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聂本能地握了握佩剑,却没有拔剑的动作。他坐了回去,一副思考该怎么开口的表情。但二人心里也都清楚,如此下去必会再次陷入“决战”、“就不”的僵局——没准十年前还能辩出些经世治国之道,但纠结这么多年,已经实在吵不出什么新意了。
总有一天,我会用时局迫得你不得不对我拔剑。卫庄冷笑。
“师?7 当前是第: 39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纾也蝗媚阕撸遣幌爰阕龀鍪裁创朗隆<偈雇迪忝堑闹髂钡闭媸墙郏蛘咚闶遣骄诔耐铮闳ゾ械鞑槠穹亲酝堵尥!?br /> “我会另想办法,没有必要直接潜入楚人的军营。何况即便那片凭照是真的,也有可能是主谋通过偷盗或收买的手段得来,故意让杀手带在身上,想要误导我。所以我打算从先前遭遇埋伏的那片树林查起,寻找那一战留下的蛛丝马迹。”
“那你此前为何不这么做,而要先来一趟新郑?”
“我当时内伤未愈,如果对上那群杀手的后援或接应,并没有胜算;因此只好先逃出那片林子,在安全的地方略加休养。待那群人搜索不到目标,陆续离开后,才好继续调查。”
“说得有理,可是,你有把握那些人不会察觉到有你这条漏网之鱼,于是早早在那处设下陷阱?或者说你的内伤已经完全痊愈了,根本不惧他们的手段?”盖聂没有回答,但卫庄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心虚。“要走可以,不过,我与你同去。”
“小庄,你何必……”
“我并非助你,不过这件事,我也很有兴趣。我总觉得昌平君遇袭这件事,绝非偶然,而是一件影响荆楚时局的大事。将来的秦楚一战,亦会直接决定新郑的存亡。”
卫庄下了决定,同样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将盖聂关在房中,让他自行调息,随即召集流沙统领,将这段时间内每个人的职责都一一交代清楚;并针对可能发生的战况写下几条计策,封在竹管中,分别交予无咎、白凤、赤练、苍狼四人,嘱咐他们遇事时打开。除此之外,他又带上了白凤的一枚鸟羽符,以及赤练特意调制的几味药物。
“如我十日之内没有返回,或前方探子发现了秦军的痕迹,立即给我传信。除此之外,无需联系。倘若横阳君问起,便说我带了一队侦骑,到城郊较远的地方探听秦国的动向。”
众人皆领命而去。唯有赤练还是不放心,唯恐盖聂在路上对卫庄偷袭暗算,于是准备了一条内里缝入了数枚毒针的玉带,只要针尖入肉、便能致人于死地;卫庄心中暗笑,却也装好此物,又挑了两匹好马,次日黎明便匆匆上路。
陈位于新郑东南,两地相距不足五百里,其间尽是开阔平原,便于行马。盖聂与卫庄从南门出城,并骑而行,不足一日便到了鄢陵县内。当年韩国战事频频,不得不强征徭役,于是许多农户抛弃田地逃亡;秦置颍川郡后,迁了不少流民来此开垦荒地。卫庄一路行来,见道路两旁秸秆堆积成垛,远处升起数处炊烟,心中酸楚翻滚,也不知是何滋味。
黄昏时,附近林木茂盛、道路渐渐收窄,盖聂便主动在前引路,卫庄跟随其后。天光渐黯,风中夹着些湿寒的雾气,轻轻拂过肌肤,在马的鬃毛上凝出一串细密的水珠。倏忽间林中一群雅雀惊起,发出刺耳的喳喳声。
盖聂立即生出一种警觉,勒马查看。刹那间,一道绊马索无端从道旁的桑林里射出,拦道横扫;几乎在同时,三道剑光如电、同时朝人与马袭来。盖聂提气纵起,剑鞘格住距他最近的一柄剑,下落时双足恰好踩中削向马颈的两剑剑尖,分寸拿捏得毫厘不差。持剑的三人大惊失色,连要将剑抽回都忘记了。但见那人轻飘飘地立着,犹如一片落叶搭在剑上。
片刻间又是四声惊呼。随着叮当数声,武器接连落地——盖聂从剑上跃下的同时,剑鞘连续刺中了他们的手腕,连拿着绊马索、不知何时藏到马后的人也没能逃脱这一击。偷袭者们看上去完全呆住了,一时间无人言语。盖聂收回剑,静候数息,方问道:“诸位是何人?与在下有何过节?”
四人中个头最高大的那个首先回过神来,像鼓足了气的蛤蟆般吼道:“盖聂,你这卑鄙小人,自是那个人人——人人——”
紧贴着他站的一个矮子小声提醒道:“……得而诛之。”
“对!人人得而诛之!我们兄弟,便是为荆轲大侠报仇而来!!”
