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傅廉的话声,一缕晨光从天间洒下,傅廉脱下外衫罩到我头上,催道:“你快回去吧。”
我摸着罩了我满头满脸的外衫,才明白过来,昨日晨间,傅廉不是怕我拉他进屋,而是怕我被日光照到。
暖意由着身上的外衫蔓进心尖,我捋了把分明不该有任何温度的胸口,触到了一手温热。
太暖了。
像樘哥,像王兰一般暖,只可惜,也只是像。
“那个……会有好姑娘与你共度一生的,你不必为一点无关紧要的事介怀。”我摆出上辈子张神算的架势,道:“我懂演卦看相,你信我便是。”
“我信。”傅廉穿着中衣立在门前,疏朗的眉眼中,恍有繁星灿灿。他道了声来日再见,转身离去。我望着傅廉的背影,回味起了傅廉的告辞语。
来日,还再见?
呸呸呸,真不吉利。跟鬼再见个什么劲儿。
19
叠的整齐的被褥间,不知何时被夹进去块手帕。
手帕素白,仅在右下角,绣了株青翠的俊竹。是那方被傅廉送出又拿回的手帕。
绿浓夺过手帕,和傅廉的衣服丢做一堆,道:“别看树了,人都走远了,不会再回来了。”
“我这是做仰首运动呢。”我瞧着绿浓,问:“你咋还不变回原形睡觉去。”
“怎么。”绿浓一字一顿的纠正道。正经严肃的小脸上,因说“怎”字露出了个酒窝,也是激萌。
“你,怎么,还不变回原形睡觉去。”我按照绿浓的要求,把话又重问了一遍。
绿浓满意的点点头,而后,给我爆了一个料——巧娘之所以会郁郁而终,是因为她嫁的丈夫毛燏,得了阉病。
华姑先前说过的话我还记得,两相一结合,巧娘的死因,算是被拼凑出来了。
嫁了个不举丈夫,结婚好几年都没能过上夫妻生活,巧娘,是活活被郁闷死的。
……这是个多么渴望开车的女子。
青浅对于傅廉性别的过分强调、她那拉郎配的架势,猛地就得到了解释。这姑娘,由头至尾,都是在为了巧娘的开车大业牵线搭桥啊。
20
华姑出去了七天,再等来时,领了个媚气横生的女子回来。女子罩白袍穿白裙,一副新丧寡妇的打扮,正是华姑口中,那死了丈夫的三女儿,三娘。
新丧寡妇该有的扮相,三娘是都齐全了,只是,新丧寡妇该有的悲戚痛楚,三娘却是一点儿都没有。柳眉细眸,一打眼,便能看出是细细描绘过的,更别提她唇间点着的艳色口脂了。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三娘经这一番打扮,再配上白袍白裙,还真是——
“要想俏一身孝。”青浅作为代表,对三娘的登场效果,进行了总结性发言。
面对一个失了丈夫的女人,该说的话自然是节哀顺变保重身体切莫过于悲伤。但这一切的大前提,都建立在这个女人的的确确的为自己过世了的丈夫感到哀痛之上。再退一步,哪怕这寡妇的心不痛,仅是表面上装装样子,这套话也能说的出口。
可问题是,三娘不但不哀痛,还连装都不装一下,瞧那样子,恨不得给她配个绸带,她就能扭上一段《好日子》。那现在,该说什么?
祝你幸福?
