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杀你……薇姐姐,阿菀好疼……”
苏影转身,面无表情,那张与白薇一模一样的脸,温柔笑了:“薇姐姐还能更疼你。”
冰冷的刀贴着阿菀的脸,一声凄厉的痛呼震开窗扇,下一刻戛然而止,无声无息。
……
深宫之内,白薇自锦卧绣衾中惊醒,一手按着跳得极快的心口。
侍女立刻上前:“魅主,怎么了?”
白薇摇头,额头汗水浸湿,秋水一样的眼眸竟然微微放空:“做了个梦。”
好像是小时候娘亲不见,好像是嫁入落花谷,知晓娘亲血祭,好像是亲手将那个孩子换入棺中,痛快也恨意地看着,祭祀一步步进行。
“魅主,你哭了?”
白薇怔怔的,她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哭过了,怎么会?
“没事,只是突然想起过去,那种以为再也不会失去什么,再也不会有什么更难捱的,忽然发现,谷底之下还有谷底……”
说话间,那种虚无缥缈的心痛就杳无痕迹,如同沙漠里骤然的降雨,什么也不会改变。
白薇回神,温和地说:“少宫主……”
“少宫主去找铮少爷了,来信说明日铮少爷就会入京。”
白薇自然是知道的,刚刚那一瞬却忘记了一般,她微笑:“没事,睡吧。”
她闭上眼,睡意袭来,模糊想起很久不曾联系的茯神,难道是她出什么事了?那孩子在白帝城应该很安全才是。
是该找个机会见一面。
……
长安古道,柳下野亭。
简陋干净的茶棚支着几条桌椅,米浆茶果点心一字摆开。
入了薄夏,过往的商客增多,路过的时候忍不住燥渴,总会进来光顾。
两个铜板就能换一碗米浆,若是稍微加点,还能喝到新鲜的槐花蜜水。
一辆青桐马车远远驶来,驾车的竟是个颇为俊美的公子。
红衣黑裳,让那张线条稍显淡漠的面容,越发多几分英武矜傲。
那张脸的眉锋桀骜凌厉,桃花眼似是带着几分恣意轻慢,偏生那张脸生得格外好看不说,脸上却还带着几分不自觉的笑意。
这幅度不大的笑容,不但将脸上的戾气冲淡无痕,眉眼间反而还添几分纯澈懵懂。
这恣意狂妄,连同若有若无的戾气煞气,就都成了孩子气的骄纵,神采飞扬的风流。
“娘子,你渴不渴?”清冷的声音毫无调笑的意思,反而有一点端然优雅的乖顺。
车内的人,平静地说:“不渴。别叫我娘子。”
钟磬唇角扬起,声音无辜又失落:“林幽篁这么叫你的时候,你从来没有反对过。”
车里的人顿了顿,淡淡地说:“所以他死了。”
钟磬:“……”
这下真的很委屈了,心痛。
顾矜霄闭上眼睛,平静地说:“当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在等顾莫问来。”
车外的人又有黯然:“你还给林幽篁,在奇林山庄守寡。”
“你当着我的面死得不明不白,我总要查的。”
钟磬脸上笑容的弧度就更甜了,低咳两声,顺道将脸上的笑容全部隐去。
清冷微低的声音,温和道:“先下来喝口水吧,车内闷了一天。”
车帘揭开,映入一张俊美淡然略显忧郁的脸,潋滟的桃花眼神秘幽隐,脉脉深远。
顾矜霄平静地移开眼,从车内走下来。
第143章 143只反派
茶摊上不用吩咐, 立刻上了最新鲜的槐花蜜水。
这两个人一出现, 顿时叫满世界忽而一新,真正是蓬荜生辉。
