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红衣仿佛刹那有了温度,被固于冰山之下的火山融化,泄出的热烈感情抨击着孙策,他这也是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见到慕容黎对他表露的如此浅显的情绪。
孙策痴痴的念出声:“阿黎。”
慕容黎不缓不急地说道:“策,我想过了,瑶光并非一定要光复。”
一句话惊醒孙策,皱起眉,死来想起未果阿黎怎么做的这决定,他问道:“怎么突然做了这决定?阿黎,你不想再让瑶光重现于世吗?不想让瑶光流芳千古吗?还有那过国破家亡的血仇,不报了吗?”不理解,仍是不理解。
对于国家之间的纷争,孙策看在眼里,却不是很明白,因为在银时空里他们没有所谓的家国,只有划分为自己管辖之下的地盘,争霸天下是每一个男人都有的梦想,但阿黎被天璇害的无处可依,连最基本的父亲母亲都被逼自缢身亡,这份血仇,孙策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慕容黎放下。
似乎看出孙策的所有疑问,慕容黎道:“国破乃乱世之祸,若是那时的瑶光并非是慕容家的瑶光,瑶光一样会亡,国一样会破。”顿了顿,他眼眸中厉色一闪而过,继而又道:“道理浅显易懂,只是我自己做不到罢了。曾经的瑶光被天璇践踏,荒废为一座弃城,就算夺下瑶光,重新建设也成为不了过去的瑶光。”
孙策若有所思,道:“所以撇弃了国仇,那么家恨?……”挑出文字里的漏洞,孙策皱起的眉渐渐平复,他大致明白了慕容黎的意思了。
“必报。以告诫瑶光亡民,父王母后的在天之灵。”
决绝的断言,敢舍敢恨,这才是他认识的慕容黎。
被阿黎这一番话激的血液沸腾,孙策豪情高涨道:“我陪你,阿黎。”
慕容黎颔首。
应是应了,策黎二人又继续汇入人流中,作其中的一股不起眼的水浪。
至于慕容黎,孙策仍然有疑问,为什么他突然之间改变了这么多?在天玑的时候,他和阿黎几乎是日不离身,如果不是那段时间的问题,那么就是在他眼皮之外的地方发生了什么?
浮玉山?还是因为之前的公孙钤?
或是因为……他?不可能。
下意识的否定,孙策偷偷瞄着身侧的慕容黎,俊脸上挂起难得一见的纠结。
他不是自恋,但关乎于喜欢之人,想东想西是他的权力吧?
谁都喜欢爱人为自己而改变,但要是这改变关乎于爱人的私事,或是能改变人一生的决定,就算是压在孙策身上,孙策都觉得沉重。
人群被分为两侧,被这一份人力挤向一边的孙策,下一刻牵起慕容黎的手,紧紧相扣着不让人群的力道把他们给分开。
挤过两道痴肥体格的商户,孙策挤到慕容黎面前,因为不怎么会梳理而扎着的短辫,被此刻零散下几撮发丝,双臂环起慕容黎,支出七分力给慕容黎圈出一块最接近他胸膛的空地,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人。
“阿黎,你怎么样?”
慕容黎摇了摇头,视线放于远方。
“怎么了?”
跟着将目光移到道路上,那里正出现了一伙骑马入城之人,走在前面的人,也算是孙策和慕容黎的老朋友了。
孙策道:“他怎么会来?”
“遖宿不单单邀请了天玑,还邀请了其余几国,想来他应该也是作为这次天璇使臣出使遖宿的。”
“喔。”
闷闷地应了一声,孙策使劲盯着隔着人群那头的公孙钤。
说起来公孙钤在前些日子,策黎二人就与他碰过照面了。那个时候公孙钤紧紧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天璇丞相门客,护送着櫻枥候出使天玑,面上是要和天玑和谈,暗里却是又一波暗度陈仓,几人又溜回了天璇。
赵云和马超是固着应付若木华没有心思管他,却不代表孙策没有心思去管这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虽说不留公孙钤的命,那下下绊子总是可以的。
至于公孙钤怎么灰头土脸回的天璇,那又是另一回事了,简言之,公孙钤这一趟,让他和赵云都谋足了利。特别是赵云,为了马超还有答应蹇宾看顾好天玑的承诺,对若木华这个封建迷信,作了很大的□□。
单单就是若木华这次收取天璇来使的贿赂这件事,就让赵云好一通发作。对于赵云借事发作的手段,传入公孙钤的耳中又发生了什么,他们是无从得知了。
马儿的脚步不停,踢踏踢踏的马蹄声由远至近,再渐渐远去,公孙钤一直都未看到人群之中的他们。待人和马的背影几乎消失不见,孙策收回视线,转而对慕容黎道:“阿黎,要回去吗?”
