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澶渊之盟后,大宋与辽国结好,辽主耶律隆绪比先皇真宗年幼,称先皇为兄。依礼后世仍应序齿而论,如今赵祯即位,兄弟之国却变作了叔侄之国,偏偏辽国使臣为首的乃是辽国故文忠公韩德让的义子耶律隆涛,与辽主乃是同辈。此人言语间颇为倨傲,还真以宋主叔辈自居。
可辽国近些年愈发强盛,而大宋虽物阜民丰,于兵马军力上确实积弱已久,早年间呼延家、杨家等能臣良将也多已凋敝了,纵然东有杨宗保夫妇坚守瓦桥三关,西有庞统驻守雁门关,但苦于兵微将寡也只得勉强抗敌而已。这厢辽国使臣尚在大宋都城,那厢辽军却在骚扰边关,其耀武扬威之意实在令人气闷,倒亏得白玉堂这个江湖侠士搅了这一回局,以机关神兵助宋军扳回一城。
消息传回,眼见得京里局势愈发微妙起来,展昭也唯有加紧巡查布防而已,一面又向白玉堂去信说霸州局势不稳早日返京为好,心知这人了结完五毒教之事不定又云游何处,八成是收不到的,每每颇有几分“何当共剪西窗烛”的怅然。
这日展昭正督着守城兵士盘查过往行人,却见一队人马甚有威势地自城外逶迤行来,却是庞籍骑着马走在前头,一众家丁簇拥着一辆青油马车。众兵士不敢阻拦又碍着展昭在场不敢放行,皆拿眼觑着他问他的意思,展昭心下不虞却也不欲让这些当差的为难,自然是亲自拦在轿前不卑不亢向庞籍施礼,口中言道:“展昭奉公盘查,还请庞大人体谅。”
一般来讲,京里王公贵胄虽多,一般还是卖他展护卫一个面子的,毕竟他是天子近臣刚立了大功,又一贯和气知礼令人见之可亲。然而此番轿前开路的家院却厉声喝道:“大胆,我庞家的车轿你也敢查?”
展昭压着性子回说:“京中治安为大,不敢不依令行事。”却低着地悄悄白他一眼,心道分明王侯将相也敢杀的,今日平白在这里受这贪官狗腿子的气。
庞籍高高骑在马上,全无往常笑眯眯样子,却横眉竖眼一脸倨傲道:“展昭,你是受了包黑子的命在此督查,可这些人不是你开封府的衙役,而是殿前司的兵。如今掌管京畿禁军的正是舍弟,你要叫他们盘查长官岂不是太为难了。”
他知道庞籍近来心气很是不顺。此前宸王逼宫造反,庞统千里迢迢勤王护驾立下大功,赵祯本是感怀不尽的,可刘太后做主让庞统接替了周望的殿前司都指挥使之职,却让狄老将军次子狄青率其所统兵马归还本部。她又吸取了此番教训,令自己堂兄刘美入主枢密院严密督查殿前司和侍卫司的禁军调配,这下庞统不但要将自己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庞家军”交给姓狄的,而且行止举动皆要受那个外戚刘美的掌控,还不如守备边关时有自专之便。
明摆着庞家离皇上贴得太紧,虽得赵祯信赖,却令刘太后猜忌了,此番调派确实很有明升暗降之嫌。
但展昭再怎么体谅他,也不能不秉公办事,他左右一看众兵士,果见他们瑟缩了不敢去查顶头长官家的马车,不由升起一丝愠恼,抱剑拱手道:“既如此,请容展昭失礼了。”便要上前亲自查验。
一个膀大腰圆的家丁立即举起□□相拦,庞籍声色俱厉道:“展昭,?4 当前是第: 16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愫么蟮牡ǎ ?br /> 至此泥人也要有几分气性了,何况在此人多眼杂的非常时期,庞籍如此行径实在诡异,若只是带家眷出游断不致如此的。展昭再不与庞籍废话,憋着一股怒气将手中巨阙一转,使得古剑脱手凌空,剑穗顺势翻卷出一抹黄花,他却纵身一跃,当空抽剑冲破一众家丁武士的防守。马车近旁的家丁忙持着□□围攻上来,被他轻巧腾跃间挥剑削断了不知凡几,兀自硬着头皮往上冲。他本不愿伤人,见此心下着恼,只得反手夺过一个壮汉的枪身掷在他当胸,借着那一掷的几分内力带倒一大片围拢的家丁,这才抢到马车跟前,掀帘一看却吃了一惊。
只见车中并无不妥之物,却端坐着娇娇小小一个姑娘家,正是庞籍的独女、赵祯的小青梅,庞飞岚。
