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门骂的声音越来越小,整个人颤抖得更厉害了,他咬着牙,靠着一丝本能往后退,老男人一靠近,他就往后退得更厉害,直到把自己逼到了角落里,可怜地蜷缩着,等那个人抱住了他,他也不像平常那样咬他,反而用头去砸墙,一下就砸出了血,老男人用手垫着他的头,他又循着本能,想要远离墙上的那只手,朝着另一个方向缩,等他全部都被抱住,无处可逃的时候,他将自己蜷缩得更紧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
楚门毒瘾发作完,还没真正清醒,看着床上的血迹,瞳孔涣散。
后来,还是对门的老大爷听了动静,跑过来给送的医院,动了手术。
手术室门口,楚门歇斯底里地哭,满脸的眼泪鼻涕,但哭的时候没一丁点声音,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住院的时候,楚门没敢去看,饭也是老大爷去送的,楚门让他用绳子把自己绑了起来,绑紧了,毒瘾发作的时候,一个人硬扛。
老大爷就在门口背着手,心神不宁地走来走去,等到屋子里终于没了动静,他才着急忙慌地跑进去,心疼地给小孩解绳子,又把准备了饭送到跟前,但楚门没一点食欲,喝点糖水都会呕吐。
等老男人出院的时候,楚门已经瘦得脱了人形。
……
当时,楚门的毒瘾刚发作完,绳子还没解。
老男人给他解绑的时候,看到小孩身上的伤口,眼睛红了,手都不敢用力。原本白皙的皮肤,隔着衣服,都被麻绳勒出了又深又长的伤口,旧的伤口还没来得及结痂,又有了新的,因为戒毒过程剧烈挣扎,衣服被绳子勒进了皮肤的血肉里,已经脱不下来。
一个刚硬冷血的军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没红过眼,此刻眼眶却湿了。
楚门一句“对不起”哽在喉咙里很久,还是没说出口,他知道他并没有把自己丢下,也并不欠自己什么,但是看到他因为自己在愧疚,楚门心里莫名升起一种变态的快感。
后来,每次毒瘾发作,楚门让他把自己绑起来,老男人都没同意,楚门就开始变本加厉地说着各种带着恨意的话,他怪他把自己扔下,让他滚,不走又骂他犯贱……
15岁的楚门,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他把全部的恶意,都给了他最想亲近的人。
他用最卑劣的方式喜欢着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夜快乐,祝福平安。
第36章 爸爸去哪儿
直播镜头前,楚门和一个陌生的小孩,站在院子里对峙。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不说话,剑拔弩张,气氛严肃得有些诡异。
小孩皮肤有些黑,五官很普通,长得一点都不讨喜,身上穿的衣服还有些旧,好在模样还算乖巧。
楚门将钥匙更用力地攥紧在了手里,就像是生怕被人夺了去一样。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小孩,执着认真的目光里还带着郑重,许久,他终于鄙夷地发出一声冷哼,“呵,长得真丑。”
这小孩比他小时候差远了。
就算长大了,也不可能比他好看。
……
小孩不说话,跑去门口将刚才那盆砸碎了的盆栽,连根沾土地抱了进来。抱进怀里的时候,根系上的土污了本来就破旧的衣服,更显得灰扑扑。
他跪在院子里的菜园子地里,把怀里的植株搁在地上,双手就开始扒土。
楚门就在旁边看着,也不说帮忙,还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他手肘撑在膝盖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看着地上脏兮兮的泥土,嗤了一声,“你这得挖到什么时候,那不是有铁锹吗,拿了用呗”
小孩不说话,只是继续挖土。
“不就是普通的杂草吗,摔了就摔了,哪儿没有,有什么可稀罕的。”
“这不是普通的杂草,”小孩头也没回,手上挖土的动作越来越快,“这是白茅草,可以止血。”
等到把这株草重新埋进土里,他低着头,闷声说,“父亲说过,如果没有白茅草,那他早就死掉了。”
“多种些白茅草,他就能回来了”
小孩的声音很小,但是很压抑,还有些悲凉。
……
听到“死”这个字,楚门的瞳孔有些涣散,手颤抖着又去摸裤兜里的烟,“显摆什么,不还是杂草吗,连羊都不愿意吃的杂草。”
“不是杂草,就算是,它也是完美杂草。”
“你这小孩真逗,都承认杂草了,还在那儿争完美不完美”
“可它就是完美杂草。”
……
见两个人拧上了,编导跑出来,让楚门带着小孩去洗个手,换身衣服。
楚门点了烟,装聋作哑,像是压根没听到她说了些什么。
编导直接拉起小孩,就朝着厨房那里走去。
直播镜头仍然对着楚门,弹幕:
听不清小孩说了什么,他是不是没戴无线麦?
