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生病……我没有生病!”
黎簇蓦地爆发,抓着吴邪衣领大喊起来,他红着眼,有点声嘶力竭的,“你忘了吗,我们在古潼京的车厢里,那些事情你都忘了吗?你答应过要接我回去的,我一直在等你……”
“我接个电话。”
吴邪带着几分不耐烦,掰开黎簇的手,他掏出手机,对面不知道是谁,就看到他在点头。
“对,他在我这,怎么回事?”
“病没好就继续治,钱不够我可以给。”
“嗯,你过来接他吧。”
挂断电话,他对黎簇敷衍的笑笑,“行了黎簇,别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今晚你先在吴山居住下,明天苏万会来接你。”
“乱七八糟的事情?”黎簇错愕的看着吴邪,无法置信他居然把那些事统称为“乱七八糟”。他憋不住眼泪,咬破嘴唇流了满嘴血都憋不住,对着他嚎啕大哭,“为什么啊,你明明对我做了那些事情,你为什么不承认啊?吴邪,吴邪,你都忘了吗,我为你,我的腿都断了啊……”
吴邪看神经病一样看着黎簇,口气略显烦躁,冷声:“你的腿不是治好了吗?你自己感觉不到?”
“……”黎簇一下子噎住了,他愣愣地低头看自己的腿,还试着走了走跳了跳,发现它确实一点问题都没有,不对!不是这样的!他的腿明明没有治好,一受寒就会疼痛,平时要是太累也会很疼,为什么现在没有感觉?
“唉,是我对不住你。”吴邪叹了口气,再吸一口手里的烟,“黎簇,你别胡思乱想了,我会帮你找到黎一鸣的,你安心养病,有空……算了,你还是少见我比较好,免得又受刺激。”
“吴邪……不是的……”黎簇含着泪扑到他面前,嘴巴开开合合,因为太过害怕恐惧而有些失声。他抓着他的胳膊,倏地想到什么,眼睛亮了亮,嘴角往上扬,“还记得你送我的耳钉吗?”
吴邪眉头皱得更紧,手摆了摆,示意张起灵不用进来帮忙,再耐着性子开口:“黎簇,我没有送过你耳钉,我和你说过很多遍了,你清醒一点,好吗?”
“怎么会呢!它、它在的啊,我让苏万帮我保管,我马上打电话给苏万,让他明天带过来。”黎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嘴里急急说着,怕吴邪不信,抬手去捏自己的耳朵,“你送我耳钉,是因为我这里有个洞,当初在沙漠被枪打出来的,这个洞……洞呢?我的洞呢?”
没有,他摸到得耳朵是完好无损的,没有什么洞。
“去哪了,去哪了!”
黎簇一下子就崩溃了,反复去摸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上面的洞居然不见了。他转身寻找镜子,借着镜子查看自己的耳朵,发现上面真的没有洞后,瞬间拔高音调尖叫。
“我的洞呢!它怎么不见了!医生明明说再也不会长过去的,我特别处理过,这个洞会永远留着的,为什么不见了!吴邪!吴邪我好怕!吴邪!”
他转身去找吴邪,想扑到他怀里,因为他真的好害怕。
吴邪大概忍无可忍了,一拳把黎簇打翻在地,说:“别闹了,黎簇,那些都是你的幻想,没有重生,梁湾也没有被狐妖附体,你生病了,你需要治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黎簇在地上挣扎惨叫,浑身发抖,随后他拿出那把小匕首,朝着自己的耳朵刺了过去。
“黎簇!你疯了!”
看着半边脑袋鲜血淋漓的青年人,吴邪喊了一声,但没有过去阻止他。
“有洞……有洞的,吴邪你看,现在有了……你看……”
黎簇疼得要昏死过去,他颤抖着爬起来,怕匕首刺出的洞口不够大,就咬着嘴唇用力割,一副要把自己耳朵割下来的疯狂样子。
看他这疯魔的样子,吴邪只好叹气:“小哥,帮个忙。”
站在门外的张起灵立刻走进房间。
“你他妈别碰我!!!”
