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执明方放下茶盏,起身走到窗边,嗅了嗅瓶中新剪的梅花,淡淡道:“阿离,今夜为我吹奏一曲罢。”
慕容离回过神来,忙起身取了玉萧,问道:“夫君想听什么?”
执明的面上柔和下来,嘴角噙了一抹笑意:“便是你第一次到我府上的时候吹奏的那一曲罢!”
仲堃仪从马车上走下来,抬头看向钧天大学的匾额,在门口站了半晌,方举步走进去。
昨日落了一场雪,校园内有三五教员在亭内观雪论学,有负责卫生的仆从在清扫积雪,还有拿着书本匆匆赶着去上课的学子。
仲堃仪信步走进经济系的教学楼,却未见郑夫子的身影。
厢房内摆设如旧,仲堃仪抚过擦拭的一尘不染的案几,将有些杂乱的卷牍整理一番,有张草纸用镇纸压着,上面潦草数言,乃是郑夫子近日来的所做。
仲堃仪正看的入神,忽然背后传来郑夫子的声音:“今日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仲堃仪闻声急忙转过身来,纳头便拜道:“学生见过郑夫子。”
郑夫子却忙伸手止住他的行礼,只道:“仲大人不必如此,老夫只是一介教谕,受不起你这一拜。”
仲堃仪笑道:“夫子是我的老师,学生见到老师,自当行礼,夫子何必如此自谦?”
“请坐吧。”郑夫子方点点头,指了指地上的蒲垫。
炉上铁壶中的水正好已沸,郑夫子正要伸手去拿,仲堃仪却抢先一步,将铁壶拿起,注水于杯中。
郑夫子怔了一下,曾经仲堃仪在学校时,常来他的厢房论学,二人也就是这样席地而坐,就着一壶清茶,便能论上一天。
“夫子请用茶。”仲堃仪将茶盏恭敬递于郑夫子。
“堃仪今日怎么有空前来?是有什么事吗?”郑夫子问道。
“学生如今赋闲在家,身无挂碍,想到许久未与夫子畅谈学问,故而今日踏雪前来,拜访夫子。”
郑夫子笑了笑:“以堃仪之才,老夫认为不过是暂时蛰居,不日便会为圣上重新任用。”
仲堃仪闻言心中倒是一惊,罢黜一事,乃是计策中的一环,实在于掩人耳目,以便便宜行事,怎会被郑夫子一眼看出究竟。
郑夫子却没有在意他的反应,只说:“你是老夫执教这么多年来,遇到的最有才华的学生。当年在学校里时,老夫便知将来如有际遇,你必能扶摇直上。”
“老师过誉了。”仲堃仪忙拱手道:“学生自出仕以来,方才知纸上所学终究浅薄,朝堂局势复杂,学生所做不过努力在夹缝中求生存罢了。”
郑夫子却摇摇头道:“你是否还记得我第一堂课上教给你们的为官为学之道?”
“自是记得。”仲堃仪回忆起当年初入学时,郑夫子对全班的学子说的第一句话,至今想来仍觉铮铮在耳:“你们能进入钧天大学,也是聪慧勤奋之人,今后若是为官为学,方应谨记:为官者当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为学者当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
“正是如此啊!”郑夫子叹道:“老夫一直谨记先贤教诲,时刻不敢松懈。为人师者,更应以身作则。你们身为我的学生,当以天下为己任,用所知所学,为百姓解苦救难,这也是士人学子的本分。堃仪,如今这些你都做到了吗?”
仲堃仪哑然无语,半晌方到:“老师,学生所做远远不够。”
“不!”郑夫子却笑了:“你已做的很好,你提出的一项项政策,在我钧天国内推行下去,救百姓于疾苦,拯万民出困顿,岂不是大德之人?”
