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敢问祖母,当时可有旁人在场。”
太后冷笑,道:“皇帝尸骨未寒,明王已经不把哀家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了,若是由你继承大统,不知宫里可还有哀家的容身之地。”
明王忙称不敢。
七皇子道:“大皇兄,皇祖母是父皇的生身母亲,难道还会作假不成,你千方百计阻拦宣诏,不知意欲何为?”
贤王此时也瞧出了猫腻,插嘴道:“本王倒觉得大皇兄说得合情合理,原本也不曾听说父皇留了什么遗诏,忽然冒出来,难免让人起疑。父皇养病期间,一直是皇后娘娘在旁照顾,到底有没有这道遗诏,不如请皇后娘娘前来,一问便知。”
六皇子道:“皇后娘娘是太子生母,她的话只怕有失偏颇,不可作为凭证。”
几人一时间争执不下,这时候晟王爷打了个哈欠,挽起衣袖,走到几位皇侄之间,对着他们的脸挨个扫视了一遍,他一向脾气不好,又不讲道理,几位皇子对他有所忌惮,只好连连退后,不敢与其正面发生冲突。
晟王爷轻哼一声,绕到屏风后,夺过李贵手里的那封“遗诏”,展开一看,果真写着七皇子继承大统,他冷笑一声,把假诏书塞进衣袖里,拿出自己那道空白的,提高嗓门道:“本王还以为是什么,却原来太后娘娘在与我们开玩笑呢,这遗诏上,不是一个字都没有吗。”
他话音才落,七皇子便不可置信道:“这不可能!”
他跨到屏风后,抢过晟王爷手里的圣旨,随后目眦尽裂,吼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这样!”明明是他亲手写的,就连玺印都是他亲自盖上去的,怎么会变成空白的。
太后蹙起眉,刚要说什么,晟王爷却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母后,先皇和皇兄都在天上看着。”
太后脸色一变,良久,她颔首道:“哀家年迈不中用了,许是将昨夜做的梦当成了现实,望各位大臣,理解哀家忧思成疾之苦。”言罢,不顾七皇子的请求,抬手扶住李贵的手臂,道:“李总管,扶哀家回宫歇息吧。”
李贵知道,此番去了慈宁宫,怕是再也出不来了,太后与七皇子伪造圣旨一事,传出去便是天大的丑闻,他这个唯一的知情者,自然是要灭口的。他面上仍带着笑,朝太后微微一躬身,却是快步跨到屏风外。
太后想阻拦,已然来不及。
却听李贵朗声道:“太后娘娘的确记错了,陛下确实留下了遗诏,只是那遗诏不是太后娘娘代写,而是由陛下亲笔所书!”
每一个字都如同平地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开,就连太后,都震惊不已,她站起身,颤抖着唇,指着那个矮胖的太监,道:“拿下!给哀家拿下他!”
李贵是庆宗帝尚为太子时追随他的老人,也是庆宗帝的心腹,他的话,比太后的一番话令人信服得多,一帮文武大臣连忙向他追问:
“那封遗诏此时在何处,又是何内容?”
“李公公,那遗诏在何处,你快说啊!”
“李总管,昨夜陛下驾崩,为何没有宣读遗诏!”
一片喧闹中,李贵已经被人拿下,他依旧高声道:“陛下属意太子继承大统,太子乃是天命所归!陛下亲手所书的遗诏,此乃圣意,尔等皆为逆贼!陛下,奴才这就来伺候您!”
言罢,他大笑着撞在一旁的蟠龙浮雕柱上,血溅当场。
太后面如土色,额角冷汗淋漓,却是暗自松了口气,晟王爷抬手,让人送她回慈宁宫。
此时朝堂上已然大乱,一干武将原本因为不受重用,在大殿末端打瞌睡,此时都来了精神,与文臣辩论,言曰,既然陛下属意太子,那便等太子殿下归京,举行册封仪式。明王和贤王的人自然是不肯的,六皇子和七皇子两家外祖,也是极力反对。
顾鸣冷着脸看着这一切,他原本以为,可以利用这帮大臣替自己夺位,可是此时,他们当中许多人已经开始动摇,显然忌惮着皇帝留下的那封遗诏,他忽然大笑一声,抬脚往前走,竟是直接坐在龙椅之上。
他看着堂下众人,或诧异,或愤怒,或不解的眼神,心中快意,他为了江山社稷付出了多少心血,这个位置早该属于他了。
他道:“罪人李贵已经伏诛,他方才说的那番话,各位大人就当没有听到,太后这场闹剧,也不必在意,就继续之前的事吧。”他看向叶岩柏,道:“由叶相起草即位诏书,然后宣读。”
叶岩柏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呵……”顾鸣抚掌而笑,道:“本王早料到叶相不肯就范,不过,叶相就算不顾忌自己,也要为家中老小着想,是不是?”
