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明知道对方在说谎,吴邪还是忍着没有戳穿他,就为了这个名字。不管怎么说,小天真比大黄狗好听多了。他甩甩自己金色的长毛,低声提醒:“小哥,该回去了,答应了三叔的。”
“吴三省也来了?”胖子大爪一拍冰面:“有戏!”
“有什么戏?”吴邪问。
胖子转向闷油瓶,只伸出一根指甲指着吴邪:“跟他有关吗?”
闷油瓶摇摇头:“我不知道。”
胖子长叹一声:“有多少人?”
“不能有人类。”闷油瓶的脸色非常沉重。胖子似乎也觉得问错了话,懊丧地摇了摇头,又问:“你们怎么走?”
尽管闷油瓶在过去完成时的层面上熟悉这里的地形,但是他已经全忘了,于是,这是吴邪的看家本领。他用爪子给胖子画了一个简单的地图,并且表示如果不走错的话,三天以后就可以在冰湖对面通往终极的唯一一条大路口碰面了。那也是顺子说的“那个地方”,几乎是人类可以达到的极限位置,但是吴邪他们会坚定地走下去。
胖子点点头,比比划划记忆着这张地图,云彩凑过来:“我记住了,不会忘的。”胖子看着她,她把头扭向一边:“你不信?”胖子似乎是傻在那里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你……也要去?”
“我为什么不能去?”云彩问。
胖子把后背放在一块冰面上,像个人类一样坐着,审视云彩。云彩洁白的毛发在北极短暂的夕阳光芒下,像是带上了金色的毛尖,比人类在商场里花上万块钱买来的裘皮大衣要好看无数倍,这种年轻、娇柔、鲜活的美,让吴邪都忍不住在心里说,带着她吧。可是胖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怀疑和纠结,最终说:“这……不合适……”
云彩轻轻地倒吸了一口气,愣了十几秒才一口吐出,转身离开。胖子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雪丘后面,长长一叹:“你们回吧,我明天启程,走西边的便道,咱们路口见。”
闷油瓶当先转身,吴邪本想安慰胖子两句,无奈夕阳的光影急剧褪去,他们必须赶在全黑透之前回到队伍里、并且挖好一个温暖的雪洞,把自己藏起来。就在吴邪和闷油瓶准备开始奔跑的时候,背后的雪丘里传来了一只小狐狸放肆的、绝望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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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小金毛还自带GPRS功能呢!会导盲会导航有木有!真是居家旅行必备的好萌物哟~
小云彩还是泼辣了点啦,不过这孩子独居很久除了胖子没见过外人哎,大家理解一下这个苦命的娃吧……咳咳。
直到睡觉之前,吴邪仍然觉得他能听见云彩在哭。某种程度上,吴邪特别理解她:就在闷油瓶三番五次拒绝他知晓终极的秘密的时候,吴邪也有那么一个瞬间,理解了人类经常挂在嘴边的四个字,心都碎了。
狗的心,应该是一种很脆弱的东西吧,吴邪想,就像是他先前的主人的手机一样,掉下来,吧唧,屏幕就碎成八瓣了。但是狗的心也是跟屏幕一样亮晶晶的,没有死角和凹凸,一眼见底,还有别人的倒影。所以吴邪经常凝视着闷油瓶的时候,其实就是想看清他的心,可惜闷油瓶的心总是像关机的屏幕,漆黑不见底,只有吴邪自己的样子映在里面。
有时候吴邪想,这有什么呢,看不到就看不到,也许闷油瓶的心里真的只有一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大金毛,也叫吴邪,笑起来时花见花开——就算已经关机了,金毛仍然随时在屏幕上,这是高科技的心灵感应。
吴邪偷偷瞥了一眼睡在对面的闷油瓶,把鼻子凑过去和他的碰在一起,闷油瓶均匀地呼吸,吴邪就跟他岔开节奏,吸闷油瓶呼出来的热气,再呼他一脸,没几下就把闷油瓶弄醒了。吴邪看见对方睁眼,才得以放肆地凑了两下,跟他头并头:“你怎么想起来胖子的?”
闷油瓶说:“就像捡到骨头一样,偶然。”
吴邪颇有点儿不爽地问:“你们之前认识啊?”
