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王妃问安氏:“妹妹,你今日带来的女孩,可是你娘家的侄女儿?”
安氏道:“正是我大哥的闺女,名唤灵薇,这姑娘是个乖巧伶俐的,只是性子直率了一些,若是不小心闯了什么祸端,还望姐姐您……”
晟王妃拉起她的手,笑道:“好妹妹,说得哪里话,只是听下人们回禀,方才园中那么多漂亮姑娘,逍遥王只与你侄女儿说了几句话,故而有此一问。”
“姐姐是说,逍遥王对我侄女?”
晟王妃道:“这倒不好说,还需要跟悠儿核实一番,不过依我看,你侄女的容貌品性,在京里也算翘楚,悠儿若是能相中她,真是再好不过的,家世差一些也无妨,总归有你这位姑姑帮衬着。”
安氏心情略有些复杂,她对侄女的品貌自然也是欣赏的,私心想留给自己儿子,但若是侄女嫁入王府,安家便能摆脱此时的窘境,的确再好不过。
她点点头,应道:“只看她有没有这个福气了。”
晟王妃笑道:“那位安姑娘,瞧着便是有福气的。”
这两人说话时并未刻意避嫌,一旁的罗夫人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脸色有些不好看,放下银箸,叹了口气。
晟王妃扬起眉,问:“罗夫人何故叹气,莫非饭菜不合胃口?”
罗夫人道:“王妃府上的吃食素来是极好的,哪有可挑剔之处,妾身只因想到家里不争气的儿子,故而忧心。”
“此话更是无从说起,罗家两位公子,如今在朝中皆任要职,受陛下赏识,哪有可忧心之处。”
罗夫人默了默,道:“我家衍儿,今年已经二十三了,婚事却是半点头绪也无。”
一桌子谈话的人尽皆停了下来,气氛有些尴尬。
谁都知道,罗尚书家的二公子,当年被先帝许给安成郡主做郡马,后来安成郡主逃婚,此事沦为京中笑谈。
京中家世过得去的,都嫌罗衍这件事丢脸,以后嫁过去,还不是陪他一起丢脸,自然是不愿的。家世低微一些的,倒是不介意,但尚书府这样的门第,又瞧不上人家,故而罗家二公子的婚事,一直拖延至今。
晟王妃脸上的笑也僵住了,当年差一点就与罗家成为亲家,可惜她生的闺女,跟一般女孩不一样,所做的事,样样出格,平白耽误人家好好的儿郎。
她道:“罗夫人且放心,此事我晟王府有错在先,既然欠你一位儿媳,就必定还你一位。”
罗夫人忙道:“妾身不过有感而发,不敢劳烦王妃娘娘。”
“应该的,应该的。”
晟王妃想,总归是要挑媳妇,给悠儿挑一个,再给罗衍挑一个,回头请陛下赐婚便是,总归京中适婚的名门闺秀,今日都在此地了。
她正寻思着,忽然侍婢从侧门而入,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晟王妃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几声,回头叮嘱道:“好生招待,万不可怠慢。”
侍婢领命退下。
安氏问:“不知姐姐有何喜事?”
