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知道陆小凤又在捣鼓着鬼心思了,也不理他,仍然正正坐着。
陆小凤又从床上翻起来了,一面向花满楼走过去,一面继续说着:“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娘和姨母说,偷吃的小孩儿会被小鬼咬掉手指头?”
花满楼心道不好,起身就要走,却是被陆小凤按了回去,陆小凤伏在花满楼的肩上,笑着道:“你说我偷吃了花满楼,小鬼会不会来咬我的手指头?”
陆小凤和花满楼,今晚,谁也不会积食了……
正月十一,清晨,旭日东升,杆儿赵领着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又找到了一位太监朋友,他确实交游广阔,就算没有了小安子,也好像还会有一堆小平子、小全子。
听闻,几年前因为太监总管王安密谋造反一事,整个紫禁城的太监都被洗涮了一边,不过今日看来,太监窝并没有被洗得干净些,仍是一样的阴暗卑贱。
司空摘星走在这狭窄龌龊的街道上,被熏得直翻白眼,风中依然是烟臭、酒臭、各种怪臭,混杂着桂花头油和饭菜的香气,司空摘星感觉腹中一阵接一阵的抽搐,几欲作呕。
走在最前面的福贵是杆儿赵的新朋友,也是一个小太监,生的瘦小,走起路来两条腿分得很开,看起来怪模怪样的。福贵生的很白,白的有些不正常,就像是太多年没有见过阳光的惨白,嘴唇很红,映得整张脸就像是刚爬出棺材。
福贵似乎不像之前的小安子那般爱笑,也没有亲热地去拉陆小凤或者司空摘星的手,只是一直冷着脸往前走,杆儿赵慢半步地跟在福贵后面,堆着笑脸同他说着什么。
司空摘星对他们在说什么有些好奇,悄悄往前近了一步,屏息凝神地听了会儿。
福贵尖声细语的嗔道:“杆儿赵,我可是听说你的朋友都长得很标致才答应带你们进来,今天这两个扔到人堆里就找不出来了,你也敢往我跟前儿带?”
杆儿赵赔着笑道:“福爷莫怪,这两个人虽然长得不怎么样,可是人家有钱啊,再说咱们福爷什么标致的人物弄不到手上,就不要与我计较了,下次,就下次,我一定给您带过来让您满意的”
司空摘星挠了挠鼻子,停了一步等陆小凤一起往前走,他压低了声音道:“怪不得你让我把咱俩易容丑一点”
陆小凤也压低了声音道:“缺了部件的人,总会有些怪癖”
司空摘星:“我真想不通,你为什么一定要来这样的地方,你想跟上面那一位通些消息,有的是办法”
陆小凤轻笑道:“说到底,紫禁城可不是任江湖中人来去自如的地方,况且只有这里最安全也最隐蔽”
福贵和杆儿赵已经走进了茶馆,司空摘星站在茶馆门口,茶馆里更加浓重的怪味儿让他有些眩晕,他突然明白了陆小凤为何说什么也不让花满楼进来,心中大骂陆小凤不厚道,居然把自己拖过来了。
茶馆里的人都是阴阳怪气的,眼睛不停地在陆小凤和司空摘星身上飘来飘去,司空摘星被看得不自在,觉得好像有一百只蚂蚁在身上爬,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冷汗直流。
倒茶的伙计笑眯眯地和他们打招呼,福贵和他耳语了几句,那伙计便点头哈腰,小跑着走了。
福贵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茶碗盖子,斜着狭长的眼睛瞟着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奸细着嗓子阴阳怪气地道:“这紫禁城也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进的,我也算是和杆儿赵有些个老交情,才带你们进来,你们要懂些规矩,不要给我惹了麻烦”
陆小凤闻言撞了撞司空摘星,司空摘星回过神,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褐锦小口袋,交给了福贵。
福贵斜着眼睛接了,打开口袋瞟了几眼,狭长的眼睛突然就睁开了,眼底泛白地看着司空摘星,嘴都快咧到耳根了,司空摘星不禁打了个寒颤。
福贵:“像你们这么懂规矩的,以后可要常来,我可以带你们去玩些好玩的,可都是你们在外面见不到的”
福贵说着话还在司空摘星的手上摸了几把,司空摘星有些结巴道:“我……我们……以后会常来的!”
陆小凤和杆儿赵都低着头,生怕自己会一个不小心笑出声来,司空摘星恨得后糟牙咬得咯吱作响。
不一会儿,那个茶馆的伙计回来了,和福贵咬着耳朵说了几句话,福贵给了那伙计一锭银子,伙计便眉开眼笑地走了。
福贵:“魏子云今天下午未时三刻会到这儿巡查”
其余三人皆是抱拳相谢,福贵笑意盈盈地走了,临了还不忘在司空摘星的胸前掏了一把,若不是陆小凤一把拉住,司空摘星险些当场就将福贵的脑袋给拧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合芳斋的后宅里,花家七公子手上正拿着落花流水剑,用一方白色锦帕细细擦拭着。
他面前一位瘦瘦小小的书生战战兢兢地站着,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花花:“你叫祁艾?听说你爱写些话本子?”
