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柳湘莲回来,同时边关战事再起的消息也传到京城,众人议论纷纷,都说那南安郡王是将门虎子,祖上军功起家,此去定然捷报频传,打得戎族落花流水。
众人此时也知道了薛蟠囤积粮食和药材的用意,此时朝廷正在大举征购,若是能趁机出了,定然大赚一笔。柳湘莲见自己第一回 帮着做生意就有眉目,自然也是欣喜,跟着劝了几句,薛蟠却只说再等等,弄得柳湘莲倒诧异起来。
不过如今尤三姐去了,贾琏也不来腻烦他,出了一趟远门也难免疲惫,便自在的逛起来,由着薛蟠拿主意,也不去劝他。
当日薛蟠说好了张德辉家的银子给他二成,后这些银子都买了药材和粮食,也是照旧卖出去分二成的收入,如今薛蟠压着不卖,他拿不到银子却也不急,又搬回了薛蟠给他置办的院子,每日只和朋友们喝酒唱戏,斗酒赏花,闲时练练武艺,也颇为快活。
第34章 第 34 章
过了些日子, 边关传来捷报, 说是南安郡王世子一到盘城关便整顿军务, 厉兵秣马, 颇有乃祖之风, 已经摩拳擦掌的准备守着城门反攻了,正需要大量粮草和药材,京中一时连米价都涨了几分。
铺子众人自然知道薛蟠手中存着大量粮食的,此时都来劝他, 墨砚道, “爷, 如今可是个好时机, 等到仗打完了, 这价格自然就落下来了,到时候咱们手上这些, 虽说赔不了多少, 那也是白忙活一场啊。”
薛蟠虽不想动,耐不住大家都来劝, 李长吉也让他出一些, 若是损失,也不至严重。
这么被众人劝着,他和柳湘莲出了一个主意, 反正东西是柳湘莲买的,众人都不知道多少,便借机出了三分之一的数量, 回了一些本钱,按照说好的给柳湘莲分了而成,妥妥的二千两银子。
自从战事开始,米价足足涨了五分之一,看起来不多,加起来着实不少,如今虽还亏着些银子,却是小数目了。
柳湘莲拿着银子,感慨道,“怪不得都说你们商人的钱好赚,这不到半个月的功夫,凭空变出这么多,我也是长了见识了。”
薛蟠笑道,“哪里是我的银子好赚,说到底是皇帝的银子好赚,这战争财最是好发,我们祖上就是这么起来的,不过说简单也简单,说艰难也艰难。这是我好容易有了消息,提前买的。若是消息差了一步,不要说赚这么多,便是不赔就是好的了。”
两人说笑一回,说起柳湘莲的前程,薛蟠道,“你如今有了本钱,做生意也容易,不过要想好了,若是赔钱也快呢。何况我看你是个有大志向的,士农工商,商人排行老末,日后孩子也是不能科举的。”
柳湘莲摇头,“我手里散漫,跟着你赚些小钱可以,若是做生意可就差了,只怕日日要带着人到柜上支银子,早晚花个精光。这两千两看着多,不瞒你说,我手中也从未有过这么多银钱,待会儿差人给姑妈送去二百两,也是我的心意,剩下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倒腾光了。”
他明显志不在此,薛蟠也知道,不过总这么散漫也不是事儿,不由出主意,“我看你不如再置办些地,好歹是长久的营生,虽入的少,细水长流也有了,将来总不至于饿死。”
说到卖地,柳湘莲神色古怪一笑,“我倒正有此意。京郊两百亩上等田正等着买家呢,你猜,这回是谁要卖?”