晟王妃道:“贵人亲临,自然是天大的喜事。”
安氏脸色一变,能叫晟王妃称做“贵人”的,那必然是贵不可言,非皇室宗亲不可,那么,到底是谁。
她心里着慌,下意识就问:“说起来,怎么不见逍遥王和我家阿锦。”
晟王妃道:“此地女宾多,令公子虽然年纪小,到底已经知事,多有不便,故而安排在另一边的院子里,至于悠儿,他先前说身子不适,此时在厢房歇息。”
安氏点点头,心里仍觉得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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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另一边院子里。
一室酒香,小醉鬼抱着一壶白琼腴,白皙面颊似红胭染玉,水润艳丽的唇,轻轻附在暖玉白瓷上,构成绝美的景致,他尤不自知,拿那双染上水光的眸子,去睨身旁的男人,面若桃花,玉骨袅袅。
“这酒……嗝……”他轻轻打了个酒嗝,说:“好喝。”
酒不醉人,人自醉。
年轻的帝王狠狠闭上眸,夺下他手里的酒壶,道:“先前说好的,只饮三杯,转眼的工夫,就只剩下小半壶,回头叫你哥哥瞧见,又要骂朕不会心疼你。”
叶重锦想要抢回自己的酒,然而他刚饮了一壶好酒,已然醉得不轻,一站起身,便腿脚失力,迎头栽倒下去,顾琛忙过去扶住他。
少年被他揽住,软绵绵的身子,跟没骨头似的窝在他怀里,手臂顺势勾住他的后颈,委屈地道:“阿锦就嗝……就饮了三杯。”
“是,你就饮了三杯。”顾琛失笑,道:“三杯就醉成这样,以后便只允你喝一杯。”
他怀里的少年很是不满,嘟囔道:“我,我酒量很好的,怎么喝,都不会醉的。”
顾琛收紧手臂,应道:“是,朕的阿离千杯不醉,每次想把你灌醉,好占些便宜,先醉倒的反而是朕。”
叶重锦低低地笑,“就知道,你没存好心。”
顾琛垂眸看他,少年歪着脑袋自顾自地傻笑,他勾起唇,可惜那是从前了,换了具身体,到底是有些妙处的。
他把叶重锦抱到一旁的软塌上,除去鞋袜,拿薄被盖上,朝外道:“煮一碗醒酒汤送来,味道弄得好一点。”
外面答了一声“遵命”,再无动静。
顾琛拿起剩下的那小半壶白琼腴,一饮而尽,好歹将邪火压下去一些。
这时候,床上的男孩小声地笑道:“以前,你喝醉以后,我……我也做了坏事。”
顾琛一愣。
他凑过去,把那张艳丽的脸蛋掰正,追问:“什么坏事。”
叶重锦虽然醉了,但并非是任人摆布之人,没有老老实实地回答,只咧着唇笑,然后眼皮垂下,呼吸声渐匀。
“……”
顾琛深吸一口气,他上一世的酒量不如这辈子,但也相去不远,能把他灌醉的,也就只有阿离了。阿离说的坏事……总不会是他以为的那种,何况酒醒后,他也并未察觉到身体有异样。
他望着少年的脸蛋,兀自纠结。
而叶重锦,早会周公去了,他梦到了前世。
前世顾琛没有去塞北,一直留在京中,故而北鞑之乱一直持续了十三年。
孟老将军离世后,晟王爷披上战甲,亲自带兵出征,安成郡主为完成外祖父生前遗愿,平复北方,孤身潜入新兵营,与其父并肩作战。
而刘晋云并未得中新科状元,几经辗转到了塞北,往日的抱负,在塞北粗犷豪迈的号角声中,逐渐模糊,他开始醒悟,他想让大邱的子民过上安稳的日子,哪怕只是少流一点血,也值了。
这才是寒窗苦读数载,所求之事。
在塞北苦战的同时,相邻的一个小国意图趁虚而入,入侵南境,名曰——东郎。
顾琛彼时已经即位数年,他脾气不好,容不得别人挑衅,只点了一万军马,挥军南下,不过三五个月,东郎国便派了使臣前来议和,自此成为大邱的附属国,年年进贡,以求大邱的庇佑。
平了南方,又稳定民心,顾琛心情自然是畅快,准备了一桌好酒与他对饮。
金浆醒,千日春,玉髓,莲花清……宫中御酒应有尽有。
宋离看着一桌子的好酒,再看那个男人,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他问:“陛下若是喝醉,误了早朝该当如何。”
“朕方归京,想歇个几日,一应事务暂交与叶相处置。”
宋离便为他斟了一杯酒,不料顾琛按住了他的手,将那杯酒一饮而尽,道:“朕在军营这些日子,都是用酒坛子直接喝的,喝酒,还是图个快意,阿离以为呢。”
原来如此,因在军营里历练了些时日,便自以为可以喝得过他了?
宋离轻笑一声,也不多言,提起一壶千日春,对着壶口喝了起来,顾琛勾起唇,提起另一壶,仰首饮下。君臣二人竟是在帝王寝宫拼起酒来。
夜色渐深,桌上的酒已经换了第三轮。
顾琛眯着眼,道:“阿离,你醉了么,怎么总在朕面前晃来晃去的?”
宋离道:“陛下,是你醉了。”
他其实已然微醺,不过还算清醒。
顾琛却坚持道:“不对,就是你醉了。”言罢便低笑起来,伸手去碰宋离的脸,痴痴地说:“如此一来,就可以,任由朕,为所欲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