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回想了一下手下人平时的情况,曹操摸了摸下巴,只觉得荀彧在其中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文若性子温和,待人接物之上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和他相处久了,就算是暴脾气如吕奉先也知道做事三思而后行,更何况原本就心思百转的其他人呢。
这么想着,曹操一捶拳头,看向贾诩的目光之中更多了几分兴趣,他现在只想看着志才公达等人会怎么折腾这胆敢将文若推出去挡剑的人。
将他曹孟德推出去还有情可原,敢对文若不利,这个绝对不行。
做好了冷眼旁观的打算,曹孟德垂眸想了想,对贾诩刚才的话也不是全然不听,此时的洛阳的确去不得。
他们对朝廷已经仁至义尽,该说的该做的他们全都没有拉下,但是朝廷对他们的态度却一直是这么模棱两可,想用的时候派人一张诏书前来传唤,不想用的时候又恨不得直接派兵来将他们全部放进牢里。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曹孟德不是圣人,做不到以德报怨,这种时候让他出兵可以,但是让他亲自过去......他还真没有那么多精力放着兖州徐州的事情不管跑去京城打乱兵。
而贾文和,就当是敲打敲打了,这人性子太过圆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忽然硬气了一回,但是却硬气的不是时候啊。
志才自有分寸,总不会让人恼羞成怒以至于对他们不利,他这个主公在这时候只需要袖手旁观就够了。
攻打徐州的时候曹操已经见识过戏志才笑眯眯将对方坑的只能任由他们为所欲为的情况,因此对这人如今的情况还算有准备只是没想到,公达之前都是一副稳重的模样,在事关文若的情况下也全然换了一副模样。
这般气势凌厉的样子出现在公达身上,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很快拿稳了主意,曹操表情不变,注意力却已经回到了下面三人身上,甚至还煞有其事的开始品评这三人的表现。
只一眼就看出了曹操的想法,贾诩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强忍着扶额的冲动接着面对气势凌人的戏志才。
他就知道这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略过去,曹孟德怎么可能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不过,这才是枭雄该有的样子,要是和王允一样目光短浅,和皇帝一般万事不知,那就不是那个在京城将他说服的曹孟德了。
言辞极为犀利的将贾诩从头到尾损了一遍,戏志才抱臂后退一步,“如左冯翊所言,京城诏书可以弃之不顾,那驿馆之中的天使该如何安置?”
“贾诩如今何等光景志才不知,在下早不是什么左冯翊了。”没有直接回答戏志才的问题,贾诩倒是抓住戏志才的称呼说了一句。
左冯翊官职不小,王允能如此放肆直接对他下手以至于将他逼出京城,估计也是这段时间没有危机感的原因。
也是他贾文和可怜,正好赶上了这么个时候......
虽然是这么想着,但是贾诩面上却不见任何悲切,反而饶有兴致的揉了揉下巴。
“驿馆中的天使自是从何处来,到何处去。”微微拱了拱手,贾诩也不想在这儿纠缠下去,难得主动请命道,“主公若是放心,将此事便交于贾诩来处理,如何?”
“是让天使带叔父进京?还是转移视线至别的地方?”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荀攸在旁边凉凉的跟了一句,然后接着站在戏志才旁边不说话,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先前之事乃贾诩考虑不周,还请二位勿怪,接下来这法子虽说有些惊世骇俗,但是对主公和文若绝对没有半分不利,二位放心便是。”
难得服了个软,贾诩扯了扯胡子,眯了眯眼睛让面前两位对他充满敌意的未来同僚放心。
他之前将小皇帝的注意扯到荀彧身上不过是应急之策,前司空荀爽待他不薄,他就是再不知好歹也不会刻意对荀彧不利。
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这法子上面坐着的主公会是什么想法了。
眸中暗光闪过,对这刚刚出现在脑海中的大逆不道的想法,贾文和非但没有半分惶恐,反而充满了一种即将见证大事件的惊喜。
被贾诩吊起了胃口,戏志才暂时放下了成见,只看这人能想出来什么法子。
看三人的目光皆集中在了自己身上,极少有这种体验的贾诩轻咳了两声,暗道果然这种场合不适合他,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过来这种事情是荀文若或者是这俩人应该做的事情,不是他这个半路子过来的历经坎坷之人。
很快将心中那点儿念头甩出去,贾诩扫了周围一眼,而后傲然开口,“君权!神授!”
