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咩咩咩咩。”王瑞摇头,想劝黄九郎不要再试了。
黄九郎多少也知道是何云一动了手脚,丧气的道:“……可我真的很想听你说话。”
王瑞便用蹄子在地上比比划划的写了两个字:抱歉。
黄九郎见了,心酸的俯身,和王瑞视线同高的叹道:“我才该抱歉,我来不是为了让你难过的。”说完,眉眼一笑:“我有主意了。”
摇身一变,现出了狐狸的真身,通红光亮的皮毛,蓬松的尾巴,四个小黑爪子。
王瑞在这一瞬间猛然觉得舒服了许多,他们现在都是动物的模样,不像羊和人那般有隔阂。
“这样是不是觉得好受了许多?”黄九郎道,晃了晃爪子:“你看,我这也不是人手了。”
他朝王瑞举起了爪子:“还记得击掌为誓吗?”
王瑞记得很清楚,便也抬起右前蹄和他的爪子拍了一下,忍不住咩咩的叫了几声,虽然听着和平时没区别,但其实他在笑。
这时黄九郎用尾巴扫了下王瑞的脸,弄得他打了个喷嚏,等回过神来,见黄九郎早跑到门口去了。
好啊,你是故意的,且吃我一羊蹄!
他一追过去,比他灵活的黄九郎就逃开了,跐溜一下绕过他逃回了屋内,王瑞便掉转身子追回来。
两只动物你来我往,闹得不亦乐乎。
就在这时,门咣当一声,王瑞停下步子,见是何云一,喘了口气咩了声。
何云一看到红狐狸的时候,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自己亦能感觉到,低头揉开眉心。
但语气却控制不住的恶劣:“你怎么在这里?”
黄九郎恢复了人身,泰然自若的道:“我见王瑞怪无聊的,陪他玩一会。”
王瑞担心的瞧何云一,又看看黄九郎,莫不是想捉妖?大家千万不要内讧啊。
何云一大步走进门,牵住王瑞的角便往外走:“找到霄阳子了,随我走!”不忘回眸冷眼睇黄九郎,你敢跟过来就试试。
黄九郎没有妄动,抿了唇道:“请务必帮王瑞恢复人身。”
何云一哼道:“还用你说?!”将门摔上了。
真是一会不在,狐狸就钻进家门!
王瑞现在是真的对羊身深恶痛绝了,刚才那么关键的场合,他居然不能说话。
幸好何云一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否则真是不知道怎么办好。
“咩——”
“你还咩呢,万一那狐狸把你吃了怎么办?”
狐狸虽然吃羊,但是黄九郎是绝对不会吃他这只羊的,王瑞摇头表示不相信何云一的话,我是他的封正之人,他怎么会吃我呢。
何云一见他对自己的话不当一回事,明显是袒护那只狐狸,他心中酸涩难受的同时还掺杂着一股无名火,他知道这种情绪是不对的,却控制不了。
王瑞仰头看何云一,见他表情不悦,脸上分明写着“我不高兴”几个大字,他叹气,果然道士和狐狸是不能共融的,真是难办啊。
这时何云一抓住王瑞的羊角:“霄阳子已经被我用他心上人的魂魄引出来了,咱们现在去找他,等他将你恢复了,咱们就……”
一拍两散,各奔东西。
王瑞觉得他可能又要说出诸如“此生不复相见”之类的话,情急之下咩咩叫了两声打断他。
何云一亦记起上次的窘态,才决绝的告别完,没几天就被现实无情的打脸,于是话到嘴边改成:“咱们……再商量以后的事情,总之,你先恢复人身吧。”
说罢,便原地转了几圈,带着王瑞去找霄阳子了。
第75章 真真假假
“滚!哪里来颠道士, 也敢进我们翠香楼的门?!”强壮如牛的妓院打手将霄阳子推翻在地后,食指朝天一竖:“没钱就是天王老子也别想进来!”
霄阳子从地上爬起来, 擦了把沾了土的下巴, 嘿嘿笑道:“说得好,没钱天王老子也别想进去,天王老子算个屁。”
打手朝他背上又踹了一脚:“知道还不快滚?!”
