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蓉听见了他的声音,立刻闭上了眼睛装睡,嘴里还道:“我不吃,你快拿开,要不然我跟你生气了。”
“我告诉你,我生气很可怕的。”
三鬼默默翻白眼,齐齐吐槽道:这个装睡一点都不专业!
沈若虚把药搁在了桌上,坐到了床沿,垂首揉了揉贾蓉的两腮,柔声询问:“有多可怕?”
贾蓉做出一副凶狠的样子,张目盯着他的眼睛,奶凶奶凶地说道:“不许你上床,让你打地铺。”
说完,又闭上了。
沈若虚点了一点头,一本正经道:“真可怕啊!我可害怕了。”
一句话落下,他俯身在贾蓉耳边,放低声量又补充了一句。“害怕你夜半三更,钻进我被窝里扒我衣服。”
贾蓉恼羞成怒,刷的一下睁开眼睛,举着拳头锤了他肩膀一下。“混蛋!你以后都和地板作伴去吧!”
“好了好了,不闹你了。”沈若虚亲了一口他撅起的唇,道:“你都补过头了,我哪里还敢让你喝?到时候你难受,心疼的还不是我?明日我就去见国子监的膳堂掌厨,叫他别继续煎补药了。”
贾蓉轻轻哼了声,“那桌上的一碗你喝了,我都喝了十几天了,让你喝两碗不算过分吧?”
“半点不过分。”沈若虚捏了一捏贾蓉的鼻子,面朝红木圆桌走去。
贾蓉麻溜地从床上爬起来,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背后过去,坐在了沈若虚身边,把药碗旁的蜜果子端到了自个儿面前。“我帮你吃蜜果子甜嘴。”
“等等,这句话是不是有点儿问题?”沈若虚端药的动作一顿,品味了片刻贾蓉这句话的意思,侧目看他。“你帮我吃?那甜的全进了你嘴里,喝完药后,我的嘴不还是苦的吗?”
贾蓉不赞同道:“话不能这么说。你看着我吃得甜,难道心里不感觉甜吗?”
“甜。”强烈的求生欲令沈若虚点头。
“那不就得了!”贾蓉摊了摊手,理直气壮道:“嘴不甜,心却甜,一样都是甜,没毛病啊!”
贾蓉一通歪理讲得头头是道,沈若虚哑口无言,举碗欲要喝补药。然而嘴唇刚碰到碗边缘,贾蓉就抓住了他的手,制止了他。
沈若虚无奈地注视着他,轻声问:“又怎么了?”
贾蓉拿起托盘上的瓷勺,放入沈若虚手中。“用勺子一口一口舀着喝,你喝一口药,我吃一颗蜜果子。这样你看着,就不觉得苦了。”
沈若虚:“……”只会觉得更苦吧,你真不是故意的吗?
“真难伺候。”沈若虚摇头叹气道:“唉,可谁让我偏偏喜欢你呢。”
“我喜欢你最后说的那句话,所以我决定给你一个福利。”贾蓉眉眼弯弯一笑,说着便拿过瓷勺亲自喂沈若虚喝药。
看着沈若虚咽下了一勺,贾蓉捏起一颗蜜果子塞入自己口中嚼碎咽下,还特地问沈若虚道:“甜不甜。”
沈若虚木然扯出了一个笑。“甜。”
贾蓉喜滋滋地吹凉了第二勺喂过去,一边还摇了摇头,用无奈的语气道:“唉,喝个药还要我一口口的喂,真拿你这人没办法。”
沈若虚差点被呛到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贾戏精。不是你自己提出要喂的吗?不是说了是福利吗?
旁观的三只鬼饱含同情地注视沈若虚,摊上这么个不安分的戏精,真实辛苦沈公子了。
区区一碗补药,在贾蓉磨磨蹭蹭的投喂中,沈若虚费了一刻钟才喝完。
掌心摩挲着沈某人苦巴巴的脸,贾小蓉哄道:“莫要苦着张脸看我,我专门剩下了一颗蜜果子给你呢。”
沈苦瓜瞅了瞅桌面的空碟子,凝望着贾蓉不说话,意思相当明显:碟子已空,少骗人。
贾蓉在沈若虚带着药苦味的唇上响亮地啾了一口,笑吟吟地指着自己说:“吃了那么多的蜜果子,我已经成了蜜果子精了。姓贾的蜜果子要把自己送给你甜嘴,你开心不开心?想不想吃?”
端详着贾蜜果可爱的小模样,沈若虚的心化成了一摊水。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呢?
他伸手把贾蜜果抱进自己怀里,轻轻品尝了一口,严肃着脸点评道:“这颗姓贾的蜜果子果然甜,我再吃一口。”
话音飘散,沈若虚当下捧着贾蓉的脸,来了一个深深的吻。
三鬼捂眼:瞎眼了!没眼看了!来个人,打死这两只虐狗的东西吧!
