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挪着小短腿,打算往下跳,顾琛忽然往前一步,抢先一步把人抱在怀里。
近几年,顾琛已经很少抱他,小孩在一日日地长高,顾琛在欣慰的同时,偶尔也会怀恋当初那个小小的奶娃娃,那时,他可以轻易把整个小家伙抱在怀里,那般精致小巧的阿锦,就好像可以揣在兜里带走一样。
顾琛垂眸望着他显尖的下颚,道:“阿锦可是瘦了。”
说起这件事,小孩真是满腹的委屈,道:“夜里热,阿锦整夜睡不着觉,天将亮时才有睡意,连日下来,可不就消瘦了。”
顾琛略一沉吟,抱着他往屋里走,道:“阿锦这样金贵,既受不得寒,又受不住热,容孤想想,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被娇惯得不成样子的叶少爷想,你若是真的无所不能,干脆让这一年四季跳过炎夏,直接入秋,那才算是真本事呢。
还好顾琛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否则非把这讨嫌的小孩扔下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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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屋子,顾琛把叶重锦放下,院子里的人都认得他,不敢如平日那般放肆,都规规矩矩地立于一旁。叶云哲与叶若瑶姐弟两哪里敢继续用膳,连忙站起身行礼。
顾琛瞥了一眼,淡道:“免礼。”
言罢自顾坐下,给小孩盛了一碗银耳蜜枣粥,叶重锦接过去,道:“谢谢殿下。”说着又看向自己堂兄堂姐,道:“堂兄堂姐还没用完吧,快坐下吃,别凉了。”
叶若瑶连连点头,拿起勺子却是有些哆嗦,这位殿下虽然相貌出众,可瞧着便不是个好相与的。
叶云哲也随之坐下,不动声色地打量顾琛,他往日在书院听师兄弟们说过,当今皇上统共生了七个儿子,其中大皇子已经出宫建府,二皇子早逝,五皇子痴傻,六皇子和七皇子皆年幼,而眼前这少年瞧着约有十二三岁,不是三皇子,就是身为太子的四皇子。
只是到底是哪一个,他也摸不清。
外面都说叶相品性高洁,为官只是为民请愿,绝不掺和朝堂争斗,如今看来却是未必,他这丞相叔父怕是早站好了队,否则宫里的殿下怎么会与堂弟如此熟稔。
他到底年纪小,有些小聪明,却不知遮掩,而他面前的两个人都是活了两辈子的人精,一眼便瞧出了他眼中的深思。可对于这种小孩子家的心思,谁都懒得搭理。
用完早膳,送走那姐弟俩。顾琛道:“你这堂伯父一家何时离开。”
叶重锦手里握着玉杆狼毫,在洁白的宣纸上胡乱涂抹,随口道:“听母亲说,好像是要替堂姐寻婆家来着,该是等亲事定下才离开。”
“寻婆家?”顾琛轻笑,这倒是有意思,叶氏本家女孩儿,有才有貌,竟是千里迢迢进京寻亲事,说没有猫腻都是没人信的。
小孩画废了一张,夏荷连忙换上一张新的,他又继续糟践这上好的宣纸,故作无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津州那样的乡下地方,想来也没什么好人家,还是京城里好男儿多,比如我哥哥,比如罗尚书家的衍哥哥,还有别的,阿锦都数不过来了。”
顾琛道:“原来阿锦的眼中有如此多的好男儿,那孤呢,在阿锦心里可排的上号?”
叶重锦笔尖一顿,抬眸道:“你是太子。”
太子,是日后的帝王,自古至今,哪位帝王不是佳丽三千,粉黛无数。无论愿与不愿,身为帝王,注定是要辜负的。
顾琛沉吟片刻,道:“这答案,倒是出乎孤的意料。因为孤是太子,所以在阿锦眼中,并非良人?”