“诸位是荆卿的故友?”盖聂的目光在四张陌生的面目上转过一圈,喃喃道:“……荆卿一向交游广阔,许多朋友没听他提起过,也是常事。”
此时四人中看上去年纪最长的一位开了口:“我、我等兄弟承蒙江湖人看得起,送了个荆中四侠、侠侠的名号,自然容不得你这恶徒活在世上……在下姓黄名芷,他们三个是在下的结拜兄弟屈一鸣、景二、朱雄。哪怕你号称秦国第一剑客,哪怕你还带了个帮、帮帮手,我们兄弟也不惧你……”
高个子接着道:“不错!剑圣又如何,你要杀就杀,我们都不惧你!这便叫那个舍身——舍身——”
矮子继续轻扯他的衣袖。“……舍身取义。”
“不错,舍身取义!”他的声音忽然抖了两抖:“屈二哥,你有没有看见,他身后那个——那个——”
矮个子的身子似乎缩得更小了。“那个,人……呢?!”
盖聂扭头一瞧,只见路上空空荡荡,除了凄风冷雨,再无一物。师弟的气息显然是趁自己方才出招时精神集中的一瞬间消失的。他猜不透卫庄此时离开的用意,只得无奈道:“在下……身后并没有人。”
黄芷的嗓音也颤了:“在、在在下方才明明也看到——莫莫莫非是被你杀死的人的鬼魂,跟着你?”
盖聂轻叹道:“若是盖某剑下亡魂,便不该是一个,该是一群才对。”
屈、黄等人脚下都不自觉地后退几步。只有那个声音和个子都最大的朱雄脸涨得粉红,兴许是因为方才露出了怯意而感到羞耻。“贼子休要嚣张——看剑!”突然想到武器已被打落,掌中并没有剑给人看,于是脸色愈发娇艳了。
盖聂无意与他们纠缠,翻身上马,向四人礼道:“诸位既是荆卿故友,便请回吧。在下身负要事,若诸位下次再来,盖某就不便留手了。”
荆中四侠虽然嘴里唾骂不绝,却无一人有胆量再次上前拦马;见盖聂策马走远,只得拾起佩剑,互相宽慰一番,结伴往相反的方向走。走出不到一二里,雨下得愈发大了起来,林中还传来老枭的怪声啼叫,昏暗的路边隐约可见一座隆起的孤坟。四人挤在一棵树下避雨,朱雄小声抱怨道:“没想到那盖贼的剑术当真有些高明,三位哥哥固然有胆量、重义气,只怕这仇,却不太容易报……”
“报仇之事,不不不必急于一时。”黄芷说着转向那个矮子,低声道:“二弟,事情办妥了吗?”
矮子道:“咱们没有刺中他人,我只好趁他不备,在马腿上划了道小口子。”朱雄见他从靴筒里抽出一柄带血的短剑,登时大喜:“大哥,快拿那个巫士送你的扁头虫出来,嗅着血味儿,就算找不到盖聂,也能追上他的坐骑。”“什什什么扁头虫,那叫血踪蠹……”黄芷说着取出一只花纹古怪的镂空小盒,将染血的剑尖塞进孔洞里。隐约可以看见里面养着一只模样奇丑的虫子,正趴到半干的血迹上吸吮。
四人之中属景二胆子最小,行事却也最谨慎。他慌里慌张地四下张望了一番,催促道:“小声些!万一被什么人听去,怕是会坏了大事……”“这附近十里,除了咱们哪儿还有活人……”
正在交谈间,四人先后觉得颈、背部一麻,手脚都僵硬得无法行动。
一名白发华服的男子这才悠悠地从坟堆后面转出来。他轻而易举地制住四人,笑道:“你们与盖聂有何仇怨?老实道来,某饶你们不死。”
黄芷结结巴巴地道:“这个……要说仇的话,倒倒倒也……”“不,我们和盖贼仇深似海,不共戴天——”“然而其实也不是我们结下的仇……”
卫庄听四人乱七八糟说了许久,终于将事情的原委拼凑出来:约半年前,江湖上有个大盗,诨号“贼不走空”的,不但日走千家夜盗万户,还喜爱收集天下名器。但上好的宝剑多半落在深宫之中或名门正派之手,总有卫士、弟子日夜看守,不易下手;唯听说大秦第一剑客盖聂得秦王所赐的渊虹,因为只有他一人独居,防备也不甚严密,遂想盗剑一观。此人虽武功平平,但轻功极高,又懂得不少江湖上不入流的手段,行窃险些得手;不料他与盖聂方才打了一个照面便被擒住,自以为必死,于是干脆破口大骂,说盖聂这样卖友求荣的小人,不配带着荆轲的遗物残虹铸成的宝剑。没有一名剑客受得了如此的侮辱,他如此做,是因为听说秦法残酷,害怕零零碎碎地受折磨,但求速死。却不想盖聂仅以盗窃罪的名义将他送至廷尉,虽被罚做六个月的苦役,但此人半路便逃亡了。后来贼不走空将这件事在江湖上传扬开来,他逢人便道,盖聂一定是被他骂中心事,心生愧疚,才会放过他。于是江湖上那些有心与剑圣一决高下的人,便个个自称荆轲旧友,往来不绝。不过在咸阳时,盖聂以秦法不许私斗为名将挑战全部推拒;而近来却传言四起,说盖聂已经出了函谷关、要往陈城来,于是许多道上的高手都不免跃跃欲试。这荆中四侠也想来碰一碰运气,便在一条通往陈城的官道上反复闲逛,想着守株待兔。早有人将盖聂以及他的佩剑渊虹都画成图样,在黑市上交易,因此他们一见便认出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