闷油瓶凝视了吴邪半分钟,这半分钟,吴邪觉得小哥的目光不但穿透了他胸口金色的长毛,甚至直接击中了那块心口的屏幕,把它敲得碎了一地,像雪花那么碎。吴邪四下环顾,假装没有被看穿,最终忍不住从洁白的牙缝里挤出了一声小小的“哼”。
闷油瓶说:“我们是好朋友。”
吴邪齿间磨响。
“但是没有和你这么好。”闷油瓶又说。
吴邪扑了过去,摇摇尾巴:“小哥,你真会说话。”
闷油瓶温柔地看着他,那种目光极其罕见又有莫名的黏性,吴邪慌不择路地拾捡着心灵的碎片,让它继续跳动得又有期待又充满好奇:“你、黑眼镜、小花还有胖子,你们去过终极?去干什么?”闷油瓶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侧躺下来,吴邪也躺过去,让自己的鼻尖和对方的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暖融融的爪子搭在一起,听完这个很短但是信息量很大的故事。
虽然已经想不起来确切的目的,但是二十年前,闷油瓶确实去过终极,同行的还有黑狼黑眼镜和据说当时很胖但现在挺瘦的北极熊胖子。后来,他们分散了,闷油瓶来到了杭州,而胖子和黑眼镜留在了北极没走,那头小花驯鹿反而是后面才来的,来了就再也没走。
二十年过去了,但是北极的二十年还没开始,胖子和黑眼镜都问过闷油瓶,现在是什么年代,他们已经不能精确计数北极以外的时间可是却没有生老病死,像是一直等待着什么。闷油瓶说,他已经不记得那年在终极发生了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要想知道答案,必须再次到达那个地方。
吴邪咬着自己的肉垫想了一会儿,翻过身又想了一会儿,再翻回来还是满脸疑惑:“说了半天,你们是约好了一起去玩呀?这有什么可保密的?终极门票限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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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小三爷,提到郊游就想到门票也就罢了,咬肉垫神马的,是因为想到野餐就饿了吗?闷油瓶愣了一下:“不能这么说……比如……”他正要说下去,洞口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吴邪的耳朵微微一抖就听出来是华和尚,于是毫不在意地眯起了眼睛:“因为有人类?”
“因为有人心。”闷油瓶说完就站了起来,吴邪盯着他的后背看,看他像人类一样立起来,查看雪洞外面的情况。“人心本身不可怕,但是你看不透它。”闷油瓶重新卧下来,搭上吴邪的爪子:“今晚说得太多,明天赶路会困,睡吧。”
“晚安。”吴邪说。
闷油瓶没有回答,闭上眼睛,似乎一秒之后就已经进入梦乡。吴邪翻来覆去很久,听到自己金毛的心跳得咚咚咚乱响,有太多疑问太多犹豫太多顾虑,他想一次问个清楚又总觉得自己根本不在闷油瓶的世界里。
如果张起灵是个人,如果有一天张起灵变成人,变成吴邪站起来也够不到的高度,他要蹲下来才能和吴邪鼻子对着鼻子,他说着吴邪听不懂的语言,做吴邪做不到的事——吴邪宁可他爱着的小哥变成一个瞎子,这样他就可以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与他生活、陪他出门、和他散步。
带他回家。
吴邪觉得,心里那块悄悄掉落的东西是再也找不回来了,好在闷油瓶不会孤单,因为他找到了黑眼镜、小花和胖子作为伙伴。吴邪觉得发冷,就任性地滚进闷油瓶暖热的位置,使劲顶他。平时,闷油瓶都会淡定地挪两步,腾出热乎的空间给吴邪,但是今天不同,他往前凑了凑,肚子贴着吴邪的后背,爪子搭在吴邪下巴上。
吴邪闭上眼睛,梦里的杭州永远是春天的细雨绵绵,他梦见记事起的第一个下午,踩上主人家软绵绵的羊皮垫子,同样是动物的触感,他摔倒了,后背陷进了柔软的亲人一样的毛发里。
认知系统启动,他自动把有这种感觉的地方,称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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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毛对HE做了神奇的规划哎~第二天一早,陈皮阿四就指挥所有的人和狗上船,再一次划到了冰湖对岸。这次,他们让吴邪走在前面分辨方向,走了足足两个小时,吴邪都坚信自己走得没错,但是到了一处风口的时候,他犹豫了。
这里地势不算平坦但是相对较开阔,只有一些雪丘遮挡视线,吴邪发现了自己之前的记号,甚至还识别出了顺子的味道。但这是哪儿呢?他停下脚步四下看着,总感觉有些异样,却又说不出在哪儿。陈皮阿四因为有之前迷路的经历,就再也不要求他们加速了,吴邪停下来,他们也停下来研究地图,闷油瓶自己解开套索过来帮助吴邪,吴三省也四面看着,寻找玄机。终于,皮包的一个异常举动让吴邪恍然大悟——由于皮包身体很小,躲在雪丘后面撒尿的时候只露一个屁股,吴邪转头和三叔他们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再看,皮包不见了!
吴邪怕是它被什么东西吃掉,赶紧绕过去看,皮包仍旧在掩埋他的排泄物,撞见吴邪吓了一跳:“你要吃?”
吴邪差点儿吐了!虽然人经常胡说什么“狗改不了吃屎”,但是吴邪才不会吃这种东西呢!尤其这是别的狗的!他赶紧退了两步以示清白:“不,我看你突然钻到后面去了。”皮包很疑惑:“我没动。”
那……吴邪恍然大悟:是雪丘在动!