这可难倒了薛蟠,京城中的达官贵人,哪个在周边的村子里没些佃户,况京中贵人来来往往,说不得就有谁倒了台,手里的土地自然也是要发卖的。
他皱着眉头想了半晌,“最近没听说哪位大臣下了大狱啊,何况边境不稳,朝内应该以安稳为上,定不会轻易处置臣子的。”
柳湘莲一笑,“说起来你也不信的,正是贵亲戚贾家,据说他们家压了两百亩地的地契,如今还不上,要卖了呢。”
薛蟠唬了一跳,有些不敢相信,“不可能,是荣府还是宁府?哪里就到了如此田地?何况如今宫里娘娘正受宠,我昨儿还听说往家里赐了东西呢。”
不怪他反应如此之大,虽已经搬了出来,贾府如何,薛蟠心中还是有数的,那么大个花园子才建了没几年,如今哪儿能就到了这般田地,何况看起来也不像是缺两百亩地的人。
柳湘莲却道,“是荣府。京城地价贵,我听说如今上等的田地要十五两一亩了,两百亩可不是三千两银子。那府里你不知道,我却是尽知的,如今看着光鲜,内里却是朝不保夕,虽是个大族,但人人只想着自家,心不齐,日子自然没法子过好。他们家原本地多,卖上一二百亩也不值什么。这还是赖大叔告诉我的,我本有意,奈何银钱不凑手,如今正好买上一百亩,将来也是个营生。”
贾府竟到了如此田地,薛蟠皱眉,又不好明着说什么,只好道,“既然消息是赖大叔说的,少不得是真的了,说不定这地就是托着他帮忙卖呢。正好,我也买上一百亩,待会儿让人把银子送来,只一件,你也别说是我买的,当做不知道就是了。”
知道他和贾府的关系,柳湘莲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两人又闲话一阵,薛蟠去铺子里叮嘱一回,闲极无聊,忽然想到和李长吉那个房子里园子还空着,不如去看看添置些什么合适。
他一阵风似的性格,想到什么就去做,立马逼着薛平驾车过去,院子门却关得紧紧,敲了半晌,吴大用才亲自过来把门开开,让薛蟠看着老大不爽。
他知道这个人不待见他,可是念在自小服侍李长吉,且共患难过的情分上也就忍了,白了他一眼过后自己往里面走。
吴大用却伸手拦住了他,说是里面有客人,言下之意是让他在此等候,薛蟠这个暴脾气,如何忍得,当下就要往里闯,薛平薛安早就看这个死太监阴阳怪气的不顺眼,当下两人对视一眼,抱住了他,让薛蟠进去。
外面闹哄哄的,里面的人早听到动静了,李长吉正和人说话,此时也谈的差不多了,两人便出来,正见着薛蟠气哄哄的往里走。
李长吉伸手揽住了他,握着手问,“怎么了这是?”
薛蟠见他来了,也不说话,只瞪着他,李长吉一笑,也不计较,给他介绍身边的人呢,“这是荣锦。”只说了一个名字便无下文。
又给荣锦介绍了薛蟠。
荣锦今年看起来二十多岁,一双长眉,双目精光四射,看起来板着一张脸,见薛蟠看过来却是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躬身叫薛兄弟。
薛蟠没见过他,也拿不准此人的身份,只好同样拱手为礼,荣锦本就是要出去的,和薛蟠点点头,便告辞而去,李长吉也不拦他,自携了薛蟠的手进屋。
“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穿些。”此时正是深冬,李长吉从屋子里出来,自然是暖和的,薛蟠却是双手冰凉,薛蟠嘿嘿一笑,说是习惯了,又问他怎么在此。
李长吉只说是府里不方便,来和朋友说话,并未多说什么,薛蟠眼珠子转了转总觉得荣锦的名字耳熟,只顾着想,连李长吉问他要不要喝茶都不答话。
半晌,薛蟠一拍大腿,他就说这名字耳熟。荣锦,不正是如今西宁郡王的名字吗?
说来也巧,当朝四大郡王府,南安、东平、西宁、北郡,除了东平郡王尚在,剩下的三个郡王大约是打仗时候落下了伤病,一个个都英年早逝,留下儿子继承爵位。
剩下三位都是年轻的王爷,南安郡王和北静郡王都是娶了妻的,独西宁郡王也二十来岁,尚且未婚,这可是极难得的。
这西宁郡王说起来也有些奇特,他不像南安郡王和忠顺王府这样的同姓亲王交好,也不像北静王水容礼贤下士,同世家和士林的关系都不错,只闭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因此说是郡王,存在感竟然十分的低,而且据说是定过一次婚的,可惜未婚妻不幸因病去世,死因也十分蹊跷,好好的一个人,第二天就没了,说是急病。虽然此事不显,荣锦克妻的名头却传了下来,最后京中之人竟然无人不晓,也是可怪。
想不到自己竟然和西宁郡王打了个照面,人家对他还怪亲热的,薛蟠不禁有些美滋滋,李长吉没好气的将茶盏放在他手里,“我每日给你端茶递水,也不见你如何,他一个郡王你就这样。”
薛蟠一边靠着火盆喝茶一边道,“那怎么能一样。我当日并不知道你的身份,等知道了也晚了,咱们俩已经熟了,我再想端庄也端不起来的。”说着两人都笑了。
想到薛蟠进门时候的场景,李长吉皱了眉头,“吴大用也太不像话,竟然敢拦你,我该敲打一番才是。”
