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恢复了平静,王瑞忽然看到砸坏的五通神泥塑有点古怪,从高处看像个套娃,里面另有乾坤,他赶紧下楼,来到街上找到泥塑的残骸,扒开一看,果然被砸烂的外壳里面,还有个一臂长的小塑像,这个塑像就精致了,是个女人,眉眼鼻子嘴巴都做得栩栩如生,身穿五彩衣,臂上缠着帔帛,仙女一般。
王瑞拿着泥塑上下察看,突然就见泥塑猛地睁开了眼睛,露出狰狞的表情,然后在王瑞的注视下,皲裂、破碎,最后化成了一捧尘土。
“……”他被骇得后退了一步,刚才那是什么鬼东西?
这时他跌进了一个人的怀抱,他蓦然抬头正对上何云一的眼眸,清澈见底,仿佛能看到自己的倒影,他莫名慌了:“我可没乱跑。”
何云一见他一副“乖巧”的样子,忍不住微笑起来,因为找不到燕云光而产生的不悦消散了不少:“你乱跑也没关系,我这不是找到你了么。”
他找不到燕云光,不由得也担心起王瑞来,便返回来看他,幸好没事。
“这个五通神像很蹊跷,里面另外供奉了个神像。”
“我都知道。”
王瑞神神秘秘的道:“那你肯定不知道我昨天晚上遇到了什么?”
何云一犯晕,可见他一不在,王瑞身上又有事情发生:“快说吧。”
“别在街上了,咱们回客栈再说。”王瑞领着何云一回到了客房,一进门就大谈特谈起昨晚上的遭遇,尤其详细的表述了白龙。本以为何云一听完会吃惊,没想到他对龙的反应很平淡,倒是对徐知府非常在意:“姓徐的把你打晕,要做什么?”
王瑞总不能说他八成是想对自己不归,一个男人说另一个男人垂涎自己的美色,实在是说不出口:“……不知道,可能是看我不顺眼。我觉得比起他,我眼睛里的白龙更重要,他是城外思白河的河神。”
“河神的事情以后再说,我更关心徐知府对你又狠又毒不计后果,到底怀的什么鬼胎。”
“河神此刻就在我眼中,你不吃惊?”
“他愿意待就先待着吧,现在顾不上它,你就当长针眼了。”
王瑞才“啊?”了一声,就被何云一扯住肩膀,原地转了一圈,等原地站定的时候,就到了知府衙门的后院。
这里被白龙那口洪水冲成了一片废墟,房屋倒塌,倒处是断壁残垣。
而唯一保存完好的厢房挂起了挽联,不停有人进进出出,哭哭啼啼,可见是个灵棚。
人走茶凉,知府活着,生病了是大事,但死了,则是件小事了。
人居然死了,何云一不满意这样的结果,不过对他来说,人死了并不能算完:“去地府看看吧。”说罢,揪住王瑞的肩膀一提,便带着他往一道开辟在墙中的灰色通道中走。
王瑞看着通道内阴风呼啸,飞沙走石,能见度极低,想必里面全是阴气:“我、我还是不要进去了。”
何云一不跟他废话,把人往里一拽,王瑞便迈进了阴间,但进入后的感觉却没看起来那么糟,虽然四处灰蒙蒙的,像刮着风沙,却不难受,和平时的感觉一样。
王瑞低头一看,他衣袖里侧贴着一道符,原来如此。
他昨晚上天,现在入地,他这辈子更值了。
何云一问了一个鬼差,看到没看到鹿城知府的魂魄,那鬼差答道:“您来晚了,他差不多一个月前就来了,早判了。”王瑞纳闷:“不会啊,我昨天晚上还看到了他呢。”鬼差摆手:“那就不知道了,反正我记得是一个月前,最近大官死的少,我记得还是很清楚的。”
何云一道过谢,带着王瑞直接来到了阎罗殿,五殿阎罗王自打被罚去掏奈何桥,现在还在那边做苦工没有归殿,如今的实际掌控者是副判官。
说他日理万机不为过,原来阎罗王和正判官的活儿都压在了他身上。
他对着下面跪着的何子萧魂魄,不耐烦的道:“你说你是被狐狸害死的,可本官查了却不是这样,你分明是死于自己的绝食。而且你死后不来地府投胎,躲避阴差拘魂,藏在鹿城知府的体内又活了许多天,你这种行为,说严重了是公然扰乱地府,该重重判你才是。什么?你说你是被白龙淹死的?这种事,本官管不了,河神施雨,难免会有伤亡,这是天庭允许的,再说了,你原身本就已经死了,白龙淹死你也是白淹。”