等叫来了顺子,并且花了十几分钟才让顺子察觉到自己的用意之后,吴邪终于亲眼看见了北极的奇妙与恐怖。雪丘中间的几座就像蜗牛一样在巨大的雪原之间缓缓爬行,风吹过,雪丘就往前挪动一点点,吴邪甚至觉得整个地球都因此移动了起来,如果站着不动的话,很快,脚面就会被银白的雪完全覆盖。人和狗在自然面前变得像蚊虫一样不堪一击,吴邪回头跟闷油瓶说话,余光看见张大佛爷抄着手站在风雪里,眼里露出奇怪的欣喜的神采。
之前几次,他们都是沿着雪丘的方向走动,因此雪丘在动,他们也跟着偏离了主路,雪丘环绕冰湖一圈,他们也回到了不同的起点。现在,知道了正确地穿过流动雪丘的方法之后,吴邪仍然是走在前面,随时调整方向带路,其他的狗拉着雪橇跟随他前进。
顺子走在吴邪身边,一语不发。休息的时候,吴邪舔舔顺子的手,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有一次,他主动给吴邪喝了一些保温壶里的水,揉着吴邪的眉心问:“你把以前的事儿都忘了吧?”
吴邪摇头说:“那是小哥!”雪丘一个一个从身边褪去,穿过风口之后,吴邪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已经完全被不停歇的风扬起的雪沫完全蒙住了,只剩一片灰白色。陈皮阿四大声地骂了几句,揉了一个雪团扔过去。
第41章
后面的路一直是坦途,吴邪他们重新穿好套索开始前进,不知道是休息充足的缘故还是什么,总感觉雪橇比以前轻了很多。但是他们分明多带了两只大的和一只小的海豹,人也没有减少。正想着的时候,吴邪就觉得脚下一滑,屁股立刻碰到了冰面,凉意像一根冰柱子,透过菊花一下到达肚子里,吴邪吃惊地大叫了起来,同时看看左右,其他的狗也歪歪斜斜倒了一片,直到大家都仓皇地爬起来才发现,脚下已经没有雪原了,巨大的、透明的冰层露出来,使得雪橇好像行驶在空气里一样。
顺子的脸色像纸一样白。他从背囊里掏出一把缝得很漂亮的爪套给狗一一穿好,吴邪贴着他的脸的时候,呜呜地说谢谢,顺子的喉结动了动,手冷得像冰。还剩正好二十只狗,顺子足足忙了两个小时,期间华和尚他们去前面探了探路,走的时候是四个人,回来的时候就三个,身上全是血。吴邪敏感地皱起鼻子,吴三省立刻跑过去听人类说话,一会儿回来说:“出事了,有一个人掉进冰缝里,卡住了,华和尚说只能把那条腿砍断,刚砍了一下,冰缝就生生收紧,把那人整个吞了。”
吴邪听得浑身的毛都飘了起来,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对待这件也就是几分钟前发生的事情。他下意识地看了看,队伍就剩了九个人,比起来的时候简直是可怜到不行。闷油瓶听完三叔说话就飞快地走开了,因为其他狗早就深刻领会过他的靠谱和特立独行,所以就连皮包这种十分能为顺子报信的狗都没有出声。吴邪低声问三叔怎么办,三叔却一直盯着脚下,吴邪下意识看了一眼,再次吓得坐在了冰面上,又被冻一哆嗦,赶紧跳了起来。
冰面下有一个人走了过来,抬着头看着他们。确切说,他少了一条腿,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走,冰面下也没有路,只是粘稠得像奶昔一样的冰水混合物,那个人就这样幽幽地飘了过来,一路都仰着头,颈椎和身体几乎拉成了90度的角,十分诡异。直到他走近了,吴邪才看出来,这不是人,而是一具保存完好的尸体,死前已经受尽了折磨,不但没有腿、脖子拧断了,后背也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咬得露出了骨头,衣服就这样破破烂烂得挂在身上,身子前面看着完好,背后却格外恐怖,两下对比,竟然一种令人无比胆寒的震慑。
吴三省却不怕,反而追着那具尸体看了一阵子,跟吴邪说:“像不像顺子?”吴邪这才反应过来,那眉眼间的粗犷劲儿确实非常像一直很爱他们的顺子,他想起来了一些不详的预兆,正要跑过去看个究竟的时候,忽然听到群狗一声惨叫。
吴邪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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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毛的卖萌生活告一段落,嗯,这是要去终极探险的RPG呢顺子的肚子上插着一把刀,从前到后,刀尖上甚至没有血。他跪在叶成面前,一只手撑着地面。吴邪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刚冲到一半,叶成就把刀抽了出来,唰一下甩到吴邪面前,如果不是吴邪动作灵敏停得快,大概已经被戳穿喉咙了。吴邪发出十分凶残的低吼,鼓起全身的金色长毛,用最大的声音叫着顺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