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琛道:“陆子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前朝覆灭,有人在宫里放了一场大火,前朝皇室大多死于火中,但其实,少了一人,是当时只有十岁的前朝皇子,慕容枢,曾有人看见,天下第一神厨姚一刀带着皇室中人逃出了皇宫。”
“为了追寻姚一刀的踪迹,父皇曾经派了不少人去追查,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前朝虽然覆灭,忠心的臣子尚存,有这些人暗中掩护,竟是让他们逃出了京城,至今,也只能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叶重锦问道:“这与陆子延有何干系?”
顾琛道:“接下来要说的,是朕前世查到的线索。在十八年前,姚一刀曾在京城露过面,四处寻访名医,同行有一名孱弱的男子,年纪与慕容枢相合,也是那一年,老侯爷的养女,陆欣然与人私定终身,离开京城,三年后,在京郊龙址山产下一子,那孩子便是陆子延。”
“仅凭这些……”
“仅凭这些,自然说明不了什么,但当初陆凛接回来的孩子,已经足月,他娘是难产离世的,那么,那孩子是如何在荒郊野岭活了一个月的?”
叶重锦抿着唇,不知如何作答。
“而且,姚珍曾说过,十五年前,他在龙址山上,见过一个面带伤疤的老者,那老者传授他菜谱和刀法,正是当年名动天下的《姚氏食谱》,以及《星月三十六式》,他甚至,还听到了马车里传出了婴孩的啼哭声。”
如果说,先前的一切只是推测,那么姚珍的刀谱和菜谱,便是真凭实据,再无辩解的可能。
陆子延,的确是前朝遗孤。
顾琛将他的手包在掌心里,笑道:“阿离大可不必替他担忧,这些事,朕前世便都知情了,若要动他,他早投胎去了。”
叶重锦应道:“正是,陆子延那样的人,哪里能造得了反。”
话虽如此,他心里也清楚,有些事,不是简单的是非黑白说得清的。
即便陆子延从未有过反叛之心,但他体内的血脉,注定他从一出生起,便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更何况,前朝乱党一直在朝中兴风作浪,陆子延的皇室血统,迟早会招来祸端。
顾琛抱住怀中的少年,叹道:“阿离,你有朕护着,陆子延,自然也有护着他的人。”
这话倒是说得熨帖。
叶重锦弯起唇,凑上去亲了一下男人的下巴。
堂堂帝王,竟被这连“吻”尚且算不上的动作迷住了心神,怔愣了十数息,他放开怀中的男孩,转身把人皮面具撕了,又洗干净脸,才回转身,道:“方才的不算,再亲一回。”
“怎么不算。”
叶重锦推开他,爬到榻上去睡觉。
顾琛追过去,指着下巴,道:“方才隔了一层面具,怎么能算。”
叶重锦已经盖上被子,顾琛硬是钻进被窝里,缠着他要亲,叶重锦被他闹得没法子,只好凑过去,敷衍地亲了一回。
那男人像是占了大便宜似的,傻乐了好一会才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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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叶重锦被皇帝送回府上,安氏已经麻木,抚着四个多月的肚皮,暗自神伤。
自打“天碑做媒”的说法传开,她每回出门,都要被人围着贺喜,口口声声说着天赐良缘,好似嫁儿子是天大的喜事一样,听得多了,连她自己也快相信了。
叶岩柏却很不满,对皇帝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顾琛听他如此说,便知道又来了。
上回阿锦在宫里,把那双小虎头鞋给偷了回去,被叶相看见了,少不得要追问一番,这才知道,原来当年皇帝就存着心思要跟他抢儿子了,不仅是抢儿子,连儿子的鞋都要抢,那是一个怒火中烧。
隔日,叶相带着御史台的几个御史大夫,去给皇帝上课,礼义廉耻说了一整天,直把顾琛脸都给黑了。
叶相神清气爽,道:“臣明日再来。”
如此循环往复数日,以至于顾琛如今看见老丈人就避开走,怕被他捉去上课。
他如今总算是知晓,当年他父皇为何如此忌惮叶岩柏了。
这老家伙既是叶氏嫡脉,又是当朝丞相,还是曾经的太子太傅,如今的帝师。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阿离的爹,再横,他也只能忍着。
顾琛推辞道:“朕宫中尚有要事处理,改日再聆听叶相教诲。”
言罢,不舍地看了叶重锦好几眼,才快步离去。
叶重锦见他落荒而逃的模样,很是有些好笑,对他爹道:“父亲,您这是作甚,瞧给陛下吓得。”
叶岩柏拢了拢袖子,哼道:“谁叫他不知礼数,眼下尚且未成婚,你二人便夜不归宿,成婚后还得了?”