“不,继续走走。”
“好嘞~”
第26章 遖宿王
暮色降临时,策黎二人回了王城。
彼时落后孙策一等半日脚程的仲堃仪也抵达遖宿,成功与公孙钤会面之后,又于黄昏和策黎二人再次碰了面。
赫然,仲堃仪对出手相助自己的二人有不小的好感,一见面连连以笑脸相迎,即便通过孙策知晓策黎是天玑遣来的使臣,也未有让那份笑容失了去。就连孙策“不经意”提到天玑连下天枢五城一事,也被仲堃仪一话揭过。
撇弃两国的仇怨不谈,仅仅详谈着风花雪月,仲堃仪的眼睛就像午夜里的一抹烛蜡,明亮又通透,和阿黎倒有一线的相似。即使寒门出身,谈吐却非常人的仲堃仪很容易吸引人的目光。
且不说寥寥几言就生出将仲堃仪拐回江东的想法,光是看向慕容黎和仲堃仪详谈平和的画面,孙策一边肯定了自己的眼光,一边又打压着心里又开始泛酸的泡泡。
再一听到仲堃仪难抑的笑声,抬眼看去,阿黎面上亦是挂起了微笑,只是这份笑容他并没有出声,仅仅是挂在了嘴边,二人俱是一幅融洽之貌。
本来应该随着慕容黎开心而开心的孙策,并不想开心,心中的醋坛子被掀了个底朝天,他存着打扰的心思插/口道:“阿黎在笑什么?”
“我与慕容兄方才谈及孙兄,慕容兄与我讲了一些孙兄的趣事,我只觉有趣,便笑了出来,并未有他意,孙兄莫见怪。”
回答孙策的不是慕容黎,而是他对面的仲堃仪,收到仲堃仪浅浅上下梭巡的目光,没有任何恶意,孙策也就由他去了。
但阿黎提起他,这让他倒是生出了好奇。
“阿黎说我什么?”
孙策的话是问着仲堃仪的,目光却牢牢黏在了慕容黎身上。
仲堃仪哪里看不出围绕在他们二人之间的小粉红?虽说他没有这方面的经历,然而稍稍了解他们二人之间关系,接触过他们二人相处氛围的人,都不会认为他们的关系普通。这点眼力,仲堃仪还是有的。
“慕容兄对在下说,孙兄身负大才,又胸怀高望,是难得一觅的良人。希望孙兄莫负了他。”
“仲先生…”慕容黎眉山微拢。
“不会的~这辈子我都不会负阿黎的。”
对慕容黎的性子多少有底,孙策哪里会不知仲堃仪这话里的水分?只道是他和仲堃仪一样,对慕容黎变脸色有着不小的兴趣,加上仲堃仪侧边透露的他对慕容黎无意的意思,孙策倒是接了他的话茬。
半调侃的话,一下将慕容黎藏匿的害臊勾起来,面对孙策的厚脸皮,慕容黎收起笑脸,当是一言不发,不过暴露在外的两只耳朵,从耳根红到耳尖,红了个彻底。
难得一见阿黎羞赦,孙策一双眼睛都没从慕容黎身上再离开过,直到仲堃仪提出了要走的意思,孙策再分出心神到仲堃仪身上。
送仲堃仪到门口,被仲堃仪给请话驻步,孙策和慕容黎目送了仲堃仪离开他们的宅邸。
不得不说,这个异时空,孙策对这里好感度最高的除了他喜欢的人——慕容黎之外,当属面前的男人,仲堃仪。
不单是仲堃仪对恩怨线的分明,还有仲堃仪的相貌缘故。异时空的异处,最大让孙策不适的就是那一张张脸,仿佛从来到这里,接触到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均是和他的时空撞脸的家伙,不论这感觉的错位,就拿出公孙钤那张脸,总会让孙策起一身鸡皮疙瘩。
不是说公孙钤有什么不好,相反的和公孙钤接触了几面,孙策就发现了公孙钤的优秀,如果是一个普通人,孙策可以骄傲的认为这个人和他丝毫没关系,但是公孙钤不是普通人。无论是那份独自前往天玑的胆识,又或是和天枢之间修缮商路的谋略,都在反复提醒孙策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存在,同样的面孔,同样的优秀。
除了性格,就像另一个时空的他。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谁都不例外。
“策,你认为仲堃仪此人如何?”
