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看着窗外,“我想吃皮肚面,再斩只鸭子。”
“哦,皮肚面啊,项记应付外地人足够了,项记在明瓦廊那块,好的烤鸭店那边倒是未必有。这样,我先把你带去红庙斩鸭子,然后你自己导航,带着鸭子去明瓦廊找项记,行吧?”
上海听他口气,估计两地相距不远,也就答应了。
于是半小时后,身穿高订西装的他,左手拿着iphoneX,右手拿着刚出炉的烤鸭,茫然无措地走在高楼大厦掩映中的小巷弄里,引来周遭大爷大妈无数探究目光。
好不容易导航到了项记,里面又人山人海,老板让他坐在外面的小桌上,和他拼桌的似乎是个中学生,一边吃面一边玩着王者农药,汤水滴滴拉拉地洒了校服一身。
上海绝望地闭了闭眼,觉得南京人民怎么和南京本人一样,活得也太不讲究了。
“101号,101号!”明显江淮官话口音的大妈端着面左顾右盼,上海赶紧举手示意,“我的。”
大妈将面往他面前重重一放,随即取走号牌,全过程不到1s。
上海崩溃的内心,在吃到第一口面时就平复了一下——汤头简单粗暴却暗藏乾坤,浇头量大粗糙却包罗万象,调味看似随意却颇具匠心,更关键的是,一碗皮肚面的量至少等于两碗上海苏州的本帮面。
总而言之,这面像极了南京本人。
他边吃边慨叹,对面的中学生看了他好几眼,最后急急忙忙地走了,显然将他当成了一个神经病。上海也不管周遭南京人狼吞虎咽的吃相,保持着自己矜持而优雅的本色,结局便是他对面又翻了一次台,结果他才只吃了一半。
“老板,六鲜小排。”
上海猛然抬头——南京穿着老头衫大裤衩人字拖站在收银台前,手里还拎着一盒附近七家湾打包来的锅贴。
或许是心有灵犀,或许是他的目光过于灼热,南京猛然转头,瞥见他的刹那面上便是一片愕然,“你什么时候来的?”
上海挑眉一笑,用手中筷子指了指面前的烤鸭,“刚才在红庙买的,你要一起吃么?”
此时南京那点惊诧也早不见踪迹,他跨过各类小板凳在上海对面坐下,将锅贴那打包盒打开,“你那烤鸭都凉了,我这锅贴却还热着,怎么看都是我亏。”
“诶,”上海摇头,“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这锅贴,我估计也就十几块钱,我这烤鸭可是几十块钱,按市价,还是我亏。”
“锱铢必较,就你这点出息。”
上海撇嘴,“反正我小气全国出名。”
“是啊,我至今都记得苏州讲过的那个段子,你带了一只大闸蟹上火车,取了你那蟹八件吃蟹,结果都已经从上海开到北京了,你那螃蟹竟然还没有吃完,剩两条腿。”
“切,这说的是苏州他自己吧,活像他有多大方似的。”上海嗤之以鼻,“再说了,那是我精细,和小气又有什么关系?都和你一样牛嚼牡丹糟蹋东西么?”
南京不乐意了,“你们有你们的阳澄湖,我也有我的固城湖,谁的大闸蟹就比谁高贵了?小心我告你诽谤。”
锅贴油而不腻,香脆可口,上海忍不住低头吃了好几个。
南京看着他吃,漫不经心道:“你这次来有何贵干?”
“并非公干,私人差旅,不用紧张。”
南京在心里吐槽若是因公,公事公办就好,那才是真的不需紧张,面上撑足了笑意,“要不要我和省内其他兄弟市联系一下,你难得来我们江苏一趟,肯定要尽地主之谊,让你吃好喝好玩好。苏锡你都很熟了,其实常州菜也很不错,要不要去尝尝?”
“不错,都可以考虑?”上海侧过头,“不过按照我的行程,我要在南京留五天,之后才会考虑去其他地方,怎么,你不打算尽地主之谊,稍微招待我一下?”
