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自轻车熟路地自瀑布之侧上峰,由此而上,山道越来越险。
领头的武士轻道:“前面便是铁梁岭。”
铁梁岭之左是万丈深渊,之右却是怪石林立,确是埋伏设险的绝佳之所在。
肖坛主领头,紧紧凝视乱石之中。其间巨石杂乱,层层叠叠,少有石面被白练珠光所映照,却衬得周围阴影之中更显阴森,仿若有鬼气。
山道并不宽阔,众人小心翼翼,东方不败却未曾探查周围有贼人潜伏,周遭静谧,唯虫鸣作响。
一行人轻着脚步,矮下·身子,一手已然亮出了武器,缓缓前行,伺机而动。
待肖坛主领人安然通过,东方不败仍于原地驻足不动,她侧首往西望去,山涧之外又有山峰阻拦,恨不得穿透了那群峰,紧紧将视线锁死在那人身上。暗暗呼了口气,心道:小白那处该是无事……
停留片刻,看着前头等待的人马,欲提步上前,却是生生止住,侧首向右,阴恻恻向那漆黑的阴影之中望去一眼,便瞬间移身至肖坛主身侧。
阴影之中一只手掌捏在巨石之上,上头正中一根银针,血液溢出,顺着着手背滴落在草叶间,指间已泛得青白,忽而松了力道,缓缓隐去。
虫鸣骤停。
直至于峰顶之上,未见得一瞬人影,自高阶上的汉白玉石坊之中看去,嵩山派大大小小的殿门、屋舍之中竟毫无半点光亮。
虽然嵩山派已然衰败,分奔离析,却也不至于一夜之间所有弟子便全无了踪迹,何况于嵩山脚下,东方不败让人设了暗哨,若有人下峰,又怎会不知。
如此情况,不免觉得诡异,不同寻常。
肖坛主四处扫视,至东方不败身前,弯腰抱拳道:“教主,是否要……”
“搜!”
肖坛主领命,传令手下入内搜查,一个个黑衣蒙面的武士,这才点着了火把,近乎四十武士手执火光,将望见峰顶照得通透明亮,如同白昼,登时鱼贯而入,如同四条火龙,去往前殿、后院、校场,甚至一波登向封禅台。
一座座屋舍被火光映亮,步履之声轻若无,只一扇扇高门被狠厉推开而哐啷作响。高阶之上,唯大胡子的肖坛主与五名武士伴在东方不败身侧。
突然之间,众人只觉眼前有一团土黄色的物事一闪,似乎东方不败的身子微微动了一动,离了原地。但听得当的一声响,一名武士啊的一声,手中单刀落地,跟着身子晃了几晃。
只见这武士张大了口,忽然身子向前直扑下去,俯伏在地,就此一动也不动了。
他摔倒时虽只一瞬之间,但东方不败已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胸口正中一掌,且那一掌内力刚猛强劲,胸骨竟被咖喇一声凹陷了进去。
肖坛主等大骇之下,不由自主都退了几步。
土黄色身影转瞬即逝,身法诡异,几步晃身,融入进重重火光之中,向东北方向逃去。东方不败移身跟去,那黄色身影分明就是方证的大弟子,晓风。
“呵,又是一个《辟邪剑法》。”
……
“李施主所说之事,贫僧不知。自那日贫僧派晓风代表少林前往见性峰观礼,之后便再不见他。”
方证沉吟片刻,双手合十,叹一声,“阿弥陀佛。”
李慕白脚下一停,莞尔一笑,闪动的火光之下显得妖艳邪佞,她道:“方证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恒山派众人被掳,是往嵩山去的,一路之上可有不少人看见的,大师怎说没见过?嘶,难不成,方证大师是不愿将晓风交出来,也不愿放我恒山众弟子了?”
闭目颔首的方证脸上一黑,再道一声“阿弥陀佛”,拨了拨手中的佛珠,道:“李施主,出家人自然不打诳语,贫僧见过便是见过了,没见过就真是没见过。恒山诸位的身家性命更是重中之重,贫僧自不敢知而不报,更不敢胡言诓骗。”
扇子一下下轻敲着手心,垂眸浅思,片刻,李慕白开口言:“大师当然不打诳语,但晓风此人目的不明,却是真真将人往嵩山掳来的,既然他有心隐瞒,想必暗地偷偷摸摸将恒山弟子藏于寺中也未尝不知。是以,为避免大师为难,让在下的人入寺一探究竟,如何?”
