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老臣这就去安排,陛下准备大张旗鼓还是秘密进行?”
“秘密进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顾岳沉着地说。
“是”五人拱手行礼后,退了出去。顾岳刚想端起茶杯喝口茶,便看到锦衣卫头头特一站在门口,脸上有犹豫之色,顾岳招招手,让他进来。
特一走进来,扑通跪倒,把一块玉佩递过来,顾岳接过一看,这不是送给张献忠义子的那块吗,便问:“那小子怎么样了?”
特一叹了口气,说道:“天资奇佳,但总是一个人闷着,昨日听说陛下回来,便拿了玉央求卑职来求见皇上,万望见陛下一面。”
“好,带他去校场吧。”顾岳站起来,拿着玉佩,向校场走去。
一套剑法还未耍完,便听到了两道脚步声,顾岳停下来,转身,看到了那个小少年。
宫里的伙食好,又天天不见风不见雨的,这小少年倒是养得长高了不少,唇红齿白,剑眉星目,很是好看。
跟着特一给面前的皇帝行了大礼,小少年只是呆呆看着顾岳,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话来。
第49章 风雨破庙
“李定国?”看着小少年发呆的样子,顾岳走上前,歪头瞅着他,努力显出亲和的样子。
小少年却更呆了,这皇帝看着自己,却在叫别人的名字,几个意思呀?
顾岳后知后觉地发现,此刻的李定国还姓张,忙自圆其说地补充道:“朕在回来的路上,想了好半天,才想出这么个好名字,你看啊,定国,安/邦定国,多豪气!”
小少年眼睛里顿时撒满了星星,他清脆地笑着,恢复了少年人的朝气,看着面前温和的皇帝,问:“那为什么姓李呢?”
“李好,你看唐朝大将李靖,一代战神,关键是忠君爱国,张不好,你义父张献忠造反,不是什么好人,不能跟他姓。”
小少年脸红了一下,很敏感地觉得自己也曾是个小反贼,他低了头,嗫嘘着说:“毕竟,义父他救了我一命,当时若不是他出手,我和我姐姐活不到今天。”
“你还有个姐姐?她还在榆林老家吗?”顾岳关切地问。
“当时家里遭了土匪,父母双亡,我和姐姐流落街头乞讨,因冲撞了贵人马车,遭殴打,幸遇义父相救,后来在逃难路上与姐姐失散,四处找也没找到,后来又遇到义父的兵马,便加了进去,直到那天遇到,遇到…”小少年满脸泪珠。
顾岳小心地帮他拭掉泪珠,拥在怀里,抚摸着小孩的头,心里叹息着,这个乱世,受伤的总是老百姓。
“放心,遇到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会变成一个能征善战的大将军,你姐姐总有一天也能找到,到时,朕亲自给她作主,赐她一个英雄夫君。”
小少年哭得更历害了。
顾岳吩咐特一,好好带带李定国,特一费了好大劲,才把小少年从皇帝怀中撕出来,带着他向侍卫营走去。
看着小少年一步三回头地,对自己很是依恋,顾岳追了上去,把玉佩塞回他手里,冲他笑了笑,摆了摆手。
一个月后,内阁接到了袁崇焕报上来的会盟地点,大明和蒙古之间的一个小城镇,西平堡。
顾岳走到国宝库,细细地挑选了一把大明先祖从不知哪位元朝不肖子孙中缴获的成吉思汗用过的战刀,放进了随身的行李里。
皇帝这次出行更低调,十几匹快马,趁着浓浓夜色,离开了京城。特一是个很专业的锦衣卫头头,说得少做得多,每夜都安排十几号人蹲在墙上的、屋顶上的、大树上的、门口嘎啦里的,自己则抱着把剑,就依偎在皇帝的床跟前。
顾岳睡得很沉,崇祯的身体和他犯一个毛病,一赶路就打盹,这就是骑马,若是坐轿,早就在路上便睡得天昏是暗了。
赶了五天急路后的一个傍晚,忽然起了狂风,瞬间暴雨如注,特一抬头看了看四周,护卫着皇帝快速来到了山上的一个破庙。
特一领着他的小兄弟特二特三特N动作利索地把破庙收拾干净,以最快的速度生起了一堆火,并从马背上拿下一个油毡包,打开后顾岳惊奇地发现时一条狐狸毛毯子。
顾岳看着特一眨眼功夫便在火堆旁弄出一个干草铺,铺上了那条毛毯子,并伸手邀请他坐上去。
这特一,野外十级生存专家呀。
烤干衣服,吃了面饼子,喝了热水,顾岳又痛痛快快地睡了过去。
外面风雨听起来更急了,睡到半夜的顾岳被一阵刀剑出鞘声惊醒,他猛得睁开眼睛,看到一只挺惨的落汤鸡。
落汤鸡全身冰冷,说出的话也冰冷。
“身为锦衣卫头领,就是如此护卫陛下的吗,你出去看看,四周是不是都被围了,若是敌兵,不是让陛下跟着你这蠢货困在这破庙里了。”
特一低了头,快速地领着十几个人出去了。
等等,我的野外生存专家生生被骂成了蠢货,你谁呀你?