南京面无表情地看他,上海知道他吃瘪,便微微扬起下巴45°望天,一看便是个明媚而又哀伤的美男子。
最终南京深吸一口气,微笑道:“您想去哪儿玩?我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 /content/16/1118/18/440216_607601016.shtml 南京站出站口的天际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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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贵客登门,南京自然不敢大意。
可上海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对南京自然不是不熟悉,中山陵、夫子庙这些看烂了的景点,显然上海没有什么兴趣。
左思右想,南京第一天早上带他去了河西新城,带他去看鱼嘴公园、南京眼、青奥村,顺便远眺一下长江的夹江;后来又带他去江北新区,看半导体产业、看5G项目的推进、看未来的规划;晚上请他吃了淮扬菜,听了昆曲。
第二天,早上去了老门东,中午吃了锅贴与汤包,下午去了先锋书店,晚上去吃了麻辣小龙虾。
第三天,当上海以为南京会带他去中山陵明孝陵甚至总统府敷衍他时,南京竟然带他去了牛首山,直接进了佛顶宫。
“你第一次见我是在静海寺,没错吧?”两人站在扶梯上,南京一边打量富丽堂皇的穹顶,一边闲聊。
上海点头,“这个顶是什么意思?”
“大穹顶是大供养,小穹顶是小供养,换句话说,整个佛顶宫的主题,你可以理解为爱的供养。”南京伸手挨个指过去,“你看,那个像不像袈裟?那个是莲花宝座,那个是摩尼宝珠,合起来,就是佛法无边,无量加持。”
“果然从南朝开始,你就笃信佛教。”
南京眯着眼睛,“对呀,众生皆苦,苦海无边。”
上海挑眉,“栖霞寺、鸡鸣寺、报恩寺、灵谷寺、静海寺、毗卢寺、玄奘寺……我以为你会是个儒生,想不到竟是个居士。”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嘛。”南京自嘲。
上海跟着他一路游赏,虽是现代建筑,但沿途所见雕刻无不精美无匹,不由感慨,“你这个,起码花了几个亿吧?”
南京伸出四根手指。
“4个亿?”
“错,”南京脸上露出些许轻蔑的神情,“40个亿。”
财大气粗如上海也不由得瞠目,“这么贵?”
“你知道里面供奉的是什么么?”南京端肃道,“全世界目前唯一的一颗佛陀的头顶骨舍利。何其珍贵!”
上海很想说你这40亿用来投资基础设施建设、发展科技、改善民生不好么,但是见南京正在兴头上,也不好多说话。
“每年只有7次瞻仰机会,今天是你来了,所以卖你个面子,偷偷带你过去。”
上海仍在震撼之中,但还是默默地跟着他下到地下6层,最终走到一处金门面前。
“这道门厚40厘米,重5吨,纯金。行了,马上瞻仰就行,不要说话了。”
上海也知道厉害,浑浑噩噩地跟着他行礼叩拜,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许愿,甚至都没敢多看那舍利子几眼。
他倒是抽空瞥了眼南京,南京今天穿的很是正式,竟是一件云锦中式改良,脸上又是副随时要出世出家的神情,端重肃穆得不似凡人。
二人出了地宫,上海忍不住呼出一口气。
“现在我再带你去看个好东西。”南京马不停蹄地带着他去另一处所在,竟是几千册藏书。
上海一看许多都是线装书,立刻知道是好东西,果然南京伸手指着其中几十卷开口,“锦绣万花谷,不是游戏里的那个万花,绝版孤本宋版书。你知道我的凤凰传媒花了多少钱拍下这些书么?”
上海算是看出来,今天南京是来炫富炫文化的,便往高了猜,“1个亿?”
南京笑笑,“这个叫做过云楼藏书,花了2个多亿从北京的拍卖场里拍来的。呵呵,当时北京还想和我抢,我就是倾家荡产也不可能让给他!”
“你这倒是有些腐儒之风了,有空来我上海博物馆看看,好东西比你只多不少。”
南京瞥他眼,“是啊,民间捐献也多,买来的也多,到底还是真金白银好啊。我要是有那么多钱……”
他的面色愈见忧郁,上海忍不住了,“我说你天天说自己是破落户,天天没事哭穷,可是好歹全国城市你排11,能有多穷呢?虽说是没要到好的政策,可有时候自己靠自己发展不也挺好的,少点官僚主义,也许还能少走些弯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