“妙。”孙策转向慕容黎,扬起嘴角:“跟阿黎一样的妙。”
慕容黎没有理睬孙策的调谑,干脆一转身就回屋了。门关的很利索,都没给孙策留门缝。
“阿黎,你等等我。”
孙策无奈喊了一声,继而一个利芒,落在院落的一暗角,下一刻又恢复了委屈状。
几步走到门前,敲了敲门道:“阿黎,开开门~”
“门没有锁。”
“……”
待孙策进了屋,关上门,暗处的夜枭才显出身形。
看向烛火摇曳的温室,夜枭松了口气,抹了一把汗津津的额头,这才惊觉脊背上被那一眼盯出了汗,对待孙策那未知的一眼,夜枭阴冷的眸子中闪过疑惑。然而下一刻他又消失在原地。
翌日遖宿立国大典,四国使臣齐聚,慕容黎和孙尚香,还有止戈都在宫里歇着,见证大典仪式的是孙策、莫澜、仲堃仪还有公孙钤等人。
除了孙策外,其余三国献增的物品无非是一些中垣普通权贵所拥有的东西,一来也是轻视了这个地处中垣之外的“边陲小国”,二来也是测一测这个国国主的气度,若能容忍他国在吾国立国大典之上的羞辱都忍得下,不得不说这个遖宿要不就是懦弱没有实力,要不就是够隐忍,松弛有度。
三国无非打的是这种心思,然而这一点对于孙策而言完全用不着,但是由于他和云超二人的到来,对这异时空的送礼什么的都不甚清楚,所以赵云全权交个了本土人士若木华处理,至于若木华的心思,虽然想不到测一测这突然跳出的遖宿王的本事,但他确确实实和寻常人一样,对待遖宿存了一份轻视。
之于送出的礼,更是轻飘飘的金银,在四国之中可谓是显眼非常,甚至比起其他三国所赠之物都少上一份重量,而对异时空这方面事物一知半解的孙策只感觉遖宿人落在自己身上如针锋芒的视线,却不清楚问题出于哪里。
大典下来,仲堃仪先是找了孙策,苦口婆心的问询了孙策这一事的缘由。被仲堃仪这一问,孙策再不明白是谁在搞自己,那就真的蠢了。
不过,对仲堃仪的欣赏不代表二人的立场真的是在同一线上,孙策口风把的严实,也未说出若木华插/手问题,但看到仲堃仪看穿一切的洞悉目光,孙策也明白他大概了解了什么,就是不知道是从公孙钤那里了解的,还是他自己的推断了。
二人暂别,再一转身,公孙钤端着疑惑的模样也迎了上来。
和仲堃仪的问话一般无二,无非是他作为天玑出使遖宿的事。不同的是,公孙钤对孙策的问话之后,另有一番暖心窝子的友人重逢的熟络话。
看在这一次公孙钤没有去找慕容黎,反之找他谈话的份上,孙策倒是提起了耐性和公孙钤共饮了一盏茶的时间,相同攀谈之后,公孙钤又提到慕容黎。
一瞬间公孙钤的面容变得柔和,连带着一抹他自己都不知晓的笑意,说道:“未想到今日与孙兄再会,竟是以他国使臣的身份而来,恭喜孙兄,还有慕容,在天玑得一安身之处。”
话语中的诚恳不容置疑,但公孙钤明知慕容黎身份,还对阿黎特殊的态度,还真的是让孙策心里不爽。
半眯起眼睛咧了咧嘴,和公孙钤私下的闲适不同,同样面貌,同样的嘴角弧度,公孙钤的微笑是如沐春风的和煦,而孙策的则是极具侵/略性的恶意笑容。
“不喜不喜~不过就是寻了天玑作一时的落脚点,公孙副相不必特意圈我的话。”
没给公孙钤面子,一下戳破的话语叫公孙钤一顿,继而一副不惊不辱的模样,面对孙策突生的恶意。
“慕容选择了孙兄,在下便不会生出多余的心思,孙兄又何必时时刻刻防着在下呢?”
孙策的心思给公孙钤表明的够明显了,与孙策相处以来,屡次孙策翻脸都是在奇怪的时刻,不过如今他也从仲堃仪那得知了二人的关系,联想下来也知道了孙策对他的恶意从何而来。
面对一个醋坛子,公孙钤半是无奈,半是好笑。浅浅狎了一口茶水,将嘴角的弧度抹平。
“明白的话就少提到阿黎的名字,我怕我一个不小心,没控制住自己的手,它就自己动了。”
孙策扬了扬手掌,见识过孙策出手的公孙钤心知他这是另类的威胁,他只能点点头,示意明白。
公孙钤变相的示弱看在眼里,面对这个隐型情敌,一股油然而生的骄傲促使孙策的心情转晴,连带着对于偷听墙角的人语气都放软许多。
“门外偷听的那位,进来说话。”
话语一出,公孙钤诧异地看向孙策,见孙策蒙上笑意地眸子转到房门口的视线,公孙钤也由着转了过去。
骤然,门吱呀的开了,从门外跳进一位金发的妙龄少女,还有一位和遖宿王相貌一般无二的青年。
公孙钤略感惊讶,面前二位年龄不大,但是能在房门外偷听还让他无所察觉的人,能力不可谓不深厚。
少女扬起笑脸,和身旁满脸局促的青年走近室内,在孙策和公孙钤面前停驻后,公孙钤注意到这少女和孙策眉眼的相似之处,还有面前这三人与这儿格格不入的行为姿态,和那短到极致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