花满楼说着话,手上剑气森然。
祁艾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颤抖道:“花神,我错了,我保证陆小凤后面都会在好好查案子了!”
第34章 第 33 章
正月里,阖家欢聚,走亲访友,寻常百姓家如此,皇城天家亦是如此。只是天家之事,又岂是走亲访友如此简单。
魏子云已经快小一月没有归家了,这些年的除夕夜,他都没有回过家。辞旧迎新的日子里,总会有些藏在黑暗里的眼睛躁动不已、虎视眈眈,整个皇城的戒备尤为森严,身为禁军统领自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更是责无旁贷。
魏子云衣不解带地巡视了许多日,心情总会有些烦躁,当他走进阴暗脏乱的太监窝时尤为恼火,与这帮小怪物打交道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
几年前那件几乎搬掉他们兄弟脑袋的深宫惊变后,年轻的天子整顿内务,他深谙阴阳之道,就算是在这紫禁城里,污秽之地也必然不可取缔,只是要掌控好,所以太监窝这般阴暗之所居然坚强地存活了下来。不过至于如何掌控,则是交给了魏子云这位禁军统领来周旋。
于是魏子云日日当班都要来巡视一番。
许是年味儿也传进了这太监窝,混杂到太监窝独有的气味儿里,变得更加不可描述,让人难以接受。魏子云觉得这几日,他都有些受不住了。当一粒花生米打到他的盔甲上时,几乎一瞬间,这位禁军统领便起了雷霆之怒,拔剑就砍将了过去。
扔花生米的那位却是淡定得很,伸出两指轻轻一夹,便定住了魏子云的剑。
魏子云看着那人相貌平平,却是笑得得意,两条眉毛扬得高高的,魏子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思索半晌终于想到,那人的嘴上少了两条眉毛!
紫禁城的城墙根下,魏子云哈哈大笑,指着陆小凤道:“没想到阁下连天子寝殿都敢闯,居然会被太监窝逼到这种地步”
陆小凤挠挠嘴,笑着不说话。
魏子云:“让阁下大费周章地来找魏某,究竟出了何事?”
陆小凤:“不知潇湘剑客是否信得过在下?”
魏子云笑道:“决战紫禁之夜,若不是阁下鼎力相救,我兄弟几人早已成为千古罪人,救命大恩,魏某自然是信得过的”
陆小凤笑了笑,虽然戴着人|皮面具,魏子云依然觉得陆小凤的四条眉毛都扬起来了。
陆小凤叉着腰让魏子云伸出右手,他在魏子云的手掌上写到“太平王谋反”
魏子云面色稍凛,正色道:“阁下如何得知此事”
陆小凤低着头向前两步,低声道:“雪古优人尚在人世”
魏子云盯着陆小凤看了半晌,叹了一口气道:“实不相瞒,六扇门总捕头江桐梧已将此事禀告圣上,大约这两日便会有所行动”
陆小凤没想到魏子云会将此等机密之事相告,惊讶地抬起了头。
魏子云见状轻笑道:“江南之事,在下略有耳闻,如今看来陆大侠掩人耳目必定有所思量,陆大侠信任在下,在下也当投桃报李”
陆小凤笑了,笑得很开怀,魏子云也笑了。城墙根下,二人耳语了半晌。等到秋柿子一般的夕阳挂在紫禁城的城门楼上的时候,陆小凤和司空摘星终于离开了皇宫。
走在大街上,夕阳将二人的影子拉的很长。京城繁华,车水马龙,正是晚膳时分,酒肆楼阁中人声鼎沸。
陆小凤今天的心情一直很不错,司空摘星偏头看了看他,道:“你再笑,我这面具就要给你崩掉了“
陆小凤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撇撇嘴,继续笑道:“你这只老猴子,火气不小“
司空摘星瞪着陆小凤,好似想起了什么,突然咧开嘴笑了,提出要比轻功。司空摘星说着话就蹿出去了,陆小凤一路紧追,却始终慢了十步。
司空摘星蹿进花满楼房间里时,望闻问切正在收拾药箱,花满楼穿着中衣,正在拿外袍,司空摘星赢了陆小凤,心情很愉快,便伸手帮花满楼将外袍递了过去。
花满楼的锁骨上面的一处玫红吸引了司空摘星的注意,他弯着腰盯着看了半晌,花满楼觉得有些不自在。
陆小凤进门就看到这一幕,忙跑过来一把捞起司空摘星,司空摘星仍然捏着下巴,喃喃道:“神医就是神医,脖子上也敢拔火罐”
花满楼闻言一怔,陆小凤闭眼抬手扶住了额头。
刚回纳完针包的老文头,向着司空摘星一拱手道:“司空公子,脖颈乃血脉汇集之所,贸然施以角法,乃是大忌,我等也不敢如此做”
司空摘星闻言正色道:“那花满楼脖子上是怎么回事,看起来有些严重”
花满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准确摸到了那一片,面?1 13 页, 簧频刈蚵叫》铩B叫》锊恢问币丫苍诹饲缴瞎易诺穆浠魉G懊妫廊环鲎哦罱恰?br /> 一向不爱说话的老戚头,睁着眼睛看着房梁,捋了捋胡子道:“大约是蚊子咬得吧”
司空摘星:“蚊子?什么蚊子咬人咬成这样……不对啊,这个天哪里来的蚊子?”