却说大国舅与二国舅归京回家,便被妻子塞了《魏氏传奇》阅看。
他们满心惊愕于魏氏歹毒的同时,还听妻子讲述了魏氏牢狱中杀了人,加上官府查明了其他的罪名,被判了个秋后问斩。
两位国舅正因魏氏的下场松了一口气,随后,梁氏跟吕氏突然提起了沈若虚的诅咒问题,着重点明了魏氏事情爆发那日,沈父的不作为。
当然,她们也没有忘记和自家丈夫道明贾蓉赠血破除诅咒,挽救了沈若虚性命之忧的大功劳。
两位国舅爷对贾蓉的好感大增,连忙派人送上了一堆的补品。
沈若虚和贾蓉脸都绿了,两人对视一眼,果断用来和江乾坤交易东西。
感谢过了贾蓉,接下来需要处理的就是沈父的问题了。
两位国舅在妻子的建议之下,开始对沈父执行严格教育,教他好好做人。
在梁氏提出的荆条教育的前提上,两位国舅商量了一下,去了贾蓉开在国子监街的书铺,买了一箩筐的试题卷回来。
每天一大早,他们就过去沈父府邸,盯着他考试答卷。只要沈父答错了一道题就要受十下的荆条惩罚。
沈父年少时虽然读过正经的四书五经,但资质不好,只囫囵吞枣读了几本,没几年就全忘光了。
而今别说是答对一半了,他一道题都答不出来。
因此,每天考试结束后,沈父都要挨兄长的一顿胖揍。那时,沈府的上空,总会飘荡着沈父挨打的鬼哭狼嚎声。
附近的住户一开始打听到,是三国舅考试考不出好成绩挨兄长的打,非常的震惊。然而,这样的声音出现的次数多了,周围的人渐渐就习惯了。
甚至有的人,还在每日早上巳时准备好茶水点心,坐在自家的院子里准时收听沈父哭嚎的声音,饮茶赏景。
别有一番滋味。
日日挨打,沈父的屁股没几日就肿了。
不过,两位国舅这次是狠了心要教育他做人,哪怕沈父肿得坐不了,也要他趴着每天按时考试,不合格换地方继续抽。
为了摆脱两位兄长织造出来的恐怖地狱,沈父不得不含泪苦读。
一群想要趁着魏氏倒台上位的姨娘,纷纷凑到沈父面前,欲行那红袖添香之举攻略沈父。
最初那几天,沈父被一群美人包围,可享受,可高兴了。
然而,当考试成果出来,看到刚有点儿起色的成绩又跌回了从前,沈父挨了荆条后,面色青黑地赶走了妾室,只留下来一个有才女之称的姨娘研磨伺候。
那姨娘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保养得像个妙龄少女。她来了沈父身边十年,为他生了个儿子,如今九岁大,按理说她的地位应该不低才是。可从前沈父身边年轻漂亮的女人太多了,他又极看重魏氏,所以十年来,除了刚进府的那阵子,姨娘见到沈父的机会并不多,也不怎么得宠爱。
眼下,魏氏倒台,连带着沈焌也受了沈父的厌弃。另外,府里的其他妾室光长得好看,肚子里却没有多少墨汁,帮不了沈父摆脱考试炼狱,于是也不受他待见。
姨娘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每日细心地照料沈父的伤势,陪伴着他读书,不到半个月就成为了沈父心中的第一人。甚至连她的儿子,亦跟着变成了沈父心中的心尖宝,深受宠爱。
一日,云雨方歇,姨娘听沈父说,他想上奏拿掉沈焌的世子头衔,赶沈焌出府,心中一动,赶紧用温言细语诱哄了沈父,向皇帝请旨封她的儿子为侯府世子。
沈父被姨娘笼络了心,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完全没有考虑过沈若虚才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这一天,挨过了大国舅爱的荆条后,沈父在姨娘的帮助下,突破了两位国舅的封锁,偷偷溜了出去,进宫找太后帮忙劝说皇上。
由于皇帝不久前下令撤销了不许沈父消息入宫的命令,此次,他顺利的见到了太后。
太后看过了《魏氏传奇》后,便觉得沈父辜负了她的信任之情,见他进了殿门向自己行礼,眸子淡淡扫向他,道:“起来吧!这一次你进宫求见哀家,又是为了什么?”
太后视线悄悄移至手旁的茶盏,心道:如果他来此是为了替魏氏求情,她就把杯子里的茶水泼到他脸上。
“有其母必有其子,魏氏心肠歹毒,其诞下的沈焌亦继承了她的蛇蝎心肠,委实不是个继承侯府爵位的好人选。”沈父拱手道:“臣下思考了好些天,终于找到了适合接手世子位置之人,想请太后您帮个小忙,说服皇上同意剥夺沈焌的世子头衔,封臣下第六子为世子。”
太后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你说第几个儿子?”
