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经营的武馆,在天玑城内也算是小有名望。因见着齐之侃单拳打退老虎之壮举,胡大少惊为天人。胡家本就尚武,竟兴起了向齐之侃拜师的念头。他这人偏又执拗非常,无论齐之侃怎么打骂都不退却,惹得齐之侃厌烦不已。
今日齐之侃见蹇宾没有出面赶人的意思,只好自己无奈地向院中走去。
“师父!”胡大少见齐之侃来了,顿时目露精光,忙不迭地迎上去。
“莫要乱喊!我何时答应收你为徒?”齐之侃瞪了他一眼,却见今日不仅胡大少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个清秀的少年坤性。
齐之侃皱眉看向胡大少,不知他是何意。
胡大少满脸堆笑,拉过那名坤性道:“这是家弟和璧。徒儿见师父安于清贫,心中敬佩。只是师母身子也不算好,身边总得有个人伺候才是。小弟自小崇拜英雄人物,听说师父的事迹,也是倾慕不已。今日奉家父命,特带小弟前来拜会,希望师父不要嫌弃,收他做个侍君,能够侍奉您和师母左右。”
说罢又吩咐胡何璧向齐之侃行礼。
齐之侃震惊地看着胡大少,这简直是岂有此理,好好的镖局家的少爷竟上赶着送来给人做小!而且这胡和璧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胡鸿飞此举太不像话了。
一边想着,一边回头望向室内,并未见蹇宾的身影,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他伸手推开胡大少,径直走到木凳上坐下,低声斥道:“胡鸿飞,我已经说过多次,我不会收徒,天下间这么多武艺高超之人,你又何必苦苦纠缠?”
“师父!”胡大少扑通跪在地上:“我胡鸿飞虚长了三十年,从未见过比师父更厉害的人,求师父一定要收下弟子。”
胡家小弟见长兄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吓了一跳,不由眼眶儿都红了,只踟蹰着不敢上前。
齐之侃见了他这样子更加厌烦,猛力将手中的柴刀掷于地上。
“哐当”一声,胡家小弟惊惶不已,不由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齐之侃正想让他要哭就滚远点,别杵在这里碍眼。却只见蹇宾施施然走过来,拉着胡和璧的手,对齐之侃道:“既然上门,也便是客,你又何必如此粗鲁。”
说罢对胡鸿飞道:“你先起来说话。”
胡鸿飞常来这里拜访,也知师母在师父心中的地位极重。便听话的站起来,侍立在一旁。
“请问胡大少,你为何一定要与他学武?难道胡家镖局就请不起旁的武术师父吗?”蹇宾拿出手巾为胡和璧擦了擦脸,又给了他拿了一盘点心。
胡和璧实在是怕了齐之侃,见蹇宾温和,便只敢紧贴着他坐下。
“唉!”胡鸿飞拱手道:“既然师母问了,鸿飞也不敢隐瞒。实在是近来胡家得罪了些人,前来踢馆的不胜其烦,家父已经被气的卧床不起。且不仅我,家中几个兄弟的武艺却也都平庸。我等开武馆虽说有些看家本领,但不过是培养几个镖师护院,哪里能和真正的高手想比?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家代代相传的基业毁于一旦啊。只有师父这样的高手,才能救得了我家的武馆了!”说罢,胡鸿飞满面愁容,不住叹气。
“就算如此,你也不该拿幼弟的终身大事随便来做人情。”蹇宾有些不赞同地摇摇头。
“这···”其实胡鸿飞又何尝想如此,只是齐之侃油盐不进,送来大把的金银看也不看,他只能出此下策。哪知道这庶弟这么不争气,见了齐之侃竟然快要吓哭了,半点讨不到他欢心。
齐之侃见蹇宾也不赞同胡大少的做法,心中不禁有些雀跃之意,看来蹇宾还是很在意自己的吧?