望闻问切已经背着小药箱出去了,陆小凤的脸已经皱的像根苦瓜,他生怕司空摘星再问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拽着他逃命似地跑走了。
花满楼攥着陆小凤早晨特意拿给他的狐裘大氅嘴抿得紧紧的,那毛茸茸的狐皮领子挠得花满楼的脸又开始发红了。
花七公子难得地咬着一口银牙,一字一字恨恨念道:“陆小凤!”
花园里,司空摘星咬着一块金玉酥一边吃一边笑,陆小凤抱着胸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直叹气。
陆小凤:“你是故意的”
司空摘星挑着眉毛看着陆小凤,笑得狡黠道:“你想欺负花满楼看不见啊?我这是投桃报李,谢谢你陆小鸡在太监窝送我的大礼”
陆小凤叹了口气笑道:“你倒是一点儿也不惊讶”
司空摘星:“多少还是惊讶了一下,不过想想是花满楼,好像也没有什么,我司空摘星走南闯北这么久,这点儿见识还是有的”
陆小凤张了张嘴,竟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司空摘星继续道:“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和花满楼身上的毒有关,不过看你们俩似乎乐在其中”
饶是没皮没脸如陆小凤,此时也受不住司空摘星打趣的眼神,清了清嗓子,挠着嘴唇上新长出来的胡茬,讪笑着坐在了司空摘星旁边。
陆小凤嘟嘟哝哝道:“你们怎么都看出来了”
司空摘星:“你被宫九追杀那一次,你在万梅山庄等西门吹雪,所以没有看到花满楼如何为你四处奔走。我那个时候在想,花满楼不是你,也不是西门吹雪,他不是一个恣意妄为之人,他总是循规蹈矩,你又没有求他,他为何要做这些,就算是西门吹雪,也要你刮胡子才会帮你,但花满楼似乎一直都无所求。你陆小凤确实是一个值得相交的朋友,不过花满楼对你实在也太好了些”
陆小凤的手攥了攥,司空摘星笑着道:“仔细想想,花满楼卷到是非里,哪一次少了你陆小凤。我以前就想过,花家小楼迎四方客,其实就是为了给你这只四处乱跑的鸡留门的。我还曾羡慕你有花满楼这样的至交,不过我现在发现,这样的至交我是羡慕不来的,哈哈哈”
陆小凤一声不响地听完司空摘星讲话,也不理会他的打趣,站起身就走。即便花满楼现在拿剑捅他,他也要去找他了。
花满楼似乎知道陆小凤一定会来,早就燃起了灯,陆小凤跨进房门的时候,花满楼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
花满楼怒意满满张张嘴想说什么,就感觉一阵风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酒香,不可抗拒。
陆小凤环着花满楼的腰,将头埋在花满楼的狐皮领子里,喃喃道:“七童,你怎么这么好,这世上再不会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花满楼满腔的火气一下就被浇熄了,怔住了不知如何是好,他还是有些不太适应如此的亲昵,红着脸一动不动。
陆小凤的脸在狐皮上慢慢蹭着,气息喷在花满楼的颈窝里,继续道:“连司空摘星那只老猴子都在为你鸣不平,我确实太混蛋了“
花满楼笑道:“一个人若能知道他自己是个混蛋,总算还有点儿希望“
陆小凤拨开花满楼的领子,手指抚上那一块玫红的印记,轻笑道:“花公子,你知不知道你这次真的惹上了一个大麻烦?你这么好,我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放手的,你若是有一日不要我了,我可是会去跳河的”
花满楼笑着答道:“小楼里再不济,也还是能养的下一只鸡的”
陆小凤心满意足地抱着花满楼,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就只是如此和衣而卧,像儿时一般紧紧相拥着,就好像搂住了人生的全部,天地尽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