“老师过誉了!”仲堃仪忙摆手:“学生惭愧···”其实初入仕途,他所思所想确都是为国效力,为民立命,可是不知何时起,他心里已经全被与三大家族的恩怨斗争塞满,所做的决定和计策也不过俱是想排除异己,为己谋利罢了。现在想来,实在愧对“大德之人”这四个字。
“无论你心中所想如何,做过的事却不可改变。但君子要有仁心仁德,若不然,长此以往,必会走上歧途,招惹祸事啊!”郑夫子语重心长,满满皆是对自己学生的忧心。
“学生谨记夫子的教诲。”仲堃仪虽面上平静,心中却是十分动容。他自入朝为官,平步青云,周遭众人谁不是奉承讨好,却是很久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了。
“不知学生是否还能经常聆听夫子的教诲?”临走时,仲堃仪恭谨问道。
郑夫子却捋须道:“老夫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了。”
“老师···”仲堃仪有些不甘。
“素履之往,独行愿也。”郑夫子叹道:“坚守自己的本心,便是无往不利之道。你当谨记,谨记!”
仲堃仪一路思索着郑夫子的话,刚回到家中,骆珉便进来回报道:“大人,慕容公子传来口讯。”
仲堃仪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问道:“他怎么说?”
“他说计策虽好,但要是以无辜百姓为筹码,实非他所愿。”骆珉说。
仲堃仪闻言呆立半晌,不禁苦笑道:“我自诩聪明,算尽人心,却岂知心胸倒连一个坤性也比不上,罢了罢了,这法子本就无德无良,非君子所为,不做也罢。”
作者有话要说:
EXEseas扔了1个地雷
可可扔了1个地雷
谢谢支持!
第166章 乾坤已定37
“大人这是怎么了?”骆珉十分不解,这些日子来,他所见仲堃仪殚精竭虑,苦思冥想得出的法子,今日怎么说不用便不用了。
仲堃仪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遂摆摆手道:“他还有什么话?”
“哦,还有一事,慕容公子说遖宿王罚了他的王弟毓骁王爷去军营。”
闻此讯仲堃仪倒是心中一喜,毓骁此人桀骜蛮横,好大喜功,正有一计可谓替他量身定做,真可谓天助我也,当下心中又有了思量。
思及此,仲堃仪立刻坐下写了一封长信,用火漆封了,交给骆珉道:“骆珉,此事重大,须得你亲自去晏州一趟,将此信交于公孙钤。”
“是!”骆珉握拳道:“学生即刻起身。”
不知若木华用了什么法子,倒竟然真的说动了启昆帝召见蹇宾。
蹇宾已在牢中被关押数日,终日惶恐,得知能够面见天子,心中也着实松了一口气。
踏入殿中,见到启昆帝高坐台上,便跪下道:“罪民蹇宾,叩见陛下。”
启昆帝却也未叫他起来,只问道:“你真的有扭转战局的法子?”
蹇宾愣了一下,想起若木华对他的叮嘱,便垂首道:“是。”
“来人,取乾坤仪过来。”启昆帝下令道。
四个宫侍合力抬上一尊半人高的古怪仪器,只见这仪器似铁非铁,似铜非铜,工艺复杂,周身皆嵌绮丽纹饰,顶部有一半珠大小的凹陷,刻以鱼形纹图案,首尾相衔,古朴拙重。
蹇宾这会儿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未见过这个东西,也不知究竟要如何使用。
“陛下,请容小人教他使用。”若木华进言道。
启昆帝点头应允,若木华遂走到蹇宾身边,道:“你咬破手指,滴血于乾坤仪上。”
蹇宾依言,当他的血珠滴上时,便瞬间钻入这古怪仪器不见踪迹。但黝黑暗淡的鱼纹忽然闪耀出柔和的白光,光华沿着这刻制的纹路缓缓流动。
若木华见此情景,激动难抑,嘴唇颤抖,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喟叹。
启昆帝看了半晌,除了这乾坤仪上的闪烁白光,其他并无异常,便有些不耐道:“若木华,你这是何意?”
若木华好似已经陷入癫狂之态,竟未答话,直到蹇宾看不过,推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来,强抑住面上的激动之色,道:“陛下,恕小人失态。”
启昆帝挥了挥手:“看你神态,颇有喜出望外之色,到底是何用意,快些讲来。”
若木华拱手道:“乾坤仪是天玑国,哦,也就是现在的天玑城流传千年的镇国神器,陛下英武,统一钧天,因此才得以迎这神器入宫。”
启昆帝仔细看了看这乾坤仪,除了被蹇宾的血激发启动后流溢的光华,并无什么特殊之处,颇有些不悦道:“若木华,你不会是在诓骗寡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