“我齐之侃有手有脚,自然能照顾自己的夫人,何须旁人多嘴!快带着你弟弟滚回去!不然我的拳头可不长眼!”齐之侃想毕,腾站起身来,做出颇为不悦的姿势,瞪着这碍事的胡鸿飞。
胡鸿飞被他这刀子一般的目光一瞥,脊背生凉,不由缩了缩脑袋。
“不如你今日先带弟弟回去,过两日再来罢。”蹇宾见齐之侃发火,便温声劝到。
看情形,今日又是拜师无望了,胡鸿飞只得先带着弟弟灰溜溜走了。
蹇宾看了看桌上留下的礼盒,里面是两只快成了形状的百年人参,想来没有一二百两却也是买不到的。胡鸿飞经常送这些东西,连推也是推不掉。
“你为何就不愿教他?”蹇宾问道。
“不是我不愿教他,只是他资质平庸,就算苦练十年,也学不得我十分之一,又何苦费这个力气?”齐之侃摇头道。
“倒也难为他,家里开着武馆,自己却不是练武的材料。”蹇宾叹道。
正说着,忽然一股香味涌入鼻尖。
“大约是肉汤炖好了。”蹇宾说着,便率先向屋内走去。
晚间,齐之侃将明天要用的柴劈好,又将热水放在灶上,却迟迟未见蹇宾进内室,便出去寻他。
只见蹇宾坐在院中,抬头不知在看些什么。
怕他着凉,便脱了外衫披在他的身上。
“你待一会便进屋来吧,我烧了热水。”齐之侃说罢便准备离开。
“齐之侃···”蹇宾忽然出声唤了他的名字。
“什么?”齐之侃回过身来,蹇宾这半年来很少与他说话,更遑论叫他的名字。乍然听见他叫自己,竟有些反应不及。
“其实你不必如此。”蹇宾低声说:“我自己的身子自己也是知道的。这半年来你对我也算仁至义尽。你有一身的本事,就算不做上将军,这天下又有何处你去不了的?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还是早些找个人,过安生些的日子吧。”
齐之侃听他这话,心里便隐隐有些怒意。他对他好,不是因为同情可怜,而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夫郎,自己为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可是怎么到了他嘴里,就变成了施舍一般?
“你难道竟是铁石心肠,真的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齐之侃的声音沉了下来:“当时既然答应了我留下,现在又要反悔吗?”
蹇宾仰头看着这灿烂星河,却不知如何回答。
“你看着我!”齐之侃扳过他的身子面向自己,眉头紧蹙:“是不是因为那个胡大少!你知道的,我绝不可能生出什么旁的心思!”
蹇宾定定地看向他。皓月皎皎,夜幕中他的衣袍随风飞舞,一双澄澈星眸,身姿笔挺,虽然身着布衣,却难掩通身的气度。这样的人,他若如这般在意一个坤性,相信那个坤性怎么也无法拒绝吧。
自己和他,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夫夫,可是又好像错过了很多。若是他这么在意自己,又怎么就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阿宾。”齐之侃上前几步,紧紧将他环抱在怀里,脸颊贴着他的头发,声音里都带了一丝颤意:“我齐之侃从未喜欢过什么人···直到你出现了,我才知道原来喜欢人是这样的滋味。一言一行都让我牵肠挂肚,欲罢不能。我到如今已是一无所有,难道你忍心连这最后的温暖都不留给我吗?”
蹇宾靠在他的怀里,他的心跳那么近,就如同冬日将尽时天边隐隐传来的春雷,却莫名让他安心下来。
大约,这一世纠纠缠缠,就算有多少过往,既然都已经忘记了,今后的生活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齐之侃是钧天人心中的战神,天人一般的上将军,原不该如此谦卑。
蹇宾缓缓伸出手,拍了拍齐之侃的脊背。
齐之侃身子一僵,继而更紧地搂住了蹇宾。他的怀抱就像火一样灼热,就连这寒暖未接的凉夜都好像变的火热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齐之侃才松开了蹇宾。
他脸上带着释然放松的笑意,握着蹇宾的手,问道,“你总来后院看星星,有这么好看吗?我却没看出什么来。”
“我小的时候,母父告诉我,每个人死了,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蹇宾指了指天边:“你看那一条灿烂的光带,我想,大概死后的世界一定很美很美。”
齐之侃定定地看着他的侧颜,呐呐道:“我只要活着的时候,能和你在一起。阿宾的眼睛,比星星还要美。”
蹇宾闻言,不由面上一热,齐之侃笨嘴拙舌,怎么竟说出这样的情话。
他想到慕容离曾说过,这世上有两种乾性:一种是整日里花言巧语,却没有半分真心;一种是木讷老实,就算情意万千,却半点表达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