“这……”
方证与身边对望一眼,叹了口气,道:“既如此,李施主,请吧。”
李慕白待人涌入少林寺,在外围困少林的武士的却是一个未少,统统算来,少说已过百人。
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的光头和尚群集于大雄宝殿之前,李慕白望着这群依旧静心念佛经的和尚们,不免觉得好笑,现下都占到自己家里来了,还这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传令,少林寺乃古刹,小心谨慎,要是破坏了少林的花花草草便不好了。”
各路人马涌入大大小小的殿宇之中,左听右探,竟毫无所获,连着先前令狐冲待人逃离少林寺的地道也已然检查过,别说是晓风此人,恒山派那些尼姑们更是全无踪迹。
“方证大师,既然当初令狐冲能从少林的密道逃离到寺外,想必这寺里还些其他的机关暗道,还望大师告知。”
李慕白皱了皱眉,她自己也不信晓风那厮会将人藏在少林而不被发觉,只不过少林寺中有密道,避人耳目将人从寺外带到寺内也不得而知,生怕有丝毫遗漏。
念经快睡着了的方证这才睁了眼,道:“当日令狐施主从寺中逃离的密道,贫僧也是从未知晓,也未曾听寺中前辈说与过,至于是否还有其他的密道机关,贫僧就更是不得而知了。”
……
东方不败紧跟那黄色身影,追过长廊,便向嵩山派内殿而去,就见他晃身入了殿门。
不知为何,原本漆黑一片的内殿忽然灯火通明,心道这晓风不知逃命,竟还有心思点火照明?心说此殿中必有蹊跷,有陷阱埋伏也不一定。
殿门之前,东方不败伸掌一推,“吱呀”一声,古老而又刺耳,木门缓开,能见到落地的仙鹤灯展上点点烛光摇曳。
抬步踏入,殿中无人,虽有风从木门间吹来,高大的木柱旁帷幔拂动,却是毫无人息,晓风不知踪迹。
忽而,殿外亮起火光,似有人燃了长廊之上的火盆,火舌摇曳,映得木门的宣纸之上光影闪动。一个巨大的黑影在木门宣纸之上跃过,继而又是一团,有人在殿外跳来跳去,装神弄鬼。
“哈哈哈哈,日月神教东方教主光临我嵩山派,在下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啊!”
殿外想起一阵沙哑的呼号,虽然出声诡异,东方不败却听得出来,正是晓风的声音。原想此人潜伏少林多年,且自宫练剑,习得《辟邪剑谱》,方证却无察觉,当真是晓风装得太好,瞒天过海。原来此人说话也全无岳不群与林平之一般,尖锐难题,犹如太监。心道,此人声音暗哑,当时故意而为,毁了嗓子,即使声音欲变尖锐,却是无甚差别。
“少林晓风,哦,还是该叫你东厂探子,竟习得辟邪剑法,还让方证那个秃驴无丝毫察觉,想必你不同凡响。既然来了,何必装神弄鬼,还不敢现身一见!”
东方不败长袖一挥,一根长针刺入窗户纸,直打向外,听见一声哀嚎,东方不败愉悦地勾了勾嘴角。
“晓风大师,你好好的少林首徒不当,非得与那东厂勾连,他们,到底是给了你什么好处,不如都说与本座听听。”
清锐好听的声音自头上响起,隐隐间还透着阴森森的狠然之气,倒在地下捂着小腿哀呼的晓风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
地下的晓风正瑟瑟发抖,颤颤地抬起了头,看着身前的东方不败,晓风颤巍巍地道:“他,他们,……,却是给了,给了我好处,给了我《辟邪剑谱》,呵呵呵呵……”
东方不败嗤笑一声,道:“他们给你好处,是为叫你做什么?”
晓风再低下脑袋,支支吾吾道:“是,给我好处,是,是……”
忽见他骤然抬头,咧出一个诡异的笑,阴森森地道:“是为杀你!”
