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江雨生对这个银行名字十分陌生。
“雨生,顾家是这家银行最大的股东之一。”
江雨生耳中嗡地一声。
而孙律师的声音持续钻进了耳中:“不仅如此,今天开盘以来,美股持续暴跌,都说有第二次华尔街股灾的架势。明天太阳升起时,相信至少有十来家投行要关门大吉。而顾家的生意命脉,全部系在华尔街上。”
“舅舅?”敏真忧心忡忡地握住江雨生的手。
孙律师说:“不知道顾元卓之前有没有和你说过有什么不对?”
江雨生听自己用镇定的声音说:“他说过他爸那里出了点事,他要去帮助他。”
孙律师的叹息声通过电波传过来:“你赶紧联系一下他,希望他涉足还不深。其实顾卫东的生意出现问题,已有两三个月了。本来要是没有这次股市动荡,或许还能有一救……”
江雨生放下电话,眼角余光看到玻璃窗里倒映着的面孔,一阵心惊。
青面黑眼,瞪圆了的眼珠,咬牙切齿地抿着嘴,活似一个才上岸的水鬼。
“舅舅,怎么了?”敏真用力摇着他的手。
“你顾叔叔的爸爸,好像生意上出了点问题。”江雨生避重就轻。
他立刻拨打了顾元卓的电话。
没有人接听。
这不对。顾元卓自打工作以来,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跳起来接电话。
江雨生又给顾元卓的小助理打电话。那女孩儿打着呵欠,口气充满抱怨。
“顾先生今晚应该留在公司加班吧,也许睡得太死了没有接电话。江教授,他这么大个人不会弄丢的,你不妨明天早上来公司?”
江雨生没打算给顾宅去电。就算想,他也没有顾家的电话号码。
他从来没找顾元卓要过。这么重要的号码,他似乎并不在意。
不怪顾元卓总抱怨。江雨生也觉得自己对顾元卓的重视似乎并不够多。他没有想过如何抓紧顾元卓,没想过如何怎么牢牢攀住他的心不放。他总是不争不抢,顺水推舟,随身边的人来去自由。
顾元卓并非不爱自由。他只是想被爱人强烈需求,觉得自己是对方那个不可或缺的人罢了。
敏真一语中的。他们俩都缺乏安全感。
江雨生将手机按在餐桌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敏敏,快把饭吃完。”他说,“我们今晚就启程回家!”
许多年后,敏真都还清晰地记得那段兵荒马乱的日子。
他们连夜收拾行囊,逃难一般奔赴机场。长假回程高峰期,竟然给江雨生买到了两张头等舱机票,实在算是一桩小幸运。
而候机厅的广告电视上,正在播放美国股灾的实况录像。
成群的人们蜂拥到银行大楼下,疯狂愤怒地砸着门窗。镜头一扫而过,挤满了一张张盛满愤怒的脸,全部青筋曝露,双目暴突。好似地狱打开了门,罗刹鬼走上了大街。
江雨生一直在给顾元卓打电话,但是一直没有人接。
镜头转向证券交易所大门,也是人山人海。人们不顾防暴警察的阻挡,朝写字楼投掷鞋子和石块。
“敏敏,别看了!”江雨生拉起敏真,匆匆登机。
回去这一路,飞机要飞足十一个小时。真要命!
十一个小时,人在万丈高空之中,同外界断绝一切联系,要是有什么变故,飞机着陆时都已成定局,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难怪中外多少政变,叛军都等当权者出门乘机时才发动。
小孩子心事少,敏真一上飞机就酣睡过去。等一觉醒来,飞机已快降落。
江雨生双目布满血丝,脸色越发苍白,显然这一路都没能成眠。
下了飞机,排队领托运的行李。出站口永不停歇地上演着亲友爱人的重逢。
敏真拉着江雨生的手,紧贴着他的身躯,感觉到江雨生手心满是冷汗。
出租车的靠背广告电视里,居然也在播放华尔街的动乱。
暴民点燃了银行的旗帜,将银行总裁的画像放在火上焚烧,那衣冠楚楚的白发老头的面孔在火苗中寸寸扭曲。失去储蓄的妇女在镜头前嚎啕大哭,拼命扯着头发。
“我还有两个孩子,他们需要吃饭!”这位母亲哭诉。
一边,关闭的投行,员工如做贼般灰溜溜地从后门撤走,一边徒劳地抬手挡住记者的镜头。
顾元卓依旧没有接电话。甚至更糟糕,他的电话已关机。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抖起来!
