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中两人笑作一团。窗子半掩,两人的影子映上窗纸,两个人头相偎相倚,笑声却渐渐低了。
……
觉得令狐冲当下太是可怜,定是受了成吨的伤害。瞧屋里人家小两口亲亲热热的,自个儿也忍不住环上了东方的腰身,屁股一点一点挪过去,不停往她身上凑。
“凑这么近作什么?热人。”
“哪里热了?冷风吹着,我冷……再说你看人家两口子。”
撒娇的话惹得东方轻嗤一声,“你还会嫌冷了?你听人家还挖心掏肺呢。”
将她搂进怀里紧了紧,笑道:“我也可以挖心掏肺,只不过外头风大,这一掏出来心便被吹冷了。还是把你揉进来,你自个看,新鲜的很,热乎乎的。”
“谁要看。”
“不看,不看。自己摸。”
“没正经。”
话虽如此,东方还将脑袋埋靠在自己怀里,顿时心满意足,脸上都笑眯眯的。又瞥了眼院子里偷听的令狐冲,登时觉得他更可怜了……
此时听岳灵珊道:“瞧你房中乱成这个样子,定是又在找那部剑谱了,是不是?”令狐冲本是伤心欲绝,作势要离开,刚没走几步,听得“剑谱”二字,心念一动,又回转身来。
他二人在屋内调笑,令狐冲心如刀割,本想即行离去,但那辟邪剑谱却与自己有莫大干系。林平之的父母临死之时,有几句遗言要自己带给他们儿子,当时只有自己一人在侧,由此便蒙了冤枉。偏生自己后来得风太师叔传授,学会了独孤九剑的神妙剑法,华山门中,人人都以为自己吞没了辟邪剑谱,连素来知心的小师妹也大加怀疑。
平心而论,此事原也怪不得旁人,自己上思过崖那日,还曾与师娘对剑,便挡不住那“无双无对,宁氏一剑”,可是在崖上住得数月,突然剑术大进,而这剑法又与本门剑法大不相同,若不是自己得了别派的剑法秘笈,怎能如此?而这别派的剑法秘笈,若不是林家的辟邪剑谱,又会是什么?
他身处嫌疑之地,只因答允风太师叔决不泄漏他的行迹,实是有口难辩。
只听得岳灵珊道:“你已找了几个月,既然找不到,剑谱自然不在这儿了,还拆墙干什么?大师哥……大师哥随口一句话,你也作得真的?”
令狐冲又是心中一痛:“她居然还叫我‘大师哥”!”
林平之道:“大师哥传我爹爹遗言,说道向阳巷老宅中的祖先遗物,不可妄自翻看。我想那部剑谱,纵然是大师哥借了去,暂不归还……”
令狐冲黯然冷笑,心道:“你倒说得客气,不说我吞没,却说是借了去暂不归还,哼哼,那也不用如此委婉其词。”
李慕白也对这个林平之不太喜欢,这人当少爷当久了,一下子落到如此境地,心中失衡,为了复仇纵是什么都怀疑。转而一想,若是自己如此处境,纵然不会这般激进,一生被仇恨蒙了眼,当也会不择手段……
只听林平之接着道:“但想‘向阳巷老宅’这五个字,却不是大师哥所能编造得出的,定是我爹爹妈妈的遗言。大师哥和我家素不相识,又从未来过福州,不会知道福州有个向阳巷,更不会知道我林家祖先的老宅是在向阳巷。即是福州本地人,知道的也不多。”
……
随即叹了口气,道:“想我爹爹妈妈死得好惨,我倘若找到剑谱,能以林家祖传剑法手刃仇人,方得慰爹爹妈妈在天之灵。”
报仇就报仇,还非得什么“祖传剑法”,别人神话《辟邪剑谱》为害人也就罢了,自己家的产业如何来的却不清楚,看不清,如何报仇?最后不过是自宫眼瞎而后身死的下场,还连累了一直喜欢自己的人,也不知这林平之是不是真喜欢岳灵珊,观他二人如此,应当是的呀……
耳朵一动,便知道又来了两人。那二人都是五十来岁年纪,一个秃头,另一个却满头白发。二人行动迅疾,顷刻之间,进了佛堂,瞬间点了林平之与岳灵珊的穴道。将佛堂中供桌等物一一劈碎:直至无物可碎,两人目光都向那幅达摩老祖画像瞧去。
秃头老者左手伸出,便去抓那画像。白发老者伸手一格,喝道:“且慢,你瞧他的手指!”