他俩是不是在争论那个盆栽到底是不是杂草?
那个草确实是杂草,哪儿都能看到,好像是叫白茅草,又叫完美杂草
这回黑子们别瞎逼逼,楚门说的可没错,羊确实不吃这种草,而且白茅草可是庄稼一大害,被认为是世界上最恶毒的十大杂草之一,真不懂那小孩稀罕个什么劲儿
……
给小孩洗完手,编导站在厨房的角落里,跟小孩指了指楚门,“这几天你就跟着他,他性子虽然坏了点,但人不坏,他是个明星,你肯定也在电视上见过他。”
“不是在电视上,”小孩低声说。
编导愣了,“什么?”
“就是在这里。”
“他在这里住过?”
“嗯。”
“什么时候?”
“三年前”
“住了多久?”
“不到一年,那几个月,每次我训练放假回来他都在;后来,我父亲走了,他也走了。”
“这两年他还回来过吗?”
“嗯,我放假的时候,他回来过几次,但是他一直都不喜欢我。”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
“他说话的时候从来都不看我,也很少跟我说话。”
“他刚才看了你,也跟你说了话。”
“不是,他没看我的眼睛。”
编导觉得这个小孩性子真拧,这性子要是跟楚门较上劲儿了,这直播只怕时不时就得插播一段广告,于是耐着性子跟他解释,试图缓解两人之间的关系,“他不是不喜欢你,如果他不喜欢你,就不会带你上这个节目。”
“不是。”
“什么不是?”
“他忘记了很多事情,门口那盆白茅草是他亲手种的,那句话也是他说的,钥匙也是他留给父亲的,但是他把盆栽砸了。”
“他不是忘记了,只不过在镜头前,他才装作和你不认识,他是想保护你;他砸了盆栽,只不过是为了取钥匙。”
“不是,他有钥匙。一年前,有人把大门的锁换了,他发了很大的脾气。他怕父亲进不来,就在门口留了那个盆栽,”小孩倔强地摇头,“他还说过,如果父亲回来了,没有钥匙就进不来,钥匙得留着。所以,盆栽不能砸。”
编导终于想清楚了,小孩说的父亲是谁,决定转移话题问道,“那你父亲,后来回来过吗?”
“没有,”小孩摇头,“所以盆栽不能砸。”
编导有些头疼,这怎么又绕回来了,只能继续跟小孩掰扯,“就算他有钥匙,但是他在镜头前,他也不能拿出来”
“他不用钥匙,也能把门打开,他会开锁,还会爬墙。”
“可是他既不能在镜头前开锁,也不能爬墙。”
“但是他可以敲门。”
“他敲了门,你没听见。”
“不可能,我耳朵很灵。”
“也许你睡着了。”
“不可能,我每天五点起床。”
编导真的觉得没法了,只能跟小孩扯着谎,“他脑子受过刺激,所以精神不大正常,你以后别跟他争论这些,多顺着他一点,迁就着他一点,好吗?”
“好,”小孩皱着眉,表情有些严肃,“那我会照顾他的。”
他没有任何怀疑,很快就相信了,还保证要照顾楚门,这让编导心里生出了一丝负疚感,但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叮嘱道,“还有,你刚才跟我说的这些话,不要再在镜头前说,也不要跟别人说。”
“为什么?”
编导又把锅丢给楚门,“因为这会刺激到他的病情。”
“好。”
“也别问他为什么把盆栽砸了。”
“好。”
“也别告诉楚门,他脑子有病的事情,不然会刺激他,一般精神病人,都不愿意相信自己有病,你一说他有病,他就会犯病。”
“好,我记住了。”
“别人要是问你姓什么——”
“我姓璩,桐城璩姓,叫璩肃,勤慎肃恭的肃。”
“他告诉你的?”
