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这……”亲兵目瞪口呆地望着趴在榻上的我。
“你就是杨仆?”帝王眼角余光扫了对方一眼,“你告诉朕,清扫高阙战场需要多久?”
“少……少则三五天,多则十天半月。”杨仆平时说话挺顺溜的一个人,今日倒结巴起来,看来是真被吓着了。
天子来回踱着步子,一阵沉思后,忽然抬头命令宦者:“春陀,快去掖庭殿,朕命你携大将军印,立刻前往朔方城拦住卫青,多给朕拦个三五天,等去病痊愈了再放人回京。”
“陛下,这——”宦者犹豫道。
“怎么一个个今日都那么黏乎,赶紧去!”
“陛下,早朝快要开始,您该起驾回宫了。”
“还上什么朝,”帝王不耐地挥手宣布,“汉军旗开得胜,放假一周。”
***
夜色再度笼罩,迷迷糊糊中一直有人把我抱来抱去的照顾我。醒来时,建章寝殿烛火依旧,窗外一片漆黑,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浑身虚脱的感觉已经开始消散,舔舔干裂的嘴唇,满嘴都是苦涩的草药味。这好像已经是第三个晚上,太医开的药方绝对有使人困倦的作用,若是一直这么晨昏颠倒地昏睡,说什么跟二舅上战场,还没去前线呢,先睡死在宫里了。
内侍靠在门口墙根打盹儿,脚边搁着把湿漉漉的油布伞。对面不远处的书案前,天子正趴在竹简上打呼噜,手边摞着两沓奏章,朱批滚落在地上,溅出一些红色墨迹。
稍微伸展几乎睡到麻痹的四肢,身后传来不适感,好像有什么东西深埋在我的体内,大窘之下,我本能地探手去捞。
听到响动,帝王抬起头,揉了揉眼睛。他起身,抬脚点了点酣睡的内侍。
“别碰。”手腕被轻轻捉住,男人坐到我身边,“那是太医给你开的舒肌消肿的药栓,想快快好起来去骑马的话,就不要自行取出。”
听他提及不能骑马,我失望地皱眉,然而当看到帝王半边脸上一条条带着油墨的竹简印,我还是忍俊不禁。
“怎么了?”
“没……什么。”两天没开口说话,声音未免沙哑。
“病中的外甥,真是美艳不可方物。我第一次见你对我这样笑呢。”男人面上的担忧之色很快云开雾散,他弯起嘴角,由着我伸出手指,触碰他下颚骨上清晰可见的墨迹。
内侍端着菰米汤进殿。我收回手,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帝王坚定地摁回榻上。
“乖乖躺着。”他命令道。
银针撤去,天子端过碗,试了试温度。温热的唇覆上来,我贪婪地吮吸着对方齿间甘甜的水源。
一碗见底,男人的呼吸变得粗重,喉结上下滑动,瞳眸中再度翻腾起欲望。黑狐裘披风从他的肩头滑落,黑丝中衣的轮廓映衬出他宽阔结实的胸膛和欣长有力的臂膀,而他的下身正隔着丝衣顶起一座明显的帐篷。
望见那熟悉的炽热目光,我情不自禁地往床榻里躲。然而我立刻就后悔了,男人踢掉木屐,掀开锦被,顺势钻进我无意中为他预留出的空隙,亵衣的衣带被轻车熟路地解散开来。
“别紧张,我不进去。”抱着我朝里拱了拱,他在我的颈边落下轻柔的舔啮,“那晚是我不好,我好不容易得到你,实在是情难自已,没顾忌到你是第一次。”
提起那夜的疯狂,我的脸颊顿时火烧火燎。满屋的西域熏香中,我清晰地记得自己被天子翻来覆去地折腾数个时辰。
“陛下,您是要把这么多年的损失都补回来么。”思及此,我好气又好笑地揶揄对方。
帝王停下动作,扳过我的脸,在我唇上狠狠亲了一口。
“外甥亏欠朕两千个日日夜夜,哪能那么快补完?不过你放心,今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补偿便是。”
***
窗棂间日头正盛,寝宫门外隐约传来交谈声。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来聆听。
“……子长,你不是一直想去游历名山大川吗,加冠仪式结束后,朕放你自由。”
“可是,父亲大人希望臣留在陛下身边。”
“今日加冠,便标志着你已成年,该学着立身处世,想去做的事情就放手去做,莫要在乎别人。”
“陛下您这是在赶臣走吗?”再开口,司马公子的声音凄凉,“是因为他吗?”