黎簇对张起灵非常的抗拒,看他靠近自己就害怕,拔出匕首对准了他。
“……”
张起灵面无表情,轻轻松松就卸了他手里的匕首,并将他反剪双手一个踢腿摁跪到地上。
吴邪拿出手机给苏万打电话,要他别等明天了,今晚就过来。
“黎簇整个人疯的彻底,你再不过来,我吴山居别想过个好年了。”
黎簇脸上也沾了血,泪水和鲜血混在一起在脸上肆意横流,他跪在地上努力抬头去看吴邪,嘴里哀哀求着:“我没疯!吴邪,吴邪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不会缠着你的,我会走的,我一定走的远远的,可你不能否认那些事啊……我没有病,我没有……”
“……”
张起灵一记手刀劈晕了他。
这是一个噩梦连绵的夜晚。
第二天醒来时,黎簇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精神病里,这一回,医院把他绑在床上绑了一个月才松开,除夕夜时,黎簇屎尿拉了一身,但大家都忙着过年,无人理会他。
窗外在放烟花,屋里黑漆漆的,黎簇睁大眼看着忽明忽暗的房间,绝望在这一刻几乎到达了极致。
还好,吴邪送的小匕首还在,只要这个东西还在,他就不会放弃。
又是漫长的一年,黎簇在精神病院乖乖待着,这期间,他从苏万口中得知自己之前也曾多次去吴山居找吴邪,说什么重生狐妖之类的事情。吴邪都没理会,直到有一回他拔刀剁自己的腿,说腿没有治好,这才被送到精神病院来。
黎簇仍旧不相信那些都是自己的幻想,他拿出匕首,“这是吴邪送我的,你看,苏万你看……”
苏万摇头:“鸭梨,这是汪小媛送你的匕首,你忘了吗,她为了救你死在了汪家。”
“……”
黎簇发着抖把匕首翻过来查看,竟然真在刀柄的位置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媛”字。
“啊——”
他发出凄厉的惨叫,紧接着一口血喷出喉咙,下一秒彻底失去了意识。
原来是真的,一切都是他的幻想,没有重生,没有狐妖……
爸爸失踪了,汪小媛也死了……
吴邪,还是不要他……
作者有话要说:
写53章时听的阎奕格的《成全》,53章是张日山对梁湾的成全,苏难对吴邪的成全。
写这章听的是袁娅维的《一生等你》……
这里解释一下,整个《山海》的故事,对本章的吴邪来说确实都是不存在的事情,都是黎簇的幻想,所以希望大家看完不要骂吴邪和小哥骂的太凶……
小声比比我写完看了一遍,觉得我写的太可怕了……本章是一气呵成写完的……恩……瑟瑟发抖……
第55章 邪簇55
第五十五章
*
这一次,黎簇睡了很久才醒,身边照旧没有人陪着,他独自躺在潮湿阴暗的病房内。
那把小匕首被苏万拿走了,怕他会想不开再自残。
黎簇躺在床上,现在就算不绑着他,他也不会乱跑乱叫了。
一天又一天,一个月又一个月,下雨了,下雪了,时间过的好像很快又很慢。黎簇安静的躺在那,成了整个精神病院里最配合的病人,给什么吃什么,偶尔护士忘了给他送饭也不问,乖乖在那饿着。
后来,不知道医生和苏万说了什么,苏万居然给他办了出院手续。
“鸭梨,别怕,我带你回家。”
黎簇的眼皮动了动,在行尸走肉般过了两三年后,终于流着泪点了点头。
真相有时候是假的,真相有时候也是真的。
他爱吴邪是真,山海已平是假。
那些亲昵暧昧,那些沙海沉浮,只是他一个人的美梦罢了。
梦醒之后,梦中一切,皆为虚幻。
……
苏万在僻静的郊区置了一套宅子,从黎簇房间的窗户看出去,能看到对面山上连成一片红似火的枫叶林。
当叶子快掉光时,第一场雪落下来了,雪白的颜色一点一点侵蚀掉艳红的火海。
“没有了……”
枫叶林很像沙漠里那一片胡杨林,被白雪覆盖之后,黎簇就不再坐在窗边了。
快过年时,苏万说有人要来看他。
黎簇也不知道听没听见,默默点着头,坐在画板面前画着一丛沙漠菊。自从下雪后,他就开始画画,有时候画枯树枝,有时候画胡杨树,沙漠菊是最近学画的。看他这么平静的画画,苏万还挺高兴的,想着他应该在渐渐好转。
黎簇以为要来看他的人是杨好,没想到对方居然是吴邪。
多年不见,他有些惶恐地缩在沙发一角,不敢和他坐太近,更强迫自己别一直盯着他不放,怕他仍觉得他是个精神病。
“黎簇,你瘦了。”
吴邪照旧叼着根烟,打量黎簇几眼淡淡开口。
黎簇闻着熟悉的烟草味,眼眶又酸又涩,几乎马上就要落下泪来,他死死抠着自己的手心,拼命隐忍才克制住,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我很好。”
“……”
吴邪似乎有点尴尬,说了一句话后就沉默了,少顷,笑笑道:“你小子先养着吧,等你身体好点了,可以去吴山居找我。王盟店里忙不过来,我跟小哥胖子又经常不着家的,你可以……”
“不用了。”
黎簇打断他的话,突然希望吴邪快点离开,否则再聊下去,他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住情绪。
吴邪看出了他的不安,说道:“你爸爸……”
“没关系,不用了。”
依旧是不等他说完就出声打断,黎簇站了起来,呼吸的频率变得不太对劲。
见此情形,吴邪无声叹了叹,站起身打算离开。
“吴邪……”
黎簇忍不住叫住他。
吴邪在烟灰缸里摁灭烟,闻声抬头,面露疑惑的看着对面瘦骨如柴肤色病态的青年人,对方一脸的纠结和忐忑,许久后才嗫嗫嚅嚅道:“我能不能……能不能抱抱你?”说完怕他不同意,连忙加了句话,“只是一个拥抱,没有别的意思,你放心,我不是变态,我没有神经病。”
“……”吴邪愣了愣,末了不太自然的笑了笑,“性取向不一样是正常的,我不会觉得你是变态。来,过来,吴叔叔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
黎簇终于笑了,这大概是他这几年里唯一一次发自内心的笑起来。他缓缓走到心爱的人面前,张开双手抱住他的腰,歪头靠在他肩上,忍了许久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没入吴邪的衣领不见。
吴邪拍拍他的肩膀:“黎簇啊,别胡思乱想了,好好活着,把病养好,知道吗?”