天子,又岂会是良人。叶重锦这样想着,却是弯起眉眼,打趣道:“太子哥哥怎么忽然纠结起这个来,莫不是瞧上了我堂姐了,只是堂伯父就堂姐一个宝贝闺女,怕是不会肯的。”
他这么一打岔,顾琛无法继续追问,只得扶额轻叹道:“也罢,此等佳人,孤就不肖想了。”
叶重锦暗自松了口气,又继续拿笔胡乱涂抹,顾琛瞧了两眼,只觉得被伤到了眼睛。从身后执起小孩软乎乎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下三个字:
——叶重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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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安氏这几日四处打听,就为了给这远房侄女寻一门好亲事,可惜往西院送去了好几拨画像,都被原封不动退了回来,只说若瑶小姐没瞧上,她去西院追问缘由,她那嫂子听说后,指着侄女骂起来,说她不懂事,是要气死她这个做娘的,干脆剃光了去庵里做尼姑罢了。
如此一来,安氏也不好责怪,只得回来接着找。
见她心里忧虑,安嬷嬷遣退了屋里的下人,道:“夫人,依老奴之见,这若瑶小姐怕是心里有人了。”
安氏一惊,蹙眉道:“嬷嬷,这话可不好胡说,若瑶侄女还是闺中女孩,怎么会与外男有牵扯,若是传出去,怕是要损坏女儿家的名声,以后难找婆家的。”
“正是这个理,夫人您想啊,若不是津州待不下去了,怎么会千里迢迢来京城找夫婿呢?怕是她相中的这夫婿,不合堂老爷的心意,若瑶小姐脾气又倔,闹得满城风雨,不得已才拖家带口来京城。”
安氏拧着眉不说话,其实她心里早有猜想,只是没敢说出来罢了。
她叹道:“可如此一来,这件事便难办了。固然可以找到令堂兄堂嫂满意的好男儿,但若瑶侄女那里一直不点头,总不能把她绑上花轿,这亲事还是成不了。嬷嬷您向来足智多谋,可有什么好法子,教教绮容。”
安嬷嬷笑道:“夫人言重了,老奴哪里有什么好法子,不过瞧着若瑶小姐是个性子单纯的,年轻小姑娘,难免冲动,时间久了,便也冷静下来了,她对那人倾心,无非是平日见不着外男,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好男儿,谈吐好相貌好的男儿比比皆是,届时见着了广阔的苍穹,谁还会眷念一口枯井呢,咱们京城只有一样好,机会多,下回等晟王妃宴客,您带上若瑶小姐,有安成郡主打头阵,还愁见不着外男么,相中谁定下就是。”
安氏连连点头,道:“想来也是,堂兄堂嫂都反对的亲事,那男人必定有不妥之处,要找个比他好的,应当不难。”
安嬷嬷笑道:“夫人所言极是。”
回头,安氏将此事告知叶岩柏,叶相叹道:“兄长是个脾性温和的,嫂子虽然时常管束却不得其法,这才使得侄儿侄女各个不省心。”
“老爷的意思是……”
叶岩柏道:“今日与兄长饮酒叙旧,他喝醉了说了几句心里话,依为夫看,若瑶侄女这不过是小问题,云哲那里才是大问题,好在他年纪小,走歪了也能引回正道。”
安氏想起那日在前厅,叶云哲说他要考乡试,全家老小皆是如临大敌,好似他做了大逆不道之事。其实少年人有自己的抱负本无可厚非,怪只怪他生在了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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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叶重晖从书院回来,刚下马车,便被人从身后蒙住了双目。
他淡道:“罗兄,玩笑开得太过了。”
罗衍笑着松开了手,道:“叶兄还是如此敏锐。”他视线锁在叶重晖手上提着的精致木盒,似不经意地问:“寻香阁的点心,给你那神仙似的弟弟带的?”
“你见过阿锦。”叶重晖面色一冷。
“是啊,前几日来府上做客时见到的,不过只瞧见一眼,果然叶兄这般姿容,你弟弟也不会差。”
叶重晖好似没察觉到他话语里的奉承,只道:“再好看,也与你无关。”
“哎,多年同窗,凭你我之间的交情,你弟弟不就相当于我……”话未说完,却是在叶重晖的冷厉眼神中硬生生咽下去了,罗衍道:“你弟弟还是你弟弟,总行了吧。”
“你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罗衍其人,无利不起早。
罗衍轻咳一声,理了理衣襟,恢复了正经模样,道:“其实,我听说你家里有位未出阁的堂姐。”
第44章 难得真心
相府前,叶重晖眯起眼打量这位师兄, 罗衍不过十六七岁, 这个年纪的姑娘家或许急着找婆家,男人却是不急的, 多的是等及冠了再寻亲事,何况罗衍平素风流, 不像是个安定的人。
他问:“难道罗兄想做在下的姐夫?”
罗衍被他瞧得俊脸一红,连忙摆手道:“我才几岁, 哪里就急着找媳妇了, 是我兄长。你也知道他来年春将去江南任职,待历练个两三年, 有了功绩,再调回京里,大小也是个从四品,他年纪轻,前途也还算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