令狐冲、林平之、岳灵珊三人的目光都向画像瞧去,但见图中达摩左手放在背后,似是捏着一个剑决,右手食指指向屋顶。秃头老者问道:“他手指有什么古怪?”白发老者道:“不知道!且试试看。”身子纵起,双掌对准了图中达摩食指所指之处,击向屋顶。
一团红色的物事从屋顶洞中飘了下来,却是一件和尚所穿的袈·裟。
白发老者伸手接住,在烛光下一照,喜道:“在……在这里了。”他大喜若狂,声音也发颤了。秃头老者道:“怎么?”白发老者道:“你自己瞧。”
此时东边高墙上又伏了一人,此人身着黑衣,该是不便被人发现了身份。
秃头老者道:“这难道便是辟邪剑谱?”白发老者道:“十之八·九,该是剑谱。哈哈,咱兄弟二人今日立此大功。兄弟,收了起来罢。”秃头老者喜得嘴也合不拢来,将袈·裟小心折好,放入怀中,左手向林岳二人指了指,道:“毙了吗?”
那白发老者说道:“剑谱既已得手,不必跟华山派结下深仇,让他们去罢。”两人并肩走出佛堂,越墙而出。
令狐冲也即跃出墙外,跟随其后。高墙上的黑衣人也紧跟其后。
事态发展至此,本想是追过去,却被东方拉住了。
“还去作什么?想也知道那两人不是令狐冲的对手,不过那黑衣人除了岳不群也想不到别人了。”
心里一惊,东方竟然知道那人是岳不群。
“你怎么知道他是岳不群的?”
却见东方撇过头,答道:“当日我去华山,见过岳不群穿黑衣,也是这般的身手,当是错不了的。”
华山?是东方去思过崖找自己么?那便没什么悬念了,剑谱定然会落在岳不群手里。
“那我们去哪?就这么回去了?”
“不,还得找一样东西,《溪山行旅图》。”
作者有话要说:
林远图和日月神教有关系,就是这样。
第53章 雷雨
“《溪山行旅图》?”
与东方牵着手抬步跃进了院子,被她引着朝那佛堂走。
“《溪山行旅图》本就是日月神教的宝物,林家倒了,自然该拿回去。”
听言,登时懵了,那副画即是神教的宝贝为何又在林家手里,而拿画依然被莫长老送了盈盈作生辰礼,当中定有一真,以东方这般笃定,是林家的为真,可江南四友对“琴棋书画”探究得极致,怎可连真假都辨不出?
忽觉有太多的事情出乎意料,原以为自己所掌握那些个“先机”已是天大事情,说起来却是不曾掌握了多少,事态愈发不能控制,好像自己真成了岸边的看客,看着这片涡流去向不知名的地方,也不知它究竟是从何处来的……
岳林姗与林平之仍被束缚在佛堂内,东方却是正大光明地推开了门,二人尚未看清来人,便被一阵掌风击晕,昏死过去。刚抬脚跨进了门槛,便又听她言。
“我早早让人将那画搜来,命莫长老给了盈盈。只是……存画的地方还有一件物事,今日特来瞧瞧。”
听得莫名,若是还有东西,直接让人搬回黑木崖不就得了,用得着亲自南下,从河北跑到了福建?陡然想起适才东方不但对《辟邪剑谱》不为所动,似乎也对它所藏之处不以为意,看着两个老头把剑谱搜了出来也是冷静自持,难道……“东方,那《辟邪剑谱》是你放在屋顶上的?”
月光穿过破碎的屋顶撒在她身上,将这个略显冷冽的人印得柔和起来,见她微微侧首,瞥来一眼,便答,“是,我让人放上去的。”
沉吟一会儿,又答:“神教的东西在林家手里,林家的宝贝在神教手里,小白不觉得有趣?”
“那你将剑谱放回来,是为了……”江湖上神话《辟邪剑谱》,得之必然如获至宝,若有称雄武林之心,必然自宫练习。若非被岳不群得了去,那就该是左冷禅,东方此举是为了削弱他们?“那《溪山行旅图》又是为了什么,送了盈盈,你明知道她,难道……”难道是为试探向问天?
见东方扯下那副释迦摩尼画像,在一中一块墙砖上按下,“咔嗒”一声,地下便轰隆作响,供桌前的地上出现一块两尺见方的密道,东方提了一只蜡烛,缓步走下去。
“小白觉得我心机重?”
