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岳看了眼这看着唬人,用着费劲的刀币,看到蒙恬走过来,便轻轻附在他耳朵上说:“有朝一日,我大秦一统天下,定要取消这玩意,让大秦的孔方兄流通天下。”
“孔方兄?”蒙恬看了眼顾岳,发现他正拿着一个秦半两在空中抛着玩,便失笑道:“王上这个比喻好形象。”
顾岳伸手,按上他的唇,朝他嘟了嘟嘴,做了个‘嘘’的动作。
指腹下的唇变得灼热,顾岳看到蒙恬红了脸,忙抽回自己的手,一本正经的告诫道:“出门在外,不可如此称呼,嗯,就先叫我顾岳吧,是马车上这位贵公子的门客。”
蒙恬点了点头,咳了一声,便翻身上马,朝前走去。
蒙毅赶了上来,小大人似地斜眼瞅了顾岳一眼,很成熟地吐出一句话:“顾公子,你在调戏我哥吗?别玩火,我哥那人,很难搞的,咸阳多少小姐用尽阳谋阴谋,都没成功,即便你是王,如果他不愿意,他宁可把自己杀了,也不会从了你。”
“公子我跟你哥是朋友,警告你啊小孩,开窍太早不是好事,还别玩火,那个什么媚姑娘,别天天晚上扯进自己梦里啊,小心早衰啊。”顾岳针锋相对地怼了回去。
小胖少年果然脸色涨红,瞪着黑眼珠,不满地嘟囊:“人家王小姐叫媚月,什么媚姑娘,月儿姑娘冰清玉洁得很呢。”
“对,对,人家月儿姑娘冰清玉洁得很,但有人可没那么冰清玉洁呢,小心思黄着呢,哎,是不是经常在兵书下面压春图偷偷看呀?”顾岳丢给小少年一个男人都懂的眨眼。
“顾公子,为老要尊呀,可不要带坏了清纯小少年,瞧瞧我哥,多靠谱,这才叫君子端方。”蒙毅指了指前方脊梁挺直的哥哥,傲娇地昂了昂下巴。
“小蒙毅,你是捡来的吧?瞧你哥一表人才的,怎么会有你这么个胖弟弟?”顾岳对逗弄小孩,不但有瘾,且口无遮拦。
“顾公子,我这不叫胖,叫‘丰神俊毅’,怎么,不指望我长得壮一点,长大后为你作大将军?难道都像王离那样,弱柳扶风地,站在大殿上让您赏心悦目?”蒙毅人小,口条子却不弱,关键是眼也很毒,相处下来,立马就发现这位王上是个高级颜控,对长得好的温柔细雨,对小胖子自己却言语刻薄,故意逗弄。
怪不得这小胖子长大后能官至上卿,时刻陪王伴驾,深得始皇帝喜爱,这观人察事的本事,还真有两下子。
“本公子可没那么浮浅,到时先把你弄进宫,天天陪我解闷,如何?”顾岳打算鸣金收兵,给小胖子一个下坡。
小胖子很聪明,立即开心地笑道:“我就知道公子是做大事的人,好,我去看看王离,陪他坐会马车,别一个人在里边闷出病来,你去找我哥吧,我看他也就跟你话还多一点。”
顾岳笑笑,拍了拍马,追上了蒙恬,与他并马而行。
歪头看了眼君子端方的蒙恬目不斜视地向前走,顾岳突然停下,指了指路旁边的一家酒楼,朝蒙恬说道:“恬,下马,咱们去吃饭,在这里先休息一下。”
四个人走进酒楼,看到笑眯眯的小伙计走上来,王离一抬手:“上好的雅间,上最好的酒菜。”
小伙计眼睛贼亮,他弓着腰,殷勤地把四人往二楼引,刚踏上楼梯,身后传来一声悦耳的声音:“来一间上好的雅间。”
这声音犹如幼鹿清鸣,顾岳忍不住好奇,便停住脚步,回头看了过去。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一身云纹白缎锦衣,身量高挑细长,双眉带秀,黑眸含春,唇红齿白,恍若仙童下凡。
胖老板打着哈哈走出来,朝着小少年连连作揖,语气中甚是恭敬:“张公子,对不住,最后一间上房刚刚被订走,您看如何是好?”