沈父嘿嘿一笑,回答说:“第六个。”
太后皮笑肉不笑,斩钉截铁地丢出两个字。“不帮!”
听沈父说他想换过世子人选,太后脑海中冒出的人就是沈若虚,还觉得沈父有点人样,不那么混账了。可后来一听沈父心中的人选是他不知道哪个小妾生下来的庶子,太后马上就不高兴了。
太后拍案而起,怒道:“这件事不该哀家管,更不是哀家能决定的,你去问皇上的意思去。”
沈父皱着脸,满眼恳求地望着太后。“我就是知道皇上不同意,才来求太后你的。”
太后担心沈父再求自己几次,自己又心软答应帮他,索性别过头不看他,不接话。
沈父咬了咬牙,跪在了殿堂地面上。“太后,三哥求你了,你不答应,我便长跪不起。”
每一次求人都是这一招,太后老早就猜到了沈父的这一步动作,满心烦恼着怎么打发他离开。
灵光一闪,太后忽然想起了数日前从大国舅嘴里听来的事情。
她转身面对沈父,迤迤然坐了下来。“听大哥说,他买了晋江书铺的试题卷予你做,而你却一道题也没答对?”
跪在下首处的沈父,蓦然听到太后提及这件事儿,感觉胸口中了一箭,瞬间蔫了。
他捂着受伤的心脏道:“我、我可以解释,我不是没能力,只是荒废了书本太久,一时之间找不到状态而已,还有……”
“够了!没能力就是没能力!哀家不想听你狡辩!”太后扬手喝止了他,一脸痛心地说道:“你太令哀家失望了!一想到哀家的兄长,居然连皇帝后宫的一介妃嫔都比不过,哀家便感觉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
“总之,这会子,哀家半点不想看见你这张脸。什么时候你考到了优良的成绩,再入宫找哀家帮忙吧!”太后佯装盛怒道:“要不然你就直接去求皇帝。”
考到优良的成绩?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沈父仿佛遭到了晴天霹雳轰顶一击,整个人石化成了一座石雕。
太后朝殿门之外喊道:“来人啊!送国舅爷出去!”
沈父听见了喊声,转瞬回神,忙道:“您不答应我就不走。”
“哀家真不明白,阿虚有什么不好的,你偏偏就是不喜欢他?如果是因为大凶命格,《魏氏传奇》里不是都解释清楚了吗?那都是魏氏诬陷在他身上的。”太后不解道。
沈父不答,磕头道:“求太后成全。”
见状,太后果断伸手道:“要哀家点头帮你也可以,成绩优良的试题卷拿来。”
利箭随着太后的话语扎进了沈父的心脏,他的表情一瞬龟裂。
“没有是吧,那就免谈。”
太后呵呵一笑,利落起身走人。
垂头丧气地出了太后之宫门,沈父在考出优良成绩和亲自求皇上之间犹豫来犹豫去,最终选择了后者。
做好了决定,沈父便拐弯前去求见了皇上。
听完了沈父的来意,皇帝狠狠训斥了他半个时辰。
面对沈父梗着脖子,死不改变主意的嘴脸,皇帝嘴角抽了一抽。
他心中冷冷一笑,道:“朕觉得三舅舅家中,除却阿虚,再无一人有资格继承世子之位。既然你不愿意,那么朕也不想勉强舅舅你。”
沈父以为皇帝妥协了,心中大喜。
熟料,下一刻,便听得皇帝又道:“不如这样吧,侯爵还是三舅舅你的,但是这爵位不可再给你之子嗣承袭了。待舅舅你来日西去,朕便收回侯爵头衔。如此,不就不用纠结袭爵的世子人选了吗?”
“妙哉,妙哉。”皇帝敲了敲自个儿脑壳,喜悦道:“想出这么个好法子,朕这脑袋果真是聪明。”既然不识好歹,就别怪他不给脸了!
听了皇帝所言,沈父的笑容一刹那凝固在了脸上。
他宛如五雷轰顶,完全傻眼了!
爵位失去了世袭权,岂不代表着他的后代只能是白身?
如此,他的侯爵之位只是一个普通的爵位了,还要比拥有世袭权的伯爵低一等。
皇上的这一决定,不是拐着弯,变相的削了自己的爵位吗?
传出去了,以后别人都要低看他一眼。
沈父无法接受,意欲求皇帝收回成命,而皇帝却不想给他开口的机会,笑眯眯地用一句话堵死了沈父的嘴巴。
“朕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不能随意更改,就这么决定了。”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现下沈父的心情便是如此了。
沈父大受打击,面色苍白,精神萎靡。
他艰难地迈着步伐出宫,每一步都仿佛千斤之重,令得他的身体摇摇欲坠。
当沈父心情五味杂陈地走到了宫门,看见了两位黑脸瞪他的兄长,一颗千疮百孔的心顿时哐当一声碎裂了,只感天塌地陷,人生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