烛台稍稍向前倾斜,烛蜡一滴滴落在石阶上,待印在石壁上光亮湮灭,才恍然般跟上去。密道不算深,却是转了两个弯,过了转角便能看见从石门里散出来的烛光。
密室不算大,一眼便能看尽,最显眼的供桌上摆着木架,上面空无一物,应当是《溪山行旅图》。周围堆放着几个镶了铜边的木箱,里头是空的。四处看了眼,并没有什么显眼的东西。
地下潮湿阴冷,湿寒之气愈发浓重,念及东方体寒,本想上前环住她调笑一句,“人都说,这叫深谋远虑。”看了眼她神色认真,眼下深沉。她总是一丝一毫都得想到,可又岂能面面俱到,到头来算计尽了别人,把自己也算计进去。若之前是为保命,如今是为了称霸武林,可之后呢?当初自己想她透露向问天的异样,她早就知道了,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
莫名觉得口中苦涩,想了想,又开口道,信誓旦旦。
“东方,你不必如此试探我,管你心机深也好,浅也好,我都喜欢。我若对你有异心,苍天为证,天打雷……”
“轰隆——”一声巨响,闪雷炸开,暴雨骤然而降。
手中烛光摇曳,映在石壁上忽明忽暗。李慕白觉得自己此刻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原本好端端的立个誓,外头却当真“天打雷劈”了,这边儿还没有异心呢……
“东方?”
小心翼翼地唤了声。
“嗯……小白适才说什么?”
说什么……侧耳听了听外头的动静,似乎没有雷了,也忽略了东方嘴角一弯笑,便答道:“我说,我若对你有异心,天……”
哪知她一转身,伸手覆上自己的唇,不知为何这般做,继而又是一声炸响,“轰隆——”,这下真是惊得鸡皮疙瘩落了一地,太吓人了!也不管东方手里的烛台,从她身侧抱住,脑袋埋在她肩上,手里紧紧攥着衣物,嘴里还不断念叨着:“我当真没异心啊……”
听她“扑哧”一声笑,“有人倒是喜爱在雷雨夜里发誓。”
窝在她怀里欲哭无泪,喃喃抱怨一句,“怎么我要发誓了,这雷雨便都来了?”
东方抬了抬手,顺了顺后脑的长发,又忍不住调笑道:“这就得问你了,怎就小白一发誓,老天爷便打雷下雨了?”
听言,面上一红,张口要解释,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支支吾吾半晌,年纪刚才的誓言,抬眸瞧了瞧东方,动了动嘴,嗫嚅道:“东方,我对你……”
“我知道的。”
知道你还总试探我!李慕白觉得肚子里满满的酸水晃荡着,这几日可没少让人提心吊胆,小鹿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在这样下去非得吐出来了不可,大约是算得上“呕心沥血”了。刚想白一眼,却瞥见东方嘴角一直挂着笑,莫名一愣,终是反应过来。
“东方,你故意的!”
“故意又如何?小白想拿本座怎样?”
“我……我……”
赶紧从东方的怀里挣脱出来,暗叹这女人太坏了!竟然拿这些来试探人,还笑!到头来都是故意的!气死了,气死了,想着要让这妖孽好好受惩罚,好好“受”,好好惩罚!惩罚到求饶为止!
“东,西,在,哪,儿……”
咬牙磨出一句话来,四周空旷,唯一能放物件的箱子里却已空空如也,暗想难不成还有什么机关。
忽见东方撩起衣摆,蹲下来,烛台的光亮映这地面,才注意到面前的地砖已被剥开,带着些许湿意的泥土中裸·露出一块石碑。那石碑不大,长约两尺,宽约一尺半,与土壤相接处留有缝隙,显然就是先前被撬出来的。石碑上刻着字,草书,深浅不一,约是剑痕,只见得清几个字。
“失吾爱,遁川蜀……”而后的刻痕磨损,已是看不清,只道约末尾处一句,“迁社稷黄白,复山河乾坤”。
“山河乾坤……山河乾坤……”
瞄了眼腰间的折扇,扇面上绣着,“山河手中握,乾坤扇里藏”,暗忖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联系?
“小白可是想到什么?”
东方开口打断了李慕白所想,抽出扇子,“哗”一声展开,递到东方面前,道:“我只是觉得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
“山河手中握,乾坤扇里藏……倒是应了后头那句,只是前头的呢?”
李慕白摇摇头,道:“不知,我是瞎猜的,只当时我师父将这扇子交于我,看他神情像是这里头有什么玄机,只不过那么些日子看来,却也什么看不出来。”
东方结果扇子,映这烛光看了几眼。这逍遥扇自当初从小白手里拿走了,早已看了无数遍,只觉做工精细,绣工华美,不似民间凡物,却也是看不出这里头藏了什么玄机,唯那一句,“山河手中握,乾坤扇里藏”,倒有些相似之处,大约是巧合罢。
“这‘失吾爱,遁川蜀’又与后头那句有什么关联……”
“东方,你觉得这石碑上说的是什么宝物?”
却见东方翻了个白眼,道:“自然,‘黄白’之物,当是指黄金、白银。”
迁走举国之财,为复国定江山,自然是巨宝。
“既然如此,当是前朝受难,皇室外逃,搜刮举国之财,不然也不会提及‘社稷’‘山河’‘乾坤’。而前头一句,我倒是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