晟王爷道:“怎么,明王还想谋朝篡位不成?”
“本王只是按照大邱的祖宗规制,继承皇位,难道要为了一封不知是否存在的遗诏,置江山社稷于不顾?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啊。皇叔不是一向嫌本王虚伪么,怎么样,不知皇侄此时的作为,可否入您的眼?”
晟王爷轻嗤:“的确比从前顺眼许多。”
顾鸣大笑两声,此时他的人已经包围了宫殿,为首的是他舅舅朱巍,六皇子和七皇子面露失措,问:“他们是怎么进宫的!”
“就凭宫里那些草包,怎么可能打得赢从战场上磨砺过的将士,他们可都是从尸堆里爬出来的。”
顾贤也一下子没了主意,连皇宫的大内侍卫都被歼灭了,他母妃安排的人岂不是小菜一碟。
顾鸣瞥向晟王爷手里的那道空白圣旨,笑道:“倒是多亏了太后这一闹,让本王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父皇病重卧床时,除了皇后娘娘在旁伺候,似乎还有二人时常在乾清宫逗留。”
无需挑明,众人的视线已经聚集在叶岩柏和晟王爷身上。
“如果父皇真的留有遗诏,而晟王叔手里的是空的,那真的,在谁的手上呢?”他朝自己舅舅使了个眼色,朱巍便让人替叶岩柏搜身,可惜一无所获。
顾鸣摇头道:“是了,叶相为人谨慎,断不可能将遗诏带在身上,那么,是藏在府上?刚好,本王也想见一见,叶相爱若珍宝的小公子,一并带来吧。”
朱巍领命,带人退了出去。
只是等了许久,也不见回信。
顾鸣等得急了,刚要派人去探,忽然从门外摔进一个男人,正是朱巍,一只脚狠狠踏在他胸口上,朱巍当即吐出一口鲜血,众人抬眼看去,却见一个玉面小将,身材不算高大,眼神却是狠辣无比,手提一把金龙宝刀,威风赫赫!
“你这等杂碎,安敢与孟老将军相提并论!”
晟王爷看到他,先是捂着眼不想看,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里看,最后却是忍不住笑出声。
这小子,有他当年的风范!
顾鸣脸色难看至极,质问:“你是何人,怎敢在金銮殿上乱来,来人还不给本王拿下他!”
那小将一脚把朱巍踢飞,抬眸道:“本将军叫孟胜男,乃孟霆威老将军亲外孙是也。”
众人皆是一愣,孟霆威老将军哪有外孙,只有一个外孙女,是那个多年前逃婚跑了的安成郡主!原来如此!众人看向罗家父子,这二人早因为丢人,躲到后面去了。
顾鸣终于想通了这一茬,冷哼:“皇叔生了个好女儿,不过你武功再高强,还能敌得过我上万将士不成。”他看向朱巍,问:“遗诏何在!叶重锦何在!”
朱巍口吐鲜血,艰难吐出两个字:“太……子!”
“你说什么!”
此时从孟胜男身后,走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袭不染纤尘的白色锦衫,眉目如画,玉骨天成,一走进众人视野,身份便已昭然若揭,除了那个叶家,谁家能养出这样的儿郎。
“阿锦,”叶岩柏慌忙走到他面前,问:“可有受伤,可有受委屈?”
叶重锦道:“不曾,只是担心父亲还有哥哥,才跟过来瞧一瞧。”说着他朝叶岩柏身后的叶重晖展颜一笑,他哥哥却不赞成地皱了皱眉。
叶重锦朝上看去,顾鸣正幽幽地望着他,他也不惧,反而笑道:“明王殿下,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顾鸣挑眉问:“赌什么。”
叶重锦道:“就赌,这大殿里的将士,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