对话稍停片刻。
“子长,并不是朕要赶你走。这一年来,朕知道你一直不快乐,既然你并非自愿待在朕身边,不如彼此分开一段时间。”帝王柔声安慰对方,语气却不容反驳,“你放心,游山玩水的花费开销,包在朕身上,就算你替朕出宫巡游四方,见识世间百态。朕还期待着回头拜读你的著作,叫什么游记来着。”
“《史记》,陛下。”
“对对,把咱们大汉的功勋记录下来,让子孙后代和邻邦四夷都看看,我汉家历史源远流长,万古流芳。”
***
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心情无比舒畅。义姁的医术看来还是不错的,韩说躺了一个月,我只躺了四个晚上。
“走,陪我回建章营。”我朝杵在门口值宿卫的杨仆招招手。
“这么快就痊愈了?“杨仆心生狐疑。他一定是看到了义姁带来的那一大堆药材。
“早好了,陛下一直捱着不准走。”努力忘却身体残留的不适感,我挺直腰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趁陛下和司马迁前往太庙的时候偷偷溜出来这种事,怎么能让这个动不动脸红的亲兵知道。
“霍公子请稍候。”没等我反应过来,杨仆已经熟练地解开我的发髻重新束起,歪斜的衣甲也被他前前后后整理一番,这才开心道,“可以走啦。”
举国放长假,家住陇西北地和上郡的兵士纷纷回家探亲,营地上空炊烟袅袅,格外安静。仆多小王子并没有问起为何我和杨仆消失了那么久,只是在看见我更衣时裸露的肩胛骨时,眼神现出一瞬间的黯淡。我依稀记得那晚宴会最后他依旧在吃烧烤,并未同其他人一起去扎营。被天子扛进建章宫前,我仿佛也瞥见他幽幽的目光。
是夜,发生了一件令小王子更加郁闷的事情——他和杨仆忽然被从各自的被窝里撵了出去。我眼睁睁地看着小王子悻悻地套上中衣离去,随即一个高挑健硕的身影掀起帐帘跨进来,迅雷疾风似的将我困在榻上。
“好家伙,一声不吭就给朕跑了,看朕不治你个逃兵之罪。”男人皱着眉头,装出一副威严凶狠的表情。
“陛下可见过往自个儿兵营里头逃的逃兵?”我不屑地嗤鼻。
“看来,朕反而该嘉奖你喽?让朕想想怎么赏。”帝王倾覆下来,一面咬着我的耳垂,一面轻笑着开始宣读口谕,“朕的建章骑郎霍去病,皎皎智慧,灼灼天姿,顺恩承泽,深得朕心,明日起迁为奉车都尉,加官侍中,赐宫中佩剑行走,时刻伴朕左右。”
“臣不敢领旨。”我怒瞪眼前信口胡诌之人。什么天姿承泽,我又不是他永巷里的女眷;只是着了他的诱惑,陪他滚了两次床单而已,我才不要从此鞍前马后,宿值夜卫。
天子挑眉,声音里却透着戏谑。
“居然敢抗旨不遵?嗯,朕该怎么惩罚你好呢?”
“陛下……”听到惩罚,我使劲儿往里躲,直到被挤得贴上透着凉气的帐篷布。
“你放心,今晚不折腾你,让我抱着你睡便好,晚上见不到你,我难以入眠。”
话虽如此,男人依然不得不挤在窄小的单人榻上,辗转反侧地适应一番,咕咕哝哝地抱怨道:“这榻还真不舒服,看来得再给老敖拨点款,建章营的帐子和榻都给朕升规格。”
细雨已霁,黯淡的月辉从重云之中探出头,透过帐帘的缝隙洒下来。黑暗中,身边的帝王已熟睡,温热的手掌搭在我的腰际,唇角依稀带着笑意。
无论如何我也料想不到,天子居然会追来建章营。我隐约记得他宣布放假,既然是假期,不回他温暖如春的温室殿休息,却跑到这透满寒气的兵营里头挤军榻;加上之前几日,他一直呆在低矮阴湿的建章寝殿,一边批公文一边照顾我,这份来自帝王家的温柔心意,我并非体会不到——正好相反,在过去的数年中,我一直对这片难能可贵的真心选择视而不见。
也许正因为与他有了肌肤之亲,如今再看我身边这个人,确实同从前不太一样。我刚入宫时见到的那个整日里嘻哈玩乐,喜欢吟诗作赋、歌舞狩猎的天子,已经被封存于记忆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专注于改革,忧心于边塞和军队、土地与财政,制定律令税法,兴修水利、不啻出身招贤纳谏的大汉君王。
我记得二舅提起过,初即位的天子的肩上曾压着窦太后和王太后两座重担。大汉开国以孝为先,窦太后与天子政见不同,建元年间改制失败后的那些惨剧我虽然并未经历,在太学也曾耳濡目染;而王太后对唯一的皇子充满保护欲的溺爱,亦成了加诸陛下身上的枷锁。如今天子终于能甩开臂膀,同二舅一起攘外安内,建立他们共同的理想国,我对此表示十分喜闻乐见。