小少年笑了笑,周正地回了礼,很爽朗地说:“贺当家的不必为难,即如此,张良在大堂随便坐下就是。”
顾岳笑了笑,朝小少年拱了拱手,朗声邀请道:“这位张良小公子,若不嫌弃,可与我们共桌,我和这三位小兄弟来自楚地,游学至此。”
张良抬头,看到站在楼梯上的四位公子,虽然穿着朴素无华,但气质风华或贵或雅,出口相邀的公子更是额头舒朗开阔,星目剑眉,英俊不凡,便也笑笑,大大方方地走了上来。
“如此,便劳烦各位了,不知如何称呼?”张良年纪虽小,举止却极有大家风范。
“我叫顾岳,这三位是赵恬、赵毅和若离。”顾岳刹那间便给三位朋友胡扯了一个名字。
张良挨个和三人见礼,毫不见生地与顾岳谈笑着走上二楼雅间,进了门,顾岳这才发现,这间房,可不是一般人能订得起的,里外两间,有梨花原木的桌子,有供客人小憩的雕花小榻,有酸枣木的酒柜,有坐了一圈的美女小倌侍候。
看到五人进来,小清倌立马上前,把温好的龙泉清酒给客人一一倒满,又指了指拿着各种乐嚣的美人,小心毅毅地请示:“公子,可想听什么曲子?”
顾岳看向张良,笑着说:“张公子是本地人,还请推荐一二。”
张良笑笑,也不推辞,指着一个坐在古琴前的美人,吩咐道:“我韩地处中原,地肥谷丰,原野纵横开阔,当弹奏一曲《山河》以迎贵客。”
美人点头,春葱似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拔,一串铿锵有力的音符便激越响起,悠扬通畅,如徜徉在万里原野,心胸顿感开阔豪壮。
一曲终了,菜也上得着不多了,古人豪爽,这群最大十九岁,最小才十三四岁的少年,便推杯换盏,相见恨晚地喝了起来。
王离体弱,大家一眼便望得出来,便没让他喝酒,不过出乎顾岳意外的是,未来的大秦猛将,匈奴克星蒙恬,竟然几杯酒下肚,脸变红了起来,他把不相信的目光投向蒙毅,得到了一个事实就是如此的答案。
当张良举杯带酒的时候,顾岳便很有王者风范地替蒙恬挡了次酒,豪爽地以一敌二,把张良和蒙毅两个小家伙喝得率先收手。
“顾公子好酒量,等良再长大些,定要赴楚地,与兄对月痛饮,不醉不归。”张良长得清秀,说话时便好像故意显得侠气十足,但是毕竟年龄尚小,这种用力过度的张扬让成年人一眼便能看透。
“好啊,到时,还是咱们几个,对,要是再有当代大家韩非先生,就更好了。”顾岳替蒙恬端过一杯羊奶,递到他手里,示意他喝下去,解解酒。
蒙恬闻了闻,眉头紧紧蹙起,像王离看到了汤药。
“去拿点糖丸过来,悄悄地给我。”顾岳拽过一个小清馆,咬着他的耳朵吩咐道。
蒙恬看过来,眉头蹙得更紧了。
张良正在与蒙毅互报年龄,听到顾岳提到韩非,便笑了笑,接过话头:“韩非先生现在常溪,良可带几位兄长前去,不过先生不喜欢见生人,言语中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各位担待。”
有才华的人嘛,哪个没个小脾气,能见着就好,对顾岳这个现代人来说,中学时学到的大部分有趣的小故事和成语,都是来自这位遥远的战国名人。
守株待兔和滥竽充数的故事顾岳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便是必听的开发脑力和想像力的胎教教材。
小清馆回来了,走到顾岳身边,把一小袋糖丸塞到他手里。顾岳拿过那杯羊奶,把糖丸放进去,又放在热水里温了温,重新递给蒙恬。
看到这位还蹙着个眉,便凑近,悄悄在他耳边说:“甜着呢,快喝了。”
蒙恬像上断头台的壮士,猛地一仰头,一杯奶便倒了进去,没有初次闻到的膻味,甜腻腻的,弄得喉咙里很难受。
一杯清水适时地递到手边,他转头看了看那双手的主人,发现那人正神态自若的谈笑风生,两边都没耽误。
蒙恬端起杯子,把清水喝光,瞬间感到通体畅亮,便想歪过头,想跟王上道个谢。
第62章 惜字如金的韩非
“感觉好点了?”一双关切的眼睛正看着他,蒙恬点点他,冲他笑了笑。
“再上盘梨子来,各位刚喝完酒,败败火。”顾岳建议到。
不一会,小清馆便端上了一盘清灵灵的脆梨,削得一小块一小块的,很是精致。
看到蒙恬吃下好几块,顾岳才放下心来,把对他的好隐藏在对众人的好里,比较自然一点。
张良很有东道主的自觉,一马当先地率先走到柜台,把帐结了,顾岳瞥了一眼,总共花了十多个金币。
啧啧,这顿饭,够寻常百姓家生活一年了。
张良吩咐自己的仆从先行回家,而自己则领着几个新朋友向常溪走去。
“这位若离公子,用得不是真名字吧?”在一路闲聊中,张良与几位少年也热络起来,便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疑问提了出来。
“何以见得?”顾岳歪着头,笑着看向张良。
“先不说离公子的马车配置,单说他的这三位门客,顾公子疏眉朗目,气质不俗;恬公子沉稳干练,举止潇洒;毅公子虽年幼,但也是伶牙利齿,聪明不凡,能拥有如此人物作为门客,主人怎能是这天下没有名气的人物。”张良虽然年少,但分析起事情来,却头头是道。