好在三娘并没有进门寒暄的意向,她仅在窗外对我点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望着三娘挎着华姑往西厢走去的身影,我得出了个结论。
不是真爱。
21
何止是不是真爱,三娘对她那死去的丈夫,怕是连丁点儿感情都没有。
头天还算是平平无事,结果一转天,就给我撞见了三娘携着个男人进院的场面。
彼时,我正被青浅拉出来在院中遛弯,好巧不巧的,就和三娘撞了个对脸。巧娘穿着的,还是昨日见过的那一身寡妇装,她估计是为了避开人,特意带着那男人从角门进来。且不说两进的院子本就不是很大,就单说这角门,再偏,也偏不进厢房里去。角门一开,该看见的人,还是看个正着。
巧娘倚着的,是个颇为壮实的汉子。那汉子平颧方脸,就是个路人长相,一身的粗布短打也没穿个利落,还把衣服的下摆塞进了腰间。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我想说的重点是,那汉子一见到我,本来黏在三娘胸前的目光,就全转到了我这儿,而三娘的脸上,也尽是掩不住的恼意。
真是,热闹非常。
寡妇门前是非多。
寡妇她房东的门前,是非,也多。
第26章 巧娘
22
那汉子在三娘的一瞪之下, 乖乖的收回视线,跟着三娘进了屋。我对着这穿越以来看见的第二个男性,有些挪不开眼。
一个人的性格, 是在原生家庭、成长经历、社会环境等种种因素的影响下而形成的。即便灵魂相同, 但家庭、经历等全不相同的马佑樘和王兰,他们的性格, 都有那么些许的不同。但那些不同的地方,之于樘哥, 之于王兰, 都像是外包装一般, 撕开包装,里面的芯子,没有变。
那现在, 这外包装上,会添上个“好色”吗?
不可能。
然而,这世上的很多事情,哪怕明知道不可能, 也会忍不住的去想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万一呢?万一,就真添了呢?
困于这不知何时能破除的牢笼之间,每来一个人, 都是一点希望。
樘哥,樘哥。
但……我戳戳冲着三娘的屋子一脸坏笑的青浅,道:“回屋吧。”
不是,便是不是。纵然身处泥淖污浊之中, 樘哥,也不会变成那番模样。
23
总体而言,华姑三娘都不是那种惹人厌的房客——相处时间短,自然也就谈不上厌烦。
华姑除了隔三差五的送点东西过来,平日里几乎都见不到她。三娘倒是能天天见到,但也仅能见上两次。一次是三娘领着男人来,一次是三娘送着男人走。
倏忽半月,三娘领回的男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平均下来,每个男人的保质期,为一天半。这些男人高的矮的壮的瘦的不一而足,三娘的口味,也是驳杂。
趁着青浅坐在窗前往外瞧的空,我指指三娘的厢房,小声问绿浓道:“一直都这样?”
绿浓点了下头,回以三个字。“狐狸精。”
……别闹。我好歹也是当过狐狸精的人,像三娘这种,我敢保证,她就是个个例。
“又来了个新的。”青浅说着回头对我招招手,示意我赶紧去看。我得令凑到窗前,探出头去瞄这次的新人。
这个新人,一副书生的打扮,一身的青色襕衫,倒也衬的人清俊了几分。这人的长相,也称得上是眉清目秀,在三娘的一众炮-友中,便是那出类拔萃的了。
青浅对我挤挤眼,道:“截下来?”
……不用,谢谢。
我每日跟个偷窥狂似的从这看三娘的炮-友军团,是心底的那点在执念作祟。总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哪怕清楚樘哥出现在其中的几率为零,但能记下这些人的样貌,把他们排除在可疑人员列表之外也好。结果,我这一看二看的,直接让青浅会错了意,误以为我是在打谱挑个容貌尚可的人截胡。
一来二去的,弄的青浅偷瞄新人的积极性,比我都高……青浅也是为巧娘的成人大业操碎了心。
三娘每次带回来的人,都不留他们过夜。往往是三更时带人来,四更时送人走。百无聊赖的对着古树愣神的工夫,三娘的房门,便被推开了。
书生搂着三娘从房中出来,不时低头与三娘低语几句,看样子很是亲昵。撇去三娘更换炮-友的频率不提,这书生狐精凑做一对,倒也符合志怪小说的常见设定。
书生似是说了个什么笑话,直逗的三娘掩唇巧笑。我这要不是了解内情,乍一看这情形,非得以为三娘和这书生,是对恩爱甜蜜的小情侣。
谈笑间,两人已走至角门,三娘一手掩唇,一手轻捶那书生的胸膛,显是还没从书生的趣言中缓过劲儿来。书生任三娘捶打自己,一伸手,拉开了角门。
书生,一伸手,拉开了角门。
连续看了这么多天,开门关门的,向来都是三娘。再加上傅廉曾说过他打不开院门,我也就下意识的认为,打不开门的分为两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