翻了个身面对面,我用目光描绘着眼前熟睡之人的轮廓,聆听着他深沉绵长的呼吸。
也许今日的天子,才是十五年前那个二舅深爱之人的本来面目;也许已经长大的我,确实应该为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八卦,今上微服夜访建章营之事第二日便传了出去。待到假期结束开营,训练时我再一次犯错误时,连平日里对兵士一视同仁、以严厉著称的建章监徐自为,在宣布处罚的时候也开始犹豫不决。
“徐教官,请您该怎么罚还怎么罚。”我自觉地出列。
“唉,好吧,俯卧撑我也不给你规定数目了,你自己量力而行罢。”徐教官无奈地下令。
汗水顺着鼻尖滑落到地上,在眼前溅起小小的尘埃。
那夜我最终回绝了陛下要我做奉车都尉侍中的提议,决定继续留在建章营。于是陛下紧接着做了一件轰动上林苑的事儿——下令重新布置位于建章宫北的故期门军总部天梁殿,将其改建为一座带有花圃和池塘的舒适的小型行宫,并抽调一批长乐禁卫前往驻守,以供他随时驾临。
汉军得胜归来的当日,京城万人空巷,迎接大将军立号而归。我作为欢迎仪仗的一份子,有幸近距离目睹二舅在马背上的风采英姿。
长平侯府外,华灯初上之时依旧熙熙攘攘,管家侍卫们正在竭力打发门口那些不请自来的客人。西厢内,好不容易等到休沐日的我躲在侯府主人的臂弯中,享受着小别重逢后亲密的缠绵,完全无视外界的哄闹。
“舅父这次出战不过两个月,去病怎么一下瘦这么多。”二舅吻着我额间散乱的发丝,他的目光充满关切,声音中带着些沙哑的喘息。
我轻轻攥住男人的手。
“舅父,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和您说。”泄身的余韵令我的嗓音微微颤抖,“您不在的时候,我和……别人……有了肌肤之亲。”
语毕,我暗自咬了咬嘴唇。当初劝说司马迁主动向陈妍承认的时候,大道理一通通的往外抛,真轮到自己时,舌头像打结,半句话说不连贯。
二舅撑起身,眉眼间掠过愕然。他望进我的眼底,唇角竟渐渐勾起笑意。
“怪不得去病刚才那么紧绷着,我还以为我的技术生疏了呢。”男人一面轻啄我的鼻尖一面开导我,“傻小子,舅父不介意你找人帮忙。军营里整日里砍啊杀啊的,压力会很大,偶尔也需要适当放松,就像一根弓弦,绷太紧会断掉。”
“可是我很内疚,我辜负了您对我的爱意。”
“去病,你真是太可爱了,我没想到你居然会主动招认这种事情。”二舅一边感叹,一边再度俯下身来亲吻我嘟起的嘴唇,“我早就说过,这种事情双方你情我愿便好,我能理解,你毋需自责。”
第59章 59 夜宴
暖风拂面,满园春色,鸟语花香,郁郁葱葱。麒麟殿内外灯火辉煌,香氛宜人,内侍宫女匆匆来去,格外忙碌。
“可以吗?你和苏武两个人迎宾?”二舅略显担心地浏览着手中长长的宴客名单。
“没问题。”我自信满满地回复道。
“那这里就交给你,我还有点事,先行一步。”
“舅父稍等。”借着廊柱间昏暗的阴影,我仰起头,在二舅的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好了,现在您可以走了。”
“臭小子够调皮,晚上回去有你好果子吃。”隔着曲裾深衣,二舅轻轻一巴掌拍在我臀上。
“公孙将军好,伯母好。”我自觉地立正向面前人敬礼示意。
“不错,穿着礼?4" 大家都爱霍去病_卷一23" > 上一页 26 页, 材苷境鑫颐呛壕姆缱恕!惫锇脚呐奈业募绨颍志⒍蝗缂韧刂亍?br /> “没有风姿你怎么把贤侄招进你们建章营的?”公孙夫人反驳完夫君,将我上下打量一番,打趣道,“贤侄今日这身白衣翩翩,真乃俊靓佳公子,长安城里的姑娘见到一定会喜欢。”
“唉,贤侄哪里仅仅是招长安城的‘姑娘’喜欢哪。”公孙敖一边摇头一边将重音咬在“姑娘”二字上,完全无视满脸通红的我。
“……骑都尉韩说携——夫人?”我搁下请帖,揉了揉眼睛,确定没看错。夜间的灯火下,蓄起唇髭的韩说,若不是他身边依偎着的温婉女眷和他臂弯里挂着的垂髫小童,我真会以为是韩嫣还魂。
韩说颇为高兴地摇着儿子的手:“兴儿你看,这是爹经常同你提到的霍叔,真人是不是很美?快叫叔叔。”
我默默翻了个白眼。
那边韩说逗弄老半天,换来韩兴一个决绝的扭头,只得悻悻道:“这小子开口迟,还不怎么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