薛蟠忙阻止了他,“你可别为了我这样,他是跟着你的老人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此番也是为了你,若是知道你这有客人,我也不能来的。”
李长吉点头,此回确实是他疏忽了,忘了薛蟠也要突然过来,往日都是两人约好了时间,今日竟然撞到了一起。
两人说话,随意商量着屋子里的摆设,这本是吴大用布置的,一切都照着李长吉的喜好来,照薛蟠的眼光看,未免素淡冷清了些,便出了些主意,让人去改,再添些东西,李长吉点头,他对这些向来是不在意的,也就由着他去折腾。
薛蟠识趣的没有去问李长吉和锦荣在这里做什么,他直觉的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一个皇孙,一个郡王,偏偏在这个小院子里见面说话,里头的缘故他猜到几分,却也并不点破。
他知道李长吉是有野心的人,也知道他的位置并不好坐,自己只是一个商人帮不上什么忙,因此只能沉默了。
第35章 第 35 章
荣锦出了小院, 并没有立即回府, 儿是在外头晃了一圈儿, 虽然他如今低调, 但保不齐有人跟着, 确认了身后没有追兵之后,他才慢吞吞的往府中行去,完全不像个郡王的样子。
天刚刚擦黑,路上的店铺也陆续关门, 宝钗坐在马车中, 长长的舒了口气, 这作伴读的日子看起来光鲜, 实际上却是如履薄冰, 好容易上次的风波消去一些,延庆公主不那么针对她了, 出了西宁县君之外的人也能和她说说话, 只是,此事也非长久之计。
不过讨好一位公主谈何容易, 宝钗想着心事皱眉, 忽听外面一阵动静,原来是天色渐晚,车夫急着赶路, 一不留神撞上了一个人,看起来是个老者,此时正躺在地上打滚。
“怎么回事?”宝钗戴上了帷帽, 掀开帘子看看情况,莺儿扶着她,两人一同看向车夫。
车夫脑门上的汗都要流下来了,他一向小心谨慎,谁想到今天进这么寸,今日天冷,路上人也不多,他就把手拢在了袖子里,只控制着大方向,没有拽紧缰绳,谁想到这人突然窜出来,然后滚倒在地,说是被碰了。连随着的四个护卫家丁都没发现。
“姑娘快回去。”伺候的媳妇见宝钗探头,忙惊叫一声,自己下车和车夫护卫们叽叽咕咕,商量着给几两银子就完事。
哪知道这躺在地上的人正是坊间一个专爱好吃懒做的地痞无赖,叫做吴老狗,他见宝钗的车华贵,上面又没有徽记,料想是普通的商贾之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又在宝钗探出头的时候眼尖看出来车上是个娇小姐,料想对方不敢纠缠的,因此在地上撒泼打滚起来,咬定说是要二十两银子的医药费。
车夫他们犯了难,他们几个不过是日常接送宝钗,路上又不敢耽搁,来回而已,谁身上带了那么多的银子,不得已去问莺儿,她身上惯常带着打点太监们的赏银的,谁知道可巧今日刚给延庆公主身边的小太监送了礼,身上只剩下两个金稞子,折合起来也不过三无两银子。
按理来说,这也不少了,可是那吴老狗见着金稞子做工精致,成色甚好,却觉着这是个大便宜,对只拿这么两个东西来糊弄自己深为不满,任几人好说歹说,也不肯让步,甚至扬言要加价。
他这么一闹,众人都指指点点起来,尤其是宝钗这头车马繁华,仆人成群,对面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丈,那话渐渐就不怎么好听了,只急的那婆子大冬天的出了一身的汗。她原想着这是个轻松的差事,没五天就歇一天,而且早晚两回,其余时间都清闲,谁想到出了这么回事。
薛家迟迟拿不出钱来,围观的人就指指点点起来,有个书生认出了他们家的马车,呸道,“嘿,他们家我可知道,前阵子听说薛家大爷在盘城关之战前屯了些粮食药材,如今高价卖给朝廷了,那可是一大笔银子,赚了不少呢,如今连撞了人都不肯赔。这些人的心啊,黑透了。”
另一个人附和道,“可不是嘛,看着和马车里坐的是个小姐,谁想到也这般心黑,也不知道有了婆家没有,日后谁娶了她,可算倒霉。”众人议论纷纷,声音不算小,传到了马车里,宝钗早就听到了,一时又是气苦,又不好辩驳。
莺儿见她这样,早急得不行,想要呵斥几句,宝钗却按住了她,让她去外面说一声,能不能跟着到家里去取。
他们这样服软,不过是因为众人都看着,虽知道这人不妥,到底悠悠众口,宝钗又是个姑娘家,名声最为紧要,不好过多纠缠的。
那人看他们这样退步,反而更为嚣张起来,嚷嚷道,“我才不去呢,你们人多势众的,万一到时候把我弄到僻静处打一顿,或者干脆杀人灭口怎么办?这么富贵的马车没有二十两银子,我才不信呢。”
见众人纠结,也料想到确实没钱了,吴老狗眼珠子一转,嚷嚷道,“你们没有,有人有。我看着小姐出门,身上一定是带首饰的,不如给我件首饰,我拿去当了换医药费,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