三人被这四个字弄的怔愣了片刻,待反应过来之后,连上座的曹操也被惊的站了起来。
这贾诩,果然胆大包天!
君权神授?
如今昌邑城中被众人传颂的神仙是谁?
可不是他们身边为昌邑乃至兖州带来无数利民之策的荀彧荀文若?
贾文和这是让他们直接造反不成?
震惊之后,眸中满含怒意的荀攸直接将手中竹简扔在了旁边案几之上,连一旁的曹操也顾不得了。
碰的一声过后,荀攸冷冷看着贾诩咬牙切齿的开口,“这般心思,无异于将叔父推到风口浪尖之上,左冯翊将这叫对叔父无不利之处?”
他们早晚要走到那一步,但是绝对不是现在,更不是因为这么一个荒唐的理由。
若是事情传出去,等待叔父的绝对不是现在这般轻飘飘的诏书,而是真刀真枪,甚至直接将命丢在京城。
朝廷一旦恼羞成怒非要将叔父带走,他们就是有兵马也无济于事,除非主公愿意在现在这种情况之下和朝廷撕破脸面直接兵戎相见!
但是,为了大局,主公几乎没有选择后者的可能,等着叔父的便只有一死!
明显,戏志才也想到了这些,看向贾诩的目光之中仿佛带了刀子,他一时间对这人甚至起了杀意,但是旁边还有其他人的存在,也只好勉强将心思压制下去。
这贾文和......留不得!
文若之前和这人究竟有什么冲突,乃至于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要将人往死路上逼?
身边人神色变化太过明显,贾诩一愣,也意识到刚才话中带了歧义,于是慌忙示意他还没说完。
“方才话中之意并非让主公出头,目标乃是旁观已久的其他人,和文若没有半点关系!”
“还请先生细细说来。”
示意戏志才荀攸稍安勿躁,曹操摆了摆手,让贾诩接着说下去。
“主公可知天下间修习神仙之道的有几人,足以翻山覆海的又有几人?”好在曹操还清醒着,贾诩送了一口气,“对大汉有不臣之心之人不在少数,主公无须出面,自会有人稳不住。”
明五经,通星纬,习道术,学六甲,这天下间以神仙自居的可多着呢。
荀攸刚想说些什么,这时外面忽然有人通报,而后面容严肃的荀彧便走了进来。
只听到了几句的荀彧并没有掩饰刚才听到的东西,朝着曹操行了一礼之后,这还没有从风暴中心出来走出来的“文弱”先生语气极其强硬。
“此事需从长计议,还请主公莫要28" [三国]清歌荀令27" > 上一页 30 页, 急于一时。”
称帝?
这时候称帝是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过来,然后他们以疲惫的兵马去对抗来自全天下的讨伐吗?
第89章
神情严肃环视了周围几个人, 荀彧深吸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是跟了过来而不是只坐在家里等着。
贾文和这是出的什么馊主意?
希望只是他听错了, 荀彧脸色又沉了一下,但是看志才公达如今的神色,只怕听错的可能性极小。
“天子威严岂容旁人亵渎,左冯翊如今说起这些,岂不是直接将主公推至风口浪尖?”
眸中少有的带上了凌厉的意思, 荀彧长身玉立站在那里,明明看上去极为赏心悦目的场景却莫名让贾诩往后退了一步。
荀彧一直以为贾诩会有分寸, 毕竟这是一位恨不得将自己藏在人群之中找不到踪影的奇才,就算有什么崭露头角的事情,不是躲无可躲他也绝对不会亲自上场。
他就松懈这么一会儿,这人怎么就起了这么一个念头, 贾文和究竟是来投奔曹操还是被王允收买了来针对他们的?
对贾诩的来意有了些许怀疑,荀彧收了脸上几乎从来没有消失过的笑容,极为郑重的从形势到民心说了近一刻钟,就怕曹操一不小心要去试探一下天下人的忍耐程度。
称帝是要称帝, 但是绝对不是现在。
从来没有见过荀彧这般严肃的样子,也几乎没见过这人一次说这么久也不见停下, 戏志才去旁边倒了杯茶水,默不作声将荀彧的情绪稳定下来。
到底是世家子,文若公达对主公称帝一事下意识就是反对啊!