“臣袁崇焕护驾来迟,还望陛下惩罚。”落汤鸡直直地在火堆前跪了下来。
“袁爱卿?”顾岳猛地站起,越过火堆,把落汤鸡扶了起来,拿下他的斗笠,仔细地瞅了瞅。
脸庞清瘦,一双眼睛黑黑地,热热地对视了过来。
“还真是爱卿呀,你迎出了好远呀,快,把衣服脱下来,烤烤火。”顾岳拉着他的手,走到火堆边。
“臣不冷,陛下放心睡下,臣到外面守着。”袁崇焕抽出手,拱了拱。
“不用,朕一个人在这庙里也需要有人护卫,爱卿就留下吧。”顾岳有点着急,这雨下得这么大,别把袁总兵给淋坏了。
“贴身护卫,还是特一这样的武林高手比较合适,臣这便去换了他来。”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暴雨中。
片刻,特一回来了,跪在地上请罪。
“起来吧,你没罪,袁总兵太苛刻了,这么大的雨,都站在外面做什么。”顾岳想扶他起来。
“袁总兵做得对,是臣的大错,陛下对属下们好,让我等僭越了,我,对不住陛下的信任。”特一声音哽咽,看起来对自己的护卫能力大受打击。
袁崇焕,御兵有方啊,怪不得前世被冤死后将士们心灰意冷,纷纷战败投清了。
“起来吧,先记下,回京后再一并处置。”顾岳只得做出惩罚,让眼前这人先起来。
特一这才站起来,坐在顾岳草铺边上,高度紧张,一夜未睡。
顾岳走到门口,想看看袁崇焕在哪,却见外面狂风怒吼,黑戚戚一片,却没瞧见半个人影,重又走回铺上,闷闷地倒头便睡。
第二天一大早,顾岳便在一阵香味中醒来,猛地坐了起来,映入眼帘地便是十几只烤得焦红的田蛙。
“暴雨过后,田蛙遍地,陛下尝尝?”袁崇焕用一张荷叶包着,小心地递给顾岳。
顾岳伸手拿起一只,这东西,还真没吃过,不过再小,也是野味了,便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撕下一条腿来,放到嘴里。
“味道还不错,爱卿,你也尝尝?”顾岳又撕下一条腿,举到袁崇焕嘴角边。
正盯着皇帝陛下那修长细白又骨节分明的手发呆的袁崇焕,在看到那只手差点碰到自己嘴角的时候,惊得差点把手里的几只田蛙掉到地上,他慌忙垂下头,快速地说了一句:“啊,臣,臣吃过了。”
皇帝抽回了那只手,重新把那只蛙腿塞到嘴里。
一个拿着,一个吃,很快,十几只烤田蛙便进了顾岳的肚子里。
“陛下饱了吗,臣再烤点来?”袁崇焕站起来,向外走去,顾岳其实已吃了个八分饱,便想叫他回来,还没来得及出声,特一便举着两个烤得金黄的面饼冲了进来,也不说话,直接放到了顾岳的手里。
于是,顾岳几口一个,又塞进了两个大面饼,吃完后,刚想让特一去通知袁总兵别忙了,自己吃饱了,一抬头,却发现袁崇焕还站在门口,眼神幽幽地看着自己和特一。
被自己的饭量惊着了?
他接过特一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朝袁崇焕笑了笑。
看到小皇帝的笑,袁崇焕好像突然回过神来,忙出去弄了点热水过来,让陛下冲一下刚才那两个面饼子。
走出破庙,看到黑压压的一片,顾岳才知道袁崇焕带了将近两千人来迎接自己,得,一切听从袁总兵指挥吧。
袁崇焕站在皇帝的枣红马前,亲自扶着他上了马,这才快速地走到自己马前,翻身上马,抬手一挥,队伍便快速向山下行去。
顾岳坐在马上,歪头看向袁崇焕,他今天穿了将军战甲,显得身材很是魁伟不凡,顾岳心想,到了军中,一定也要穿一穿才威风呢。
袁崇焕立马感觉到了皇帝的目光,他转过头来,轻声问:“陛下,可有什么事?”