“那你猜一猜,离公子的真名,猜中了,我可以无条件答应你一个要求。”顾岳兴趣大增,又加深了问题的难度。
蒙恬和蒙毅也感兴趣地看过来,就连王离,也掀开了车帘,饶有兴味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
张良毕竟年少,有点人来疯,看到几个翩翩少年对自己的分析兴趣昂然,便故作高深地笑了笑,慢悠悠地推算起来。
“楚王的几位公子虽没见过,但按年龄来看,不相符,其他大家贵族,能养得起门客的,武官世家项家的子孙年龄不符,文官世家的春申家倒有个孙子与离公子相似度很高,所以,良大胆预测,你们应是春申君门下。”
“好,你说对了,提要求吧。”顾岳很痛快地说。
这是一场必赢的赌局嘛,反正无论张良说什么,顾岳也得应着不是,顶谁的名号不是顶。
张良却很认真地看着他,又补了一句话:“还有一种可能,公子是主人,那各位的来头,良就不敢猜了。”
“为何会如此想,这怎么可能呀?”顾岳立即张大了嘴巴,装出一幅吓着了的样子。
“因为你承认的太痛快了,并且许的诺太大,良虽不才,也是韩国丞相之子,顾兄让良随便提要求,这,能有什么人敢出此上诺,除了世间狂徒,便是有能力承诺的人。”张良盯着顾岳,表情严肃。
张良,张子房,谋略天下,果然名不虚传呀。
“哈哈哈,那不妨再猜一猜,我到底是狂徒呢,还是那有能力承诺之人。”顾岳浮夸地笑着,看向张良。
“顾兄虽然表现夸张,但显然不是狂徒,至于是哪位有能力承诺之人,既然顾兄掩去真名游学在外,良便当兄为一普通楚国学子。”张良朝顾岳拱了拱手,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顾岳看着小少年秀美青涩的脸庞,想到二十年后这人散尽家财,在博浪沙袭击始皇帝,果真是仇恨让人强大啊。
前方传来流水声,几间茅屋伴着几株老桃,出现在几人视线里。
一个戴着斗笠的青年,一手拿着一本书,一手拿着一个大长竹竿,赶着一群鸭子,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听到马蹄声,青年抬起头,脸色晒得发红,方脸宽额,面目普通,顾岳以为是附近村里放鸭的,便下了马,立在路边,让他先过去。
“非公子,这几位朋友从楚国远道而来,专为拜访您而来。”张良也下了马,走到青年跟前,恭敬地行了个大礼。
“等、等一、会儿”青年看了顾岳几人一眼,赶着鸭子继续朝前走了。
“非公子小时受到惊吓,有点口吃,故不善与人交谈,还请各位见谅。”张良看向顾岳,解释道。
但这几位公子却一点也不意外,只满眼星星地望着韩非远去的方向。
张良心下有点吃惊,同时又有点遗憾,韩国的公子,受到其他国家的崇拜,却在本国遭受排挤,流居乡野。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这位龙睛凤目的顾公子,叹了口气,用商量的口气说道:“顾公子,您许诺的那个要求,我可以在以后跟您提吗?”
这突然变得谦逊的语气,让顾岳感到了丝丝不妙,但始皇帝是何等人也,怎么能做那不守信之辈,便痛快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当然”。
张良没再说话,他眼睛望着走来的韩非,脸上现出一丝不符合他年龄的忧伤。
韩非走了过来,看了眼还巴巴等在这的几位公子,把手一抬,说了一个字“走。”
于是,几位大小少年便跟着他走。
趟过潺潺小溪,越过青青菜园,穿过点点桃花,韩非在三间茅屋前停了下来。
“进”。
几个大小少年便依次走进屋里。
屋内陈设简单利落,韩非最后一个走进来,伸出手指了指小木凳,又说了一个字
“坐”
众少年便坐了下来,看到王离下意识地就要坐在自己下方,顾岳抢先找了最外边的地方,率先坐了下来。
韩非不开口,众人也没法开口,但这位誉满天下的大才,在说了一个‘坐’字后便闭了口,只拿一双黑亮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各位。
这位韩非,各方面都很普通,但一双眼睛,在盯着你看的时候,里面却恍若深藏着星辰大海。
这个人,有一顆有趣的灵魂。
“非公子,在下顾岳,拜读过您的大作,书中观点,令人醍醐灌顶,能与公子同活在一个时代,是在下的莫大荣幸。”顾岳看着韩非的眼睛,率先开口,表达了对偶像的仰慕。
韩非有点羞涩,他局促地朝顾岳笑了笑。
有了老大开头,蒙恬蒙毅王离也在表达了倾慕之情后,又兴致昂然地谈起了书中的种种精妙之处,并很活脱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