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豹跳起来,拔出钢刀握在手中:“姓聂的,我知道你来了,你来啊,我不怕你!”借着酒劲,大声嚷嚷:“来啊,我不怕你我不怕你。”
聂小倩现身了,却只有一闪,在空中留下幽怨渗人的冷笑声。
她根本不怕他身上的杀气,因为她对他的怨恨远远超过了这一切。
她要杀了他,不管用什么代价,虽然她听说鬼若是杀了人,要受阎罗王的惩罚,可是,她哪怕不变成鬼,是一个活人,见到杀害父母的仇人,她也恨不得亲手杀之。
她现在是鬼了,做起来更容易,任何代价她都承受得起,她只有一个想法,杀了他们。
张豹便朝她停留过的地方一阵猛砍,他气喘吁吁:“每天死的人多了,你凭什么阴魂不散?就你有怨气吗?!我们兄弟又没奸你,你死得很体面了……你不该有怨气……我还有那么多金子没花呢,我不会死在这里的……不会的……”
突然他看到了那个女子,他一刀劈过去,就见女子双眼含着血泪死不瞑目一般的缓缓地倒在了地上,他正要得意,却见女子竟然变成了他大哥的样子,他惊诧的后退了一步:“哥、哥?”
突然间他想到鬼是靠制造幻觉杀人的,哥哥正在旁边的屋子不会过来的,他狠命咬了下舌尖,果然就见地上哥哥张虎的尸体成了一块枯木。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这点小伎俩……哈哈……”他擦了下冷汗。
而这时枯木突然发芽,生出无数条根茎朝他腿缠绕而来,他拿刀便砍:“滚开,这也是幻觉,都是假的!”一刀刀斩断了绕在腿上的根茎。
根茎的断面流出了嫣红的鲜血,他愕然,突然间这些断掉的根茎如水蛭一般钻进了他的腿中,顺着血液一路钻进他的五脏六腑。
几乎同时,身体里的根茎开始发芽,一点点顶破他的皮肉向外钻去,似有千万般利刃从身体内刺出,他想叫,但嗓子发不出声响,他哑然无声的慢慢感受着缓慢的死亡过程。
他的眼角处有一抹葱翠的颜色,砰的一声,一根嫩芽穿破了眼球生长了出来,血淋淋的眼洞与翠嫩的枝芽相得益彰。
聂小倩知道他活着,因为他还有呼吸,她默默的看着他,心底一片冰凉。
这就是杀人的感觉吗?她现在是恶鬼了吗?
许久之后,张豹才在极端的痛苦中死去,他死之后,身体迅速的被枝条吸食干净精血,只留下一张皮,最后这张皮也慢慢老化,碎裂成了齑粉。
聂小倩俯身从粉末中拿出一截树枝,这便是她今日跟姥姥表达报仇的意愿后,姥姥给她。
姥姥吞噬黑山老妖后,发力变得十分高强,外形和性格也变了许多。
她穿过墙壁,走进了隔壁的房间,去找正在行乐的张虎。
他,也必须死,和他弟弟一样。
现在的她,已经没资格向王瑞和他的道士朋友求救了,或许他们碰到自己,还会铲除自己这个杀人的女鬼。
聂小倩含泪长叹,她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但是为父母报仇,她不后悔,若要再选,依然如此。
第79章 蛟和龙
韦知县最近很忙, 先是有玉满楼的老鸨报案说,有两个客人独自待在房间内失踪。
后有聂家的亲戚来信查问聂学泰一家的下落, 说正常情况他们一家该到老家了, 但却迟迟没有他们的踪迹,希望韦知县帮忙调查。
前一个案子,韦知县派捕头去查,一无所获,毕竟连个尸首也没有, 也不确定他们到底死没死,例行做了询问后,这件事便束之高阁了。
至于聂学泰一家失踪, 韦知县则下了血本,将手下的衙役们都派了出去, 不过因为时间过去了一段日子,一番巡查调查下来并没有什么结果。
而且最近连降大雨, 湮没了许多道路, 严重影响捕快们查探消息。
因这暴雨, 书院给大家放了假,说等天放晴再复课。
王瑞听到这个消息内心是拒绝的,他难得想读书分散内心的烦躁, 老天爷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坐在书桌前, 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翻看聂学泰送给他的程文,他将变羊前背过的几篇重新温习了一下, 可心思不在书上,频频走神,何云一此刻会在哪里呢?他不是就这么一走了之再不会来了吧。
唉,他摇摇头驱散杂念,仰头看天,这雨究竟要下到什么时候啊?不打雷不打闪也没有大风,雨水就这么哗哗的下着,偶尔能停几个时辰,然后继续下,似乎这片区域成了个不停往里注水的大澡盆。
晚饭的时候,王瑞发现他爹脸色不好,不好很正常,王家是大地主,大雨下个不停闹水灾,粮田毁了,今年若是佃农颗粒无收,作为地主的王家也跟着遭殃,佃农破产没钱交地租,王家总不能扒房牵牛,一般是允许欠着,等来年一起还。
不管怎么说,若是这雨不停,今年肯定损失大了。
王瑞虽然撑了伞,但从父母那里回到自己院内这么一段路,还是被淋湿了裤脚,可见雨水之大。
他相信此时此刻,有无数的农民在仰望天空期盼天气放晴。
如果这是雨神显灵,希望他赶紧收了神通,王瑞一愣,下雨不是龙王的特长吗?难道这场大雨是哪条神龙在发威?