“……好,我听你的话。”
——黎簇,你一定要听我的话,知道吗?
好,他一定听他的话,好好活着。
“走了,真想我就给我打电话,我给你新换的手机号。”
吴邪放开黎簇,摸了手机出来。
“不用了。”黎簇握住他的手,弯起眼睛对他笑,一如十八岁时的天真无邪年少无忧,“如果我想你了,我就给你写信。”
“……”黎簇眼里的情意太过深重,吴邪无法承受,思虑片刻后,他点了点头,接着抽出自己的手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蓦地听到青年在背后说:“吴邪,我等你十年,十年后如果你还是不愿意喜欢我,那我就去喜欢别人。”
“……”
吴邪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抬手挥了挥,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
吴邪离开的第二天,黎簇说想去旅游散心采风画画,苏万没有怀疑,派人陪着他一起去,但派去的人在中途跟丢了。
苏万和杨好,还有吴山居,甚至残余的九门协会都加入到寻找的队列,但不管怎么找就是没有黎簇的消息。
没有人知道黎簇到底去哪了。
其实黎簇哪也没去,他回到了苏日格的客栈,在这个客栈里,吴邪只相信他一个,他们一起共同经历了最美好的一段岁月。
黎簇的身体不是很好,但他还是花了几天功夫把整个客栈打扫了一遍,然后开始了独自一人生活的日子。
这里有沙漠、胡杨树、沙漠菊、海子和枯树枝,他不用再画画了。
黎簇开始写信,有时候一天一封,有时候一天好几封,信的内容很简单,不过寥寥几句。
吴邪,沙漠起风了,风能不能把我对你的想念带到你身边呢?
吴邪,我种了一些沙漠菊,希望有一天你回到这里时,能看到成片的花海,你会喜欢吗?
吴邪,今天喂骆驼时又流鼻血了,在地上晕了好半天才缓过来,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我一定听你的话。
吴邪,沙漠都不下雪呢,现在是冬天,你那边下雪了吗?
吴邪,我真是太笨了,都不会下厨怎么办,好饿啊,我想吃你做的臭豆腐。
吴邪,我想再去一趟古潼京的,但我才翻过两个沙丘就累的不行,又流鼻血了,算了,为了好好活着,我不去了。
吴邪,我想你。
吴邪,我好想你。
吴邪,怎么办啊,我真的好想你。
吴邪……
吴邪……
吴邪……
第四年,黎簇种在海子边的沙漠菊终于开成一片花海,那些没寄出去的信也和红布条一起缠了整棵树。
黎簇站在树下眺望远方,还记得车嘎力巴说过,死在沙漠的人将永远走不出去。
他改主意了,如果十年之后注定尘归尘土归土,那他宁愿吴邪不赴约。
黎簇给吴邪写了最后一封信,这封信,他没有挂到树上,而是贴在了自己胸口,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吴邪,今年是十年之约的第四年,我答应你十年后如果你还是不愿意喜欢我,我就去喜欢别人。现在,我不能赴十年之约了,真好,我可以永远等下去了。]
起风了,金灿灿的沙漠菊在风中摇曳,海子泛起一圈一圈涟漪。
一根红绸从树上吹落,温柔爱怜地遮住少年人安详合上的双眼,他穿着一袭红色的长袍靠在树干上,永远都不用再想念远方的不归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