东方不败双目登时一凝,指间一弹,一根银针正如晓风额头,从后脑射出,贯穿头颅,唯有一个血点,流下一缕血。
忽觉身后一缕风动,移身边躲,侧首望去,竟是一条闪着诡异黄色光芒的长鞭。
堪堪躲过长鞭,虽说场面惊险,东方不败却是游刃有余,游走在来人之间,忽而又见一人执长剑,二人皆是黑衣打扮,双目无神,面无表情,脸上苍白,全然不似活人。
东方不败眼中杀意一闪而过,心道这二人隐匿的功夫极好,丝毫不逊于自己坐下的玄字队伍,竟然生生让人到了身后才察觉。
袖影一晃,两只长针激射,直入二人双目。执长剑者手腕一旋,长剑轨迹微偏,与那长针擦身而过,却仍是让银针微偏了轨迹,在太阳穴上流下一条血痕。
而执长鞭者回鞭太慢,只下意识抬首遮挡,却仍是生生穿通了手掌,径直刺入左眼之上,登时瞎了一只眼。
二人情势不对,一挺长剑,一挥软鞭,同时上前夹击。两侧亦冲出二人,东方不败四面楚歌。
虽然受伤,但却仍是攻势不减一星半点。这四人可谓为当世高手。四人联手出战,势道何等厉害,但东方不败两根手指拈着一枚绣花针,在四人之间穿来插去,趋退如电,竟没半分败象。
斗到酣处,猛听得新来一瘦者大叫一声,单刀落地,一个筋斗翻了出去,双手按住右目,这只眼睛已被东方不败刺瞎。
东方不败的身形如鬼如魅,飘忽来去,直似轻烟。无论四人如何紧逼,剑尖剑锋总是和她身子差着数寸。
忽而又是一声重物落地之音,竟是那瘦者仰身倒地,他眉心、左右太阳穴、鼻下人中四处大穴上,都有一个细小红点,微微有血渗出,显是被东方不败用手中的绣花针所刺。
东方不败直以为,时候不早,该不是玩耍的时候,正要解决余下三人,却是四周风声正起。
一张大网,自天而降。
第118章 嵩山(三)
又是四个黑衣人拉着一张大网,向地下那四人扑去。天空昏暗漆黑,那张网竟在黑夜之中荧荧闪光。
不过霎那之间,东方不败只一抬首,黄色光影闪动,长鞭如游蛇一般向东方不败脚下闪去。
侧身微晃,假身向那执鞭人身后闪去,欲一击杀之,却是身后唰唰两剑笼罩上身下盘,侧身一柄长剑直刺面门。
东方不败“咦”的一声,赞道:“你们是专为对付我的么,天作之合啊。”左一拨,右一拨,将刺来的两剑尽数拨开。而身前执鞭的人已然回鞭,正要一鞭狠狠向背后的东方不败劈去。
这柔软却是狠劲非常的软鞭,于自天而下的大网,诡异异常,闪烁着黄色荧光,事出反常必有妖,此二物之上必有不寻常之处。
既有天网,而这三人人却是丝毫不曾惊慌,依旧如木偶一般,长剑与软鞭交织,相互配合,天·衣无缝。
长鞭直甩东方不败面门,而身后两柄长剑亦是封得后路。侧身脚下一踏,指间一根绣花针,针唯还连着一根红色的绣线。
银针挺直扎在长剑剑尖之处,两指弹出内劲,强劲的真气打在绣线之上,生生震荡成环,套住刺来的那一剑。第二剑砍下,斜削东方不败右臂,至胸口,腹部,倘若得逞,嗡嗡作响的剑刃足矣砍下半个人。
东方不败仰身小步后退,那剑自面门寸许之间削下,无名指勾起绣线,长剑直落在绣线之上,竟被内力隔弹开来。
长鞭灵动,东方不败却却更是身手飘忽鬼魅,长鞭自东方不败右臂之侧飞过,将那第二剑之人面上抽出一道血痕,蒙面黒巾撕裂,只留下满脸血肉模糊,而那人竟然眉头不皱,丝毫疼痛之意也无。
大网扑面,东方不败双手兰花指捏起绣线,右脚划出一步,双臂翻转,那持剑不放之人便被凭空拽起,空出一手,运力一掌击在此人背后,直将这人轰的一声打向飞下的大网,那张网竟被顶出个窟窿,那人出网之后,哐啷落地,口吐鲜血,便一动不动。
东方不败自那缺口之处飞出,浑身不沾闪光大网丝毫,旋身便落在大殿的屋脊之上。
如此变故不过瞬间,拉网的四人齐齐盯向站于高处的东方不败,欲拔出腰间弯刀,于地下二人三尸不见丝毫。
双手指间正好夹着六根绣花针,正待一击毙命扫尾,却听见地下回廊之处传来一声阴恻恻且尖锐难听的声音。
“东方不败,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来人身着青色蟒袍,头戴黑冠,竟是个年轻太监。
东方不败哼得一声,冷冷开口道:“你那个老阉竖的干爹,没曾教过你,惹恼本座的下场。”
这个年轻太监却是东厂刑监,掌印老太监吕芳最喜爱的干儿子,冯宝。
“干爹他老人家,要不是因为那些铁炮军火对不上账,又怎会被某些人钻了空子……嗯,咋家与你这将死之人有什么好说的。”
冯宝拂尘一扫,听得东方不败唤自己干嗲“老阉竖”,本是大怒,可一想到她已然中毒,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东方不败面色一凝,右手掌心火辣刺痛,抬手一看,不知何时,掌中竟染上了黄色的荧光。似明白什么,双眸杀意迸发,暗想自己千小心万小心,躲过长鞭与大网,竟确是那一掌击在黑衣人背后,本欲脱险,却仍是因此中得了毒·物。
“呵呵呵呵~东方教主,疼吧?”冯宝自恃东方不败得不到解药,定不会轻举妄动,便也开始口出狂言。
“不知道东方教主可曾听过,‘赤焰金龟’这种东西?呵,那可是百药门的老道士费尽心力从西域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毒虫。”
东方不败紧攥着右手,面无表情地盯着在地下自娱自乐的冯宝,既然网与鞭子都有毒,那困在网中的两个活口亦是中了毒。而拉网的四个黑衣人,竟都带着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