安氏在一旁连声附和:“就是就是,阿锦啊,娘的乖宝,你要知道分寸,可不能随便让人占了便宜。”
叶重锦想了想,昨日似乎是他主动亲的顾琛,所以是他占了顾琛的便宜。
他道:“放心吧母亲,他没占着便宜的。”
安氏见他答得恳切,便放下心,拉着他进屋用早膳。
夏荷几个先把汤药送来,叶重锦眉头都没皱一下,就给喝完了,接过丫头们递上的帕子,擦了擦唇角,问:“今日不是休沐么,怎么没见着哥哥?”
叶岩柏给他盛了一碗甜枣粥,道:“好似昨夜在观星台坐了一整晚,清晨才去睡的,且让他休息吧。”
叶重锦一愣,他哥哥素来不喜奇门遁甲,旁门左道之术,去观星台作甚,总不会是为了等他回来。
他摇摇头,哥哥才不会这么傻。
他道:“让人备好吃食,等哥哥醒来便送去吧,他本就瘦弱,再饿坏了可不好。”
安氏笑道:“好,知道了。”
虽应下了,她却觉得好笑,大儿子也就看着纤瘦,其实自小习武,体格健壮着,哪里就能饿着,不过兄友弟恭,是她乐意见到的。
叶重锦持着羹勺戳了戳粥碗,观星台么?
用过早膳,他打着哈欠回自己院子,忽然从草丛里窜出一只大老虎,又是磨蹭又是用舌头舔手的,哪里像老虎,比猫还粘人。
叶重锦正好乏了,索性趴在它身上,揉着它脖颈的软毛,轻声道:“大猫,不知不觉,你已经陪了我这么些年了,以后也一直陪着我吧。他把你送来陪我,我们再一起进宫里陪他,好不好。”
大老虎自然是听不懂的,嗷呜一声,稳健地往院子里走。
眼看到了观星台,叶重锦往台上一指,大老虎便迈着步子往上走。他从大猫身上下来,角落里放着一个锦盒,那是今年生辰,叶重晖给他寻来的一本书。
前些日子,他发现天象有异,百思不得其解,故而在搜寻相关典籍,他哥哥便想法子寻来这一本失传已久的典籍,说的是古今的诡异星象,因着空尘大师说过,让他不必深究,故而搁置了许久。
今日得空,他将那本书翻开来看。
等到午膳时,下人们来催他,他才回过神来。
那星象,竟是双帝临世之相,同一时刻断不会存有两颗帝星。顾琛的命格他是早算过的,是帝王之相,那么,另一人是谁,又是因何存在。
第106章 伤身
一连两个月, 叶重锦夜宿观星台,绘制了百十份星图,又让顾琛寻来许多古怪的典籍, 结合前人的记载,他总算理清了头绪。
这是类似于海市蜃楼的景象。
人眼所见星辰皆在九天之外,故而所观测到的帝星, 未必是此时存在,或是过去, 或是将来,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让他们同时出现在这片星空之上。
然而, 不论那颗星辰究竟是来自何方, 既入主了紫微星宫, 便是有帝王之命, 且与帝星成对峙之势,是敌非友。
叶重锦悚然一惊, 他记起,前世的顾琛只做了十余年的皇帝, 那么他驾崩之后, 坐上帝位的人又是谁?
七皇子?或是八皇子?不对。陆子延曾经说过,桓元帝离世后,大邱覆灭, 很快便改朝换代了。
改朝换代……
一种从未有过的诡异之感袭上心头, 让他脊背发寒, 手边的书册被他揉皱,一直以来,他和顾琛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前世他的死,最大的受益者是谁。
看似是清流们为了朝纲社稷,联合起来清君侧,引发帝怒,最终造成两败俱伤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