所谓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枝头二月初,庞飞岚虽然身量未足形容尚小,观其眉目已初显倾城之貌。此前她进宫与赵祯玩耍时曾和展昭照过几面,这会儿见他气势汹汹杀过来掀开轿帘,既不瑟缩也不惊怒,却抬手将一根水葱似的纤指竖在樱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展昭将一声“庞姑娘”的惊呼咽了下去,忙低头道声得罪放下车帘,暗自后悔自己孟浪了。庞籍显然是不愿让人见着女儿在车中,虽不知为何,但也并没什么错处。
庞籍早已惊慌下马,见展昭看见车中之人却并未声张才放下心来,却冷笑道:“展护卫,你可盘查出什么罪状来了?”余下的家丁也都围拢过来,仍然□□以对。
展昭见他兴师问罪的架势好生气恼,但见地上横七竖八被自己打倒的家丁,不免有些愧疚,遂低眉行礼道:“并无不妥,还请庞大人恕展某惊扰之罪。”
“这就得了?”没想到庞籍不依不饶,“本官阶品高你几级,你须行跪拜之礼才是赔罪的礼数。”
“你!……”展昭不由气结,想想自己处江湖之远居庙堂之高竟都逃不开这等样人,为官被江湖人耻笑也就罢了,奉公行事竟然还被公家人刁难。
“怎么?包黑子没教给你为官的礼数?”庞籍一甩袖子背手沉声道。
展昭怒目而对,看他身侧家丁抖抖索索的样子心下不屑,转瞬又想总不能为这一个礼数再械斗一场,平白给包大人添麻烦。他心一横,一撩官袍前襟单膝跪地,却咬着牙一言不发,将头低了一瞬便要拄剑站起身来。
“好啊猫儿,我不在时,你就这样卑躬屈膝由着人家折辱?”
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凌空响起,不是白玉堂是谁?
一抬眼的功夫,白玉堂已纵身跃到近前,白衣萧萧的背影都透出怒意。他刀未出鞘,拳脚却饱含着戾气,大开大阖刚猛凌厉,推骨牌似的撂倒一众侍卫,就要奔着庞籍出手。
“玉堂!你住手!”展昭连忙起身喝止,“你要当街殴打朝廷命官不成?”
“打得就是这些仗势欺人的狗官。”白玉堂说话间已逼近庞籍身前,刀鞘一抬直冲他前胸。
“呦,白少侠就这么急着给展护卫惹麻烦啊?”庞籍心知白玉堂这主一着急劈了自己都是有的,瞬即换了副嬉笑面孔,“我何曾仗势欺人,只不过痴长你家猫儿十岁,让展护卫向兄长见个礼何妨?”
☆、剪烛时
白玉堂也意识到他打了朝廷命官难免让展昭吃挂落,本是给他出头来的,若给他惹出事端反而不美。但眼看着自家猫儿让人欺负了,叫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恶气。
一寻思之间他就站着没动,展昭听庞籍有小事化了之意,却见白玉堂置若恍闻,不禁含怒道:“许久不见人,露了面就给我添事儿。不如别来了,我再怎么悬心却可少生些气。”
这些天的种种担忧思念在见到眼前人的这刻一忽儿涌上心头,展昭再怎么生气,语调也撑不住缓了下来。
白玉堂不知怎么的竟从他愠怒的声音中听出几分撒娇的意味,恍惚间心头一软,却又气他分别许久见面就赶人,一时间不知该哄哄他还是干一架。这一闹,白五爷倒是懒得跟庞籍置气了,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众人刚松一口气,这位爷却反手一翻腕,几枚墨玉飞蝗石凌厉破空,却是冲着庞籍近旁几个刚爬起来的家丁侍卫。那几个倒霉家伙慌忙闪避之下还是被打中寸劲失了重心,纷纷咿呀惨叫着摔翻在地,竟刚巧把庞籍撞得扑跪在尘埃里。
白玉堂头也不回,却冷声道:“猫儿向你见个礼也罢了,庞大人何必如此大礼回拜?”说着潇潇洒洒直奔开封府的方向而去。
展昭哭笑不得,见他甩手走人了倒是心下稍宽,不免上前将庞籍扶起来,忍着笑给他拱手赔罪。
庞籍心有余戚的样子,摆手讪笑道:“白少侠好凌厉的性子,你二人中和中和倒好。”也没有再为难他的意思,招呼歪七扭八的家丁们打道回府。一众家丁堪堪爬起身来,皆庆幸庞大人英明识时务没有让他们再追,呲牙咧嘴而暗自欢喜地拥着他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