意,而嫁给你,了了几位叔父的心愿?”
叶缥遥连忙摇头否认,心中却也是说不出的难过。山庄里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人并不多,除了死去的娘亲,失踪的爹,就是四叔和未然知晓了。所以其他几位叔父都在撮合年龄相仿的她们,但对此,季未然从来都是淡然一笑,不愿让叶缥遥为难,更不愿增加她身份暴露的危险。
可是现在季未然竟然这样直截了当地质问,叶缥遥就知道她对于四叔的情,是到了至死不渝的地步了。但自己到底要怎么向她解释,才能让她再次信任自己呢?叶缥遥感到棘手,一面是事关沈暮歌大计的高度机密,另一面又是从小感情深厚胜似亲人的季未然心结。
“未然,你相信我,事情绝对不是你想象中那样。四叔对你,也不是你说的那样无情。他只是怕你会有危险,才会将你留在京城,嘱托我照顾你。试想,若是他对你毫不在意,又怎么会在离开前还特意跟我说这些?”叶缥遥温柔地替季未然擦了擦不断流下来的眼泪,就算被她推开,也还继续擦拭着。
“况且,若是四叔觉得你是我的人,又哪来的立场,让我照顾好你?”叶缥遥这话一出,季未然果然止住了哭泣。
她敛下眉,像是在认真思考刚才叶缥遥的话。过了好一阵,她反复琢磨,像是参透了什么,猛然抬头望向叶缥遥,想要从她眼里找到答案。叶缥遥见她双眼通红,却在找到这出口时闪现精光,就不忍故意瞒她,只好轻轻点头,暗示她所想。
这在季未然看来,简直是绝境逢生,喜从天降。刚才还心碎欲绝的痛苦瞬间被丝丝甜蜜覆盖,心里被撕拉开的伤口在一点一滴地愈合,季未然全身软弱地倒在了叶缥遥怀中。
低头看着昏厥的人,叶缥遥轻轻叹息,一把将她抱回房中。用毛巾将季未然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又看她惨白的脸色,就知道今晨她发现四叔已离开的事实时有多么无助和难过。也许是自己和沈暮歌朝夕相对,生活里的甜蜜早就融化了她的脾性,叶缥遥再也不愿意身边任何一个亲近的人受到感情的折磨。情字的残忍她是最深有体会的,教人生不如死却又念念不忘,这才是最折磨人的。
她有个大胆的想法,等到四叔从海昌国回来,不妨尝试劝劝四叔。其实四叔与三叔的年纪差距颇大,所以也不过年长季未然十多岁。要是抛开辈分一论,两人也并非绝无可能。与其这般相伴却不能相守,倒不如由她出面,打破他们间的枷锁。
当叶缥遥还在琢磨要如何敲打四叔时,沈暮歌不善的目光已经盯着她许久。自从她回宫后就沉默寡言,对于沈暮歌的询问也是含糊其辞,敷衍几句就把话题扯开,不愿她过分集中在季未然身上。尤其是想到今天季未然哭成那个样子,叶缥遥的心就忍不住地酸涩起来,脸色也沉了下去。
“缥遥,你今日到底是去看季未然还是去做了别的?”沈暮歌被叶缥遥这副表情弄得很是不悦,但好几次想要询问都被她绕开了,只好直接开口。
“什么意思?”叶缥遥茫然地看着她,不懂沈暮歌何处此言。
“我是说,今日你那么匆忙赶去看季未然,就只是为了看看她,这么简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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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叶缥遥见沈暮歌面容沉静, 眼角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说出来的话更是冷冰冰的没什么起伏。心里原本就被刚才所想之事烦得不行, 现在又看到沈暮歌话里有话, 摆明了不信任她,蹭地一团火就冒了起来。
当下就冷着声音道:“长公主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出来, 不要这样弯弯绕绕的。我资质驽钝,听不明白你那些高深的话中话。”
沈暮歌挺直的背脊不经意地僵了一下, 别扭地转过头去看她, 只见叶缥遥此刻的脸色比当初听到自己要去和亲时还要难看。沈暮歌吸了一口气, 错开眼不愿再去看这样的她。其实她很厌恶自己这样的表现和心态,只是当季未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京城, 她的心就不再听话地乱跳。前些日子里她小心翼翼地克制着自己的思绪, 只是当叶缥遥眼里流露出再难掩藏的关心和急切之情时,沈暮歌就再也没办法让自己做一个冷静又安静的女子。
两个人彼此沉默,屋子里顿时寂静下来。叶缥遥忽然仰头喝了一杯酒, 放下酒杯时笑了一声。沈暮歌正在纠结要如何打破这场僵局,见叶缥遥先笑开, 自己也就顺势放低了姿态。
“你笑什么?”沈暮歌轻轻问道。
“暮歌, 你觉得我们这样, 是不是有些好笑?”叶缥遥失声笑着,旋转着手里的空酒杯。
“我们,好笑?”沈暮歌歪着头思考叶缥遥的话,有些不明所以,模样很是很爱。
“我们历经生离死别的考验, 又一起从大辽涉险而归,现在更是在共谋大计。就算说不上是共用一条命,也勉强可以算作生死相依。现在却莫名其妙地为了季未然而心生芥蒂,你说这样是不是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