第35章
国内正是个阳光明媚的秋日, 大洋彼岸的蝴蝶翅膀扇起的风, 还未刮到这片大陆上来。
大街上依旧车水马龙,铺面依旧繁荣。母亲们还是悠闲地牵着孩子的手, 在绿荫下漫步。
江雨生一手牵着敏真, 一手拖着行李, 奔进了家门。
“元卓?”江雨生大声呼唤,“你在家吗?顾元卓?”
空荡荡的屋子把他的呼唤反送了回来。
顾元卓并不在家。但是卧室有人睡过的痕迹, 被褥掀开, 脏衣服丢在浴室里的篮子里。
书房里乱得好似被特工搜查过,各种资料丢满书桌和地板, 烟灰缸里插香般塞满了烟头。显示器全都开着, 上面的每一座山都像悬崖, 那根线条还在不停地往深渊跌落。
钟点工大概有好几日都没有来了。因为窗户全都大开着,屋内家具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可以写字。
插瓶的花儿早蔫了,萎缩成褐色的一团团绒絮, 耷拉着脑袋。
江雨生在书房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忽然皱眉,从身下摸出了一样东西。
是顾元卓的手机。
手机已经没电了, 难怪关了机。
江雨生给手机充上了电,开机一看, 除了自己的来电, 还有许多人都在找他,连孙律师都拨打过他的电话。
但是顾元卓只接了一个电话。他和他父亲聊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 就是在江雨生他们的飞机起飞前。
江雨生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江雨生困惑地接通了,就听顾元卓吞了沙砾般的声音传了出来:“雨生?你回来了?”
江雨生长松了一口气:“你在哪里?我简直……”
顾元卓说:“我在王师兄这里,和他商量点事。你不要担心,我家的事没有那么严重。我爸这么多年来,经历过多少次暴跌,还不都挺过来了?”
“你一直不接我的电话。”
“我现在不方便用那个号,没想到你们居然回来了。我晚些会回来的。有急事就用这个号和我联系。”
江雨生整个人软软靠在沙发里,紧绷的肩垮了下来:“好的,我知道了。那你现在——”
顾元卓已经挂断了电话。
江雨生捏着手机,愣了半晌,到底没有回拨过去。
顾元卓的旧手机没完没了地响着,各路人马都在找他,甚至他的母亲也在不停地拨打这个电话。江雨生不便替他接电话,便干脆将手机关了,屋中终于恢复了清静。
敏真问:“叔叔说了什么?”
“他要我们不要担心。”江雨生疲惫地抹了一把脸,“来,天塌下来了,都要先洗澡吃饭。”
或许是终于和顾元卓联络上,或许是知道事情并不算太坏。江雨生一松懈下来,便觉得困意排山倒海而来。
他本是想在床上小憩一下,结果上下眼皮如两片磁铁啪地贴在一起,牢不可分,神智直坠大虚梦境。
敏真热了牛奶端上楼来,就见舅舅蜷缩着身子睡得不省人事,眉心有着浅浅皱纹。
真是可怜。这么大的一个成年人,睡熟了却依旧像个惶惶无措的孩子。
她为江雨生盖好被子,拉上了窗帘,关上了门。
坐在家中寂静的客厅里,敏真还有一种不真实。
西班牙东岸的海天一色似乎只是她做的一场梦。她的双脚从未离开过这片土地,而外面翻天覆地的变动也被隔绝在这栋天堂一般的房子外。
敏真缩在客厅的沙发里,缩起双脚,抱住自己。
门铃忽然响起。
是顾元卓回来了?
敏真喜出望外,跳下沙发,奔过去开门。
监控器的屏幕里,站着一位仪态端庄的中年女子。
“你好?”敏真困惑。
女子听到了孩子的声音,露出和蔼的微笑:“你好,小朋友。我是顾元卓的妈妈,他在家吗?”
啊,原来是顾母。
“顾叔叔不在家。”但是敏真还是打开了大门。
顾母亲切礼貌,同顾元卓的姐姐截然不同。敏真直觉她不会进来又打又砸。
顾太太身材削瘦窈窕,肌肤白净得像玉瓷瓶。因气质好得喧宾夺主,反而容易让人忽略她清秀的五官细节。
年过半百的她身材依旧维持得极好,穿一套华伦天奴套装,戴一副三克拉粉钻耳环,手上还拿着一个鳄鱼皮包。
敏真没有去唤醒疲惫的江雨生,自作主张将顾太太请进来坐下,又给她端来一杯茶。
“真能干的孩子。”顾太太看着小女孩有条不紊地忙碌着,露出赞许的笑意,“你家大人不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