然而,旁边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的荀公达犹豫了片刻,看了一眼曹操然后道, “叔父误会了,主公如今并未有称帝之意。”
只是如今,却并没有说以后如何,荀攸没指望未来将天下收入囊中的曹孟德会放过那个至高无上位子,自然也不会全无准备。
叔父......也是早有预料。
即便荀彧刚刚说的话中极力反对曹操对皇位有想法,旁边除了贾诩的三人心中也没有太过担忧。
荀彧对朝廷虽然看重,但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偏帮,比起一个如今起不到半点用处的朝廷,明显还是天下苍生更为重要。
他们都知道荀彧的为人,称帝在如今真的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还不至于让他们反目成仇。
曹操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现在不是强出头的时候,虽然刚大破徐州,但是这时候也正是兵马混乱的时候,时间这般紧急,若真起了这个念头,只怕兖徐两州起兵造反的就不在少数。
大厅之中一时没了说话的声音,贾诩略显尴尬的咳了两声,而后才开始解释他刚才的话。
他真的没有打算让曹操现在登基,好歹是从京城跑出来的,他怎么会蠢到那种地步?
低眉顺眼站在那儿,贾文和停顿了一下,“主公可知,如今扬州六郡皆在袁公路手中,而豫州沛国陈国汝南、徐州广陵下邳等地亦有袁氏身影存在?”
“自是知晓。”刚从徐州回来,曹操怎么可能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更何况他和袁氏关系匪浅,这点浅显的东西也瞒不过他。
袁氏兄弟身份在那儿放着,就算曹操认为最重要的不是家世,而是自己的经营,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袁氏两兄弟在最开始时比他轻松了不只一点半点。
袁公路在淮南一带坐实了土皇帝的地位,手拥三十万大军向来说一不二,如今朝廷敢在兖州下达各种诏书,对淮南一带却动也不敢动,由此就已经可以说明袁术在他们心中危险性有多大了。
贾诩一开口,周围几人就都知道这人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祸水东引,看来这种事情他贾文和做起来格外的得心应手啊。
眼神有些古怪的瞥了贾诩一眼,荀彧抿了口茶水,忽然想起了一段话。
——建安二年二月,,袁术以九江太守为淮南尹,置公卿百官,以寿春为都,国号成国,年号仲家,史称仲家皇帝。
算算时间,袁术在淮南霸道了这么长时间,也该沉不住气觉得自己离称帝只有一步之遥了。
没有孙坚孙策在里面掺和,如今的袁术想要称帝,恐怕也就只有走鬼神一道了。
眼中闪过一抹了然,荀彧稍稍松了一口气,如果贾诩真的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让他们去出这个风头,他还真没有把握将人拦下。
然而,只想着安稳下来的贾诩并没有搞事儿的想法,看曹操等人都明白了他刚才话中的意思,自进来就有些不踏实的贾诩心脏终于不再碰碰直跳了。
就算当初在董仲颖手下时他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真不知道这兖州有什么可怕的,竟然能让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到如此地步。
不着痕迹的抖了抖手臂,贾诩慢悠悠的接着开口,“据贾诩所知,淮南一带近来多了许多道士打扮之人,即便主公无所动静,袁公路称帝也不过是早晚之事。”
这话倒是不假,微微点了点头,荀彧眼中闪过一抹深思,这个时期的道士众多,几乎每个地方
都有自己的信仰,各种乱七八糟的混杂一来,他一时也猜不到袁术究竟找了谁。
兵荒马乱的时候,任何能让人感到心安的存在都不会缺少受众,如若不然也不会在汉中出现张鲁凭五斗米教使境内安生无事。
要知道,张鲁张公旗在政事上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但是以传教的手段愣是雄踞了汉中近三十年,后来降了曹操更是官拜镇南将军,封阆中侯,食邑万户。
所以说,不了解的人永远也想不到这看似平淡无奇的宗教之中蕴含有多大的能量。
事关国祚,袁术自然不可能找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道士出来,而有名的道士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请出来的,这袁公路又会找谁出面呢?
几人兴致都起来了,他们之前忙于徐州和京城的事情,对淮南一带虽说有关注,却也没有详细到事事都知晓的地步。
习惯性的想拿出羽扇摇两下,一伸手却意识到手边什么东西也没有,贾诩顶着几道灼灼的目光,扯了扯嘴角接着说道,“袁公路身旁之人,正是琅邪于吉。”
于吉?
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荀彧揉了揉下巴,仿佛记得这人本该死在孙策手下,现在孙策在昌邑,自然分不出神去淮南杀一个道士。
——琅邪人于吉,先寓居东方,往来吴会,立精舍,烧香读道书,制作符水以治病,吴会人多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