“哈哈,没什么,只是觉得袁爱卿一身戎装,甚是英武,朕,很羡慕。”顾岳朝他绽开一个灿烂的笑。
是看错了吗,堂堂总兵大人,竟然脸红了?顾岳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没看错,这书生出身的将军,就是脸皮薄啊。
“陛下穿上,会更加好看的。”袁崇焕没转头,眼望前方,轻声说道。
“好啊,那朕到了爱卿军中,可真要讨一套来穿了”顾岳一拍马,加快了速度,有自己在前面压着,后面的速度放不开。
袁崇焕和特一紧紧跟上来,保持着左右护卫的态势,一直到了西平堡,顾岳也没超出他们多少。
一进堡,顾岳便觉出了袁崇焕的用心良苦,堡内街道上的小摊贩,没有一个老弱妇孺,个个是精干的汉子,一看便是由军士打扮成的,这保卫工作做得,这是清了城啊。
在经过一个山楂糕摊点时,顾岳停下来,下了马,指着红莹莹的糕,愉悦地说:“来二斤,这个,袁爱卿喜欢吃。”
特一忙上前付钱,袁崇焕制止了他,走上前,从衣服里掏出十个铜板,递给糕点老板,一脸满足地拿起了山楂糕。
到达堡里最大的宅院,立马有亲兵伺候着皇帝沐浴,并安排在最大的主房里休息。
第50章 海兰珠
八月初的夜晚,桂花飘香,凉风习习,当顾岳重新收拾好出来时,袁崇焕早已令人在院中花亭里摆好了酒菜。
袁大人也已经换了一身青色长袍,站在桂花树下,卸去了眼中属于武将的雷霆万钧,显得很是儒雅,看到皇帝过来,忙迎上前去。
“爱卿不必多礼,快请坐,咱们先商量一下会盟事宜。”顾岳扶住正要行礼的袁崇焕,邀请他入席。
桂花酒,烤肥羊,又甜又香。
袁崇焕端起酒杯,笑了笑,轻轻说道“敢问陛下,与林丹汗会盟之后,是不是有大动作?”
顾岳也端起酒杯,跟他碰了碰,笑着接道:“爱卿,朕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说出来,爱卿帮着斟酌一下。”
袁崇焕微笑着看着皇帝,眼中充满鼓励。
“林丹汗因科尔沁投靠皇太极而与后金交恶,大明与后金也是水火不容,与志在天下而又有能力的皇太极相比,志大才疏的林丹更适合作为大明暂时的朋友。”顾岳说到这里,看了下袁崇焕,发现对方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目光中很是认真,便继续说下去。
“朕要下盘大棋,第一顆棋子,就是科尔沁,先答应林丹汗,大明会派大炮协助他攻下科尔沁,但他要草原,大明要草原上面的马匹。”
看到皇帝又停下来,向自己投来征询的目光,袁崇焕轻笑道:“陛下的第二顆棋子,便是林丹汗了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林丹汗和科尔沁交战,后金皇太极必定要有所保留地协助科尔沁,但黄雀后面,还有猎人,朕,想做那个猎人,只要皇太极出来,便要叫他有来无回,具体怎么办,那就要看袁爱卿部署了。”顾岳拿起酒壶,给他倒满酒。
“孙督师正在京城养病,要不要跟他商量一下?”袁崇焕举起酒杯,犹豫着说。
“孙督师年事已高,在京主持兵部事宜已是劳累,辽东战事还要全权仰仗爱卿。此战过后,朕会给爱卿官复原职。”顾岳给出了一个定心丸。
“能为陛下,为大明效力,是臣之万幸。”袁崇焕又要跪下,胳膊却被皇帝一把扶住。
“爱卿是我大明最大的忠臣,朕知道,爱卿想五年平辽,朕全力助你,炮兵营和骑兵营皆可调至辽东,助卿一战。”
袁崇焕抬头,看了眼年轻的皇帝,黑黑的眸子里,没了初次平台见驾的疯狂,更多的,是一种坚定和信任。
陛下成熟了。
及月上中天,君臣二人才把作战细节聊透了,看到皇帝亮晶晶的眼睛,袁崇焕笑了笑,举起酒杯。
“陛下,再饮此杯,还请早点歇着,养足精神,明日正午,林丹汗便要到了。”
“好,来,干了。”顾岳痛快地喝光杯中酒,站起来,身体却晃了晃,袁崇焕一个箭步过来,扶住了他。
“朕酒量太浅,让爱卿见笑了。”顾岳转头,哭笑着看着这位像喝了一晚上白水面不改色的将军。
“是臣的疏忽,让陛下喝多了,臣扶陛下回去。”袁崇焕扶着皇帝走了两步,发现皇帝大半个身子都依着自己,脚步虚浮,便伸出胳膊,搂过皇帝的腰,小心地向房内走去。
短短几百米,让这位大将军走出了一身细汗,他慢慢地把皇帝扶到床上,看到一个当班侍卫跟了过来,便吩咐他去打点热水。
床上的人脸色微红,睫毛很长很密,清秀的眉毛微微蹙着,张口说了句什么,袁崇焕走过去,把耳朵凑近了他的嘴巴。
没听到声音,只有温热细碎的呼吸轻轻挠着耳垂,酥酥痒痒的,袁崇焕脸上一阵发热,他猛地跳起来,面色绯红地盯着这张脸。
侍卫端着热水走了进来,袁崇焕吩咐了一声照顾好陛下,便逃也似地出去了。
这事怪了,醉酒还带传染的,袁大人进来的时候明明面色正常地紧,这会怎么看起来也醉得不轻呀,小侍卫心下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