龙啊,他不是正好认识一条么,把白栖元叫来,叫他上去问问这位同种的龙朋友要做什么,能不能别专挑阳信县降雨。
王瑞记得白栖元给过他一个鳞片,取出来后用衣袖擦了擦,心中默念,白栖元白栖元快现身。
念完了,四周没有任何变化,他不放心的想,这样就行了么?保险起见是不是得念几声?
白栖元白栖元你快来,我给你准备烧燕子吃。
重复了几遍后,王瑞将鳞片收好,且看明天白栖元能否登门。
——
兰若寺内,首座和尚冒着大雨疾步跑到方丈释空的禅房门口,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方丈,门口又来了一队灾民要进寺避灾。”
释空滚着念珠,闭目沉静的道:“你没告诉他们,寺里已经没安置的地方了吗?”
县令防止流民进城引发问题,尽可能将灾民安置在城外,兰若寺变成了指定的安置点,之前县衙派人来强迫兰若寺开门迎进了一批灾民,如今大雄宝殿内全是拖家带口的灾民。
附近的村庄被冲毁了不少,侥幸逃出来的村民急需躲雨的地方,兰若寺被选中并不意外。
但是兰若寺毕竟地方有限,口粮有数,如今负荷也到了极限,不可能再收留这些后来的人。
“说了啊,可他们硬要往寺内闯。”
“寺门没关吗?”
“关了,可他们又是撞门又是翻院墙的。”首座和尚担忧的道:“咱们的粮食也不多了,供给寺里这些人够困难了,再来人可真招架不住了。”
方丈闭目良久,最终下了决定:“将他们放进来吧,粮食吃完了自然就走了,现在阻拦他们阻拦饿狼猛虎,知县哪里也不好交代,将咱们兰若寺吃穷了吃光了,知县才会另外给他们找地方。”
首座和尚听了,提起一口气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冒着雨又走了。
方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雨水冲刷着大地,天地之间一片烟白。
大雨直下到后半夜才些微小了点,也仅仅是一点而已,不打伞走不了几步便浑身淋透。
在这滂沱的大雨中,一个男子背着他的老父亲在泥水中艰难的走着,他看到了前方的兰若寺,欣慰的笑了。
得救了,可以有栖身的地方了,现在的他们别无所求,只要有一处能够避雨的地方就满足了。
突然涨了大水,河水冲上了堤岸将房屋冲毁了,除了他的老父亲什么都没救出来,不过人在就好,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
“唉,你救我这把老骨头干什么,不如救咱家那头老黄牛,等大水过去了,还能帮你犁地。”
“爹,别说了。”儿子抹了把脸上的水渍,有雨水也有泪水。
猛地,他觉得什么冰冷的东西缠住了他的脚脖子,他挣了挣,却发现缠绕的更紧了,就在他低头的瞬间,脚上的东西发力将他向后拖拽而去。
无数的树枝紧随着攀附上了他的身上,将他和父亲紧紧裹住,两人只发出一点细微的叫喊声,便消失在了大槐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