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恐惧逼得无所遁形。
他是这么留恋主人的怀抱,主人的吻,主人的温暖,主人的包容。而当主人要收回这一切的时候,他哭得像是被抢走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十几年上下尊卑的准则刻入骨髓,他平日里根本想都不敢想,自己对主人的感情竟然如此强烈。
每当主人的一句温言,一个宠溺的眼神,一个惹了他心乱的吻之后,他都会一遍又一遍地下意识在心里告诫自己,本分,本分,作为下属的本分,作为所属物的本分。若是沉迷于主人给自己的温暖,那就是越矩的、不对的、大逆不道的,总之万万不可以。
然而,没有用。
真正到了他不该留恋的时候,所有的条条框框,一瞬间土崩瓦解。
此时的他,被主人几句起落的言语,击碎了所有的顾虑。他在默许之下,终于放任自己沉浸在了主人的温柔里,第一次交出了心底最深的软肋,向主人肆意请求着。
——请求着主人不要收回对他的爱。
颜子钰抱着他,感受着臂弯里颤抖着的身躯,胸口似乎被那泪水浸到了底,软软地化作了世间上最浓的蜜糖。
轻轻地长叹一声,颜子钰带着些心痛,缓缓地道:
“君行……其实我也是不愿意啊。我……不会那样对你的,没事了,没事了。”
说完,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瘦削的脊背,直到安抚了他所有的忐忑和惶恐。
待那人终于平复了情绪,默默地离起身来,看着主人的衣襟被自己糟蹋得不成样子,顿时红透了脸。
正自思忖着这算是个什么过错时,却听得主人低沉如水的笑声响起在耳边:
“君行……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不过……你刚才这般,我若说你除了忠心以外……只怕起了别的心思,你认不认?”
颜君行心里一紧,被主人逼到如此失仪,这心思还如何能否认的。只得闭了眼,思考了一下措辞,才道:
“属下……认。属下自知不该——”
却直接被堵了回来。
“没什么不该的。”
“我允了。”
眼角尚余着些水珠的那人突然便愣住了。
“主……主人?”
颜子钰见他一副茫然的样子,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半带着些埋怨地问道:
“我适才都说了的……颜君行,我喜欢你,我想让你当我一辈子的枕边人。你……是没听到吗?”
“属下……听到了。”
“那你为什么还会觉得……等等,你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喜欢一个人?
世间之人多半有欲求,他知道有的人喜欢某样东西,至于喜欢某个人的话,他也知道那些姬妾成群的大人们,会喜欢这个多一些,喜欢另一个少一些。
可是主人明显就不是这个意思……主人说喜欢自己,却不愿意让自己成为侍寝,也没有便这么要了自己。
那主人是什么意思?
茫然摇头。
“恕属下愚钝,属下……不知。”
颜子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怪不得,怪不得他之前把自己的话,自己的意图理解成那样。
倒是他忘了,半辈子刀枪剑影中过来的人,连下一刻还有没有命在都不知道,哪有什么心思去想何为情何为爱。在遇到自己之前,甚至只是个无心无情的机器,又如何会知道,什么叫做喜欢一个人。
想着想着,颜子钰竟低低地笑了出来,笑得却是淡淡的开心:不是他不喜欢自己,只是因为他不知道那种感情是什么而已。
“喜欢一个人啊……就是……”
抬起身来,直视着那人的眼睛,缓缓地道:
“满眼里,满心里都是那个人……”
双手环上他结实的肩膀——
“想要让他一时一刻都不要离开自己……”
轻轻拽了那人的身体到自己胸前——
“会情不自禁地想去亲近他……”
臂弯渐渐收紧,让那人再也无路可逃——
“想要感受他的温度,想要吻他,抱他……”
吻上颈侧跳动的血管——
“最重要的是,想要让他,也一样的喜欢自己。若是他不喜欢自己呀……便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只觉得这一辈子都没了什么乐趣。若是自己的生活里没了他,还不如死了的好……”
末了,将头搁在那人肩上,长叹一声——
“君行……我喜欢你啊……”
颜子钰说到最后这句,似乎带着些怅然感慨,然而很快又变成了释然。
因为他已经看到那人抬起头来,眼中转过的千丝万缕。
颜君行阖了下眼,脸颊泛上两抹羞涩的红,却用从未有过的坚定语气,说:
“主人……如果这样的话……那属下……也是……也是喜欢主人的。”
还未等颜子钰从惊喜中回过神来,又听他说道:
“不过有一点……和主人说的……不太一样……”
“什么?”