“嗯,他不喜欢我住这儿,早就想把我赶出去,”小孩说,“他跟我提过,以后就让我改姓璩。”
“这不是你家吗?要赶也是你把他赶出去。”
小孩摇头,“这院子是他的。”
“那咱就不要这院子了,璩家也不错,”编导失笑,“桐城璩家,虽然低调,可是出了名商业世家,世界上数得上数、排得上号的跨国集团,得了这个姓,就等于披着一张虎皮,多少人都得忌惮着。”
小孩却不说话。
……
等到终于洗完手回来,小孩再次回到镜头里时,楚门还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抽烟。
编导把小孩丢给楚门,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该说的,我刚才已经跟他嘱咐完了,你这个当爸爸的,多跟小孩接触接触。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去跟人把麦别上。”
她将无线麦递给楚门,见楚门不动弹,又重复了一遍,让他给小孩别在衣服领子上;毕竟摄像机离得太远的话,没有无线麦,摄像机本身的收音话筒根本没办法收音。
楚门接了过去,不知道怎么扯了扯,“这无线麦早上不是坏的吗?什么时候修好的?”
编导亲眼看着楚门随手一扯,就扯坏了昂贵的收音设备,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青筋都在跳,又看了一眼小孩,又是满脸疑惑地盯着自己——这一大一小早晚得把自己逼疯——咬牙切齿地说着,“是吗!怎么又坏了!我是不是还得去看看有没有备用的!”
楚门体贴地笑道,“不用,把我的给他就行。”
说完,伸手就要去取下来。
……
最终,楚门的无线麦,还是老老实实地别在了自己领子上,这是导演组能做的最大的让步。如果非要在大人和小孩之间选,没道理会选小孩,毕竟楚门再怎么混,人气和流量就在这里摆着,而且他越混,看的人就越多。至于那个小孩,本身话就不多,没有无线麦的话,导演只能嘱咐跟拍摄像,让他尽量离摄影机近一点。
楚门和小孩寒暄着,“你的行李箱在哪个屋?”
小孩盯着他的眼睛,半晌没动静。
楚门不耐烦了,手里捻着烟,看向编导,“让他拿箱子走人。”
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客气,跟赶人一样。
编导瞪了楚门一眼,敢情这小孩这么没安全感,原来都是楚大爷这话闹得,小孩刚还说怕被赶出来,楚大爷就让人拿箱子走人。
小孩还记得要迁就他,顺着他,乖乖拿起箱子,真就准备一个人走开,编导拦了下来,问他,“吃饭了吗?”
小孩却盯着楚门,摇了摇头。
编导说,“既然无线麦坏掉了,那第一个任务改成做早餐,你现在去厨房给小孩准备点吃的。”
楚门嗤了一声,还是进了厨房。
“想吃什么?”楚门随口问了一句。
“和以前一样。”
楚门将锅放在了灶上,“和以前不一样了。”
“父亲是不是死了?”
楚门正淘着米的手僵了瞬,他垂着眸,慢条斯理地把手擦干,又将领子上的无线麦拽了下来,抬手打开老式的抽油烟机,厨房的噪音一下子大了七十分贝。
小孩眼眶一下子红了,“他死了。”
楚门蹲下身,按在小孩肩膀上的手有些用力,他盯着小孩的眼睛,深邃的眼神压抑着癫狂,但声音却很平静,“他没死。”
“那你怎么知道的。”
“我侵入了DEA的内网,看了他的档案。”
“那他现在在哪里。”
“他被派到了国外执行任务。”
“危险吗?”
“危险,除了毒品基地,那里还有疟疾疫病,还在打仗。”
“那里有白茅草吗?”
“有,那里有大片的白茅草。”
“那么危险,白茅草能活下来吗?”
“白茅草哪里都能活,无论多荒芜的土地,它的根都能扎进去。”
“我可以看下吗?”
“看什么。”
“档案。”
“小崽子,你竟然不信我的话?”
“如果你真的查到了,那你肯定备份了,而且肯定会随身带着,”小孩眼神很执着,他伸出手,“就在你的手机里。”
楚门把手机直接递了过去。
小孩看完了,将手机还给他,“你为什么要让我和你一起上节目?”
“不为什么。”
“那我需要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用你做,看着就好。”
“你又要做什么?”
“做他希望我做的事情,让这个丑陋的世界变得美好”
“那父亲能看到我们吗?”
“能。”
“看到我们就会回来吗”
“看到你肯定会,他不会丢下你的”
“他也不会丢下你的”
“不知道,他不想见到我”
“可他明明很喜欢你”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每次他看你的时候,他的眼睛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