霄阳子听了反倒不走了,躺在地上笑嘻嘻的赖着不动。
他躺在这里影响做生意,打手们便去抬他, 准备把他扔到旮旯去,可使出吃奶的劲儿就是抬不动,方觉这个疯道人有点道行, 都让开了,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霄阳子打算再逗逗他们的时候, 忽然余光看到一个缭绕在心的身影,打着伞站在围观的人群中。
她撑着一顶红色的油纸伞, 遮着大半张脸, 只露出一个小巧的下巴, 但霄阳子还是认得出她。
他蓦然坐了起来,失魂一般的朝那个身影走去,见他过来了, 围观的众人做鸟兽状散开。
而那撑伞的女子也在这混乱的人群中不见了。
霄阳子不信自己会看错, 一定是她没错,可是她不该在地府吗?怎么在这里?
忽而,他又看到了她的身影, 不可自控的追了过去,让他奇怪的是,明明只是一道幻想般的魅影,却拥有他追不上的脚程。
直到追着她来到郊外一处废弃的道观前,她才停下,撑着伞站在了高高的石阶上,睥睨着他。
石阶两旁树木森然,郁郁葱葱,垂下的阴影遮蔽住阳光,形成一片不让鬼魂魂飞魄散的区域。
她扔掉了红伞,坦然露出自己的容貌,朝他盈盈发笑。
霄阳子目光追随着她,恍然记得最初遇到她的情景,也是这样的艳阳天,沐浴在阳光下的一切都仿佛闪着光辉,树叶泉水,还有美人。
突然,她的身影嗖的一下被抽走,飞进了一个摆在地上的小瓶中,而瓶旁的塞子则自动落进了瓶口。
他忙跑上前去,拿起那个小瓷瓶要拔掉塞子,但那塞子纹丝不动。
他举起瓶子想磕碎它,但在最后一刻犹豫了起来,就在此时,手里一滑,那瓶子脱手飞了出去。
等他回过神来,就见何云一领着一只羊,手里拿着那小瓶朝他晃了晃:“一个人下的法术,一千个人也别想解开,你应该比我清楚。”
霄阳子嗤笑道:“想威胁我?你和你的羊玩吧。”说着,就要下石阶去。
“对,我就是威胁你,你不想管她的死活便直接走掉好了。”何云一道:“鬼魂在阳光下晒一晒,应该会魂飞魄散吧。”
霄阳子不屑的道:“我敢杀人,你却不敢,难道何大仙人你已经放弃成仙了吗?”
“你敢杀人,那为什么不直接杀死她的魂魄?为何一次次送她去投胎?为何一次次杀死她的肉身?对你来说,直接杀死她的魂魄,叫她彻底消失不是难事吧。”
“……”霄阳子嬉皮笑脸的道:“随你怎么说,反正别想叫我解开咒术。”
何云一将瓶子放回袖中:“好啊,那我就将它埋在深海海底,倾你一生也别想再找到她。这不是杀人,对我来说没什么损害。”
霄阳子吐出舌头:“威胁我吗?你真是打错算盘了有功夫做这无聊的算计,还不如找点好草料喂你的小白脸。”
何云一挑挑眉:“好,你别后悔。王瑞大不了受剥皮之苦,但你的心上人却永世别想再见了。”说罢,抱起地上的白羊,纵身分离了。
霄阳子站在台阶上愣住了,说不后悔是假的,他怎么忘记何云一是个急脾气了呢。
若是别人,捏住彼此的软肋一定会讨价还价,而不是一言不合就走人。
他咬齿,但何云一走都走了,总不能现在去找他。
再说,那个女人又不是死了,只是被沉在海里永远封印而已。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再见不到她,与死了没有分别。
霄阳子浑浑噩噩下了山,他本就疯疯癫癫的,此时更是放浪形骸,一路又笑又跳,见到个放牧的儿童,用泥巴打人家,结果被人家的牛撵了几里路。
傍晚的时候,他随便找个了破败的土墙根靠着躺下,双手往脑袋下一垫,闭上了眼睛。
眼前出现了许多斑斓的色彩,有湛蓝的天空,金色的秋叶,翠绿的罗衫,还有美人嫣红浅笑的嘴唇。
那时候的记忆夹在这些斑斓的色彩中汹涌而来,他记得他登门到她家,是受她父亲所托除妖,说女儿被狐狸迷住了,最近越来越出格了。
可他看到她的时候,她站在后花园假山上的凉亭中,依柱笑道:“没有什么能迷住我,我去迷别人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