这些话正好被进来的王瑞听了个清楚,一瞬间什么都懂了,敢情徐知府早死了,是何子萧借尸还魂找他麻烦。王瑞阵阵后怕,幸亏有白龙,否则不敢想象后果。
副判官说完,开始翻看生死薄,余光瞥见了何云一跟王瑞,心里不由得叫苦,何云一怎么又来了?拖他的福,阎罗王和陆判都完蛋了,活儿都压在自己身上,按照天庭的任免速度,一年内别想有帮手,快累死了。
他决定先把手头的审判结了,再跟何云一打招呼,翻到何子萧的生死薄:“你一共奸淫少年十八人,虽祖上有福报,不足以抵消你的罪孽,本官判你两世为娼,而那些被你奸淫的少年将会作为你的恩客,将这些孽债收回来。”
何子萧叫屈:“我很少强迫,许多是自愿的,不能算是十八人啊。”
“你已是翰林,他们还是秀才,地位不等,你已是成人,他们则还是少年,心智不等。怎么能说是自愿的?且你身死后却又另外找身体寄生,扰乱轮回,本官如此判你,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副判官吩咐左右:“将他押下去。”
何子萧哭着不从:“大人开恩啊,我不想做妓女啊——”
副判官一皱眉:“谁说要你做女人了,你来世还是男子,本官判你做的是男娼。”
何子萧浑身僵硬,可能是太过震惊,竟然连哭都不会了,被带了下去。
王瑞捂着心脏,心有余悸的想,幸亏没叫何子萧得逞,否则自己来生岂不是要去嫖他了?太恶心了!就是有这门债也不想要。
何云一也分析出了前因后果,低头问王瑞:“他利用知府的身体要对你不利?”
王瑞还能说什么,唯有呵呵干笑:“可能吧。”
何云一低眉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原来男人和男人之间还可以那样啊。
这时副判官走下高台,作揖道:“何真人,不知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啊?”
何云一才如梦初醒,他来地府有两件事,第一件便是找昨晚害王瑞的人,已经解决了,至于第二件便是燕云光:“你可看到我师弟了?”燕云光爱管闲事,少不了往地府跑,所以很多地府的官员和鬼差都认识他。
副判官问左右鬼差:“有没有看到何真人的师弟的?”
从暗处走出来一个鬼差,努力回忆着:“回大人,小的前天见过他,在恶狗岭那边,嘴里还念着一句诗,好像是什么一弦一柱思华年。”
这是李商隐的一首无题情诗,从燕赤霞一个出家人嘴里念出来,不免叫人觉得怪异。何云一皱眉:“然后呢?”
“小的与他不同路,没主意他往哪边去了。”
不管怎么说总算有一点有用的信息了,何云一道过谢,与王瑞离开了阎罗殿,到了殿外,他道:“走吧,只能去一趟恶狗岭了。”
王瑞觉得自己跟着去会碍手碍脚,主动提出离开:“那你送我回去吧。”
已经丢了一个,可别再没一个,况且他一离开自己就会遇到磨难,不说拴在裤腰上,但在燕赤霞失踪的情况下,至少确保王瑞别再出幺蛾子:“你跟我一起来。”说罢,揪住他的肩头就走。
“你别提溜我,我自己走。”王瑞挣开他的手,捋了捋肩头的衣料:“都揪皱了。”
何云一道:“那你跟住了。”
王瑞第一次来地府,新鲜劲儿过后只觉得恐怖,除了十王殿附近稍微繁华有点人间的影子,其他的地方,如同刚结束战争的战场,冒着狼烟,灰蒙蒙的,不时有鬼差押着一队队缺胳膊断腿的魂魄行尸走肉似的赶路,鬼差动辄打骂,哭喊声撕心裂肺。
还有等着投胎的游魂,或单独游荡,或三五成群,目光幽冷的盯着王瑞。
他紧紧挨着何云一走,不觉间扯住了他衣袖,怕和他走散了。
我揪你肩头不行,你扯我衣袖就行?何云一故意哼道:“都揪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