颜君行却没接,只是脸颊竟从里到外红了个透。
“属下……属下未曾想要对主人如何……不过,属下……属下很喜欢让主人抱着的感觉……”
一句话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已细如蚊讷。
“你……”
然而颜子钰的内功又是多深啊,他想听什么的时候又怎么会听不到?瞬间便笑倒在被窝上,也说不清是被他逗的,还是开心的。
一把将那人也拉进被窝里,死死地抱住,像是再也不愿意分离一般,笑道:
“你既喜欢,我抱你一辈子又如何?”
颜子钰抱着这个人形抱枕,只觉得胸口被填得满满当当的。一边安抚着那人沉稳安眠,一边看向窗外渐深的夜色。
星空为什么这么深邃。
月光为什么这么皎洁。
扬州城的空气为什么这么清新。
三月的春天为什么这么欢快。
人生为什么……这么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以作者这种傻白甜的文风,怎么可能翻车呢。图样。
第34章 开导
天朗气清,碧山溪风。
时节已近端午,一场淅淅沥沥的雨过后,幽林中的清竹似乎一夜之间展了枝叶,摇摆间翠意鲜嫩欲滴。
然而如此美景,却有人半点怜惜之意都无。在这片碧绿色之中,有一道黑色身影和一束明如白练的寒光来回穿梭着。凌厉的剑气纵横间,脆弱的竹叶被震得簌簌纷纷而下,飘落于地。
而随着那人每一次的剑花翻转或是反身侧划,便有一根竹子齐腰而断,伴随着干脆利落的咔嚓声,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
颜子钰收了手底下“采集”技能的读条,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身影翻腾游转。抱臂欣赏了一会儿心上人的英姿,见他一式收尾,便出声道:
“好了,来歇息会儿吧。”
“是,主人。”
颜君行将短剑回鞘,敛了气息走回到主人身边。
休息就要有休息的样子,颜子钰从来都是个注重享受的性子,又不忍让他练了半天之后干站着,便一边从挂件栏里取出地舆天盖,一边向身旁那人问道:
“今天这又是一套新剑法了吧,这十几日里已经习了多少了?你这速度倒是还蛮快的。”
“属下已习了四套了。不过仅仅是将招式熟习,尚未曾精研。”
嘴上恭敬答着话,颜君行却同时目不转睛地盯着主人手里那一蓝一粉两卷布囊。
只见主人从那坨布上不知什么机关处一抽,而后听得“砰”地一声,一阵烟雾过后,那卷布居然自行铺展开了,横竖长梁拼接,支成了一顶帐篷。
那帐篷四四方方,上有流苏帐盖,下有可供两人坐卧的简榻软垫,中间还摆了一小桌。瞧着这型制,似乎便是本就设计来与好友野外宴饮之用的。
听得他十几日间已练熟了四套剑法,颜子钰颇为惊讶他的速度,伸手一指示意他入座,边挑了挑眉轻笑道:
“无事,本来我给你这些剑谱就是让你多学些招式的。又不是什么好剑法,本就不需盯着一种精研。你练多了招式,无拘于哪套剑法,只管选了顺手的剑招去用就是。不过如何把长剑的剑法改得短剑也能用,你自己就瞎琢磨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