来往茶客的声音都无意识放轻了些,余光不住的去瞟, 原本匆匆赶路的,若是不急也愿意多休息一会儿。
不大的茶棚很快里里外外坐得满满当当, 唯有钟磬那一桌只他们两人。
那红衣墨衫的公子, 面容虽是俊美绝艳,眉目恣意似有几分纯然澄澈, 清冷淡漠的气感之下,到底压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凌厉神秘。
叫人见之心下便微凉, 又爱又怕。
钟磬旁若无人,只那双潋滟忧郁的桃花眼, 静静地一眨不眨地看着顾相知。或许是气质淡漠, 或许是他刻意收敛了,也可能是那张与鹤酒卿相似的脸生得太过好看, 亏得居然还能叫人觉不出花痴傻气来。
顾矜霄垂眸看着粗瓷碗里飘着鲜白槐花的蜜水,想起在顾莫问身边的鹤酒卿。
鹤仙人以世情百味酿酒,不知道过去那百年里, 是否也曾坐在这路边茶摊上, 浅笑静听过往声色, 采撷长安古槐花叶, 酿一壶仙酒。
清冷的声音, 似是沁着一点雨天的寂寥:“这蜜水一定很甜, 你方才笑了。”
顾矜霄回神,眉睫轻抬,眼底并无半点微澜。
钟磬将淡青色精致的瓷碗放到他面前,轻轻地说:“喝这个吧。”
他自己却拿走顾相知面前的粗茶碗,并不在意地一口口喝下。
茶摊的粗瓷碗,胎烧得厚,不小心蜜水便会溢出唇角。
这种随时随地走哪里都带着精细器物的作风,跟鹤酒卿还真是略像。
顾矜霄端起青瓷盏,略略沾了沾。
“我在想,快一个月了,不见三千雪岭,不见天道流和鬼剑。你若是不急,等有消息了再传信给我。我有其他事要做……”
“很急啊。”钟磬话音紧跟,垂眸看着茶碗,“想起越多,越想复活重来。”
他抬眸看向顾相知,笑容清浅,不像顾矜霄记忆里骄狂恣意的轻慢模样。好像在顾相知面前,无论是林幽篁还是钟磬,都像压着天性里阴狠尖锐的一面。
眼底微微一丝迷惘茫然,复又消散:“你若是想见你哥哥,顾莫问与我也是旧识故友,不如我传信与他,也可以叙叙旧。”
顾矜霄看了他一眼,叙叙旧?
他端起青瓷盏喝完剩下的蜜水,淡淡道:“等你想起顾矜,他一定找你叙旧。”
钟磬略微不解:“顾矜不是你吗?难道他不愿意我喜欢你?”
“不愿意。”
“为什么?就因为你实际是男人……”
顾矜霄侧首静静地看着他,眸光清冷无尘:“你自己想起来好说,若是我告诉你……”
钟磬蹙眉懵懂:“为什么我想起顾矜,顾莫问会找我叙旧?顾矜是他……”
顾矜霄一瞬不瞬看着他。
“……是他也喜欢的人?”钟磬凝眉,“所以,他不愿意我喜欢你?”
不等顾相知说什么,钟磬自己便摇头否认,专注地凝视着顾相知:“这不可能,我怎么会喜欢别人?我只喜欢你,除非你就是顾矜。不可能有其他。”
顾矜霄静静地看了他几息,眉宇沉静清冷,无心无情。
哪里来那么多一往情深,那个魔魅只是太过孤独,什么都不记得,没有什么是唯独属于他的,就只能抓住手边仅存的唯一。
顾相知也好,顾矜也罢,等他想起全部,就知道不过一笑置之的阴差阳错的小误会。
因为,顾矜霄自己曾经也是这样的。
他垂眸:“不是什么大事,你若等不及想起来,现在我就可以告诉你,顾矜就是……”
喧哗的声音骤然响起,尖锐的啸声盖过所有的声音。
一股阴寒戾气骤然而起,明明是上午艳阳,瞬间杨柳雾瘴,阴云遮天蔽日而来,立时就溟濛幽晦。
茶摊上所有人惊慌抱头躲避,顾矜霄下意识站起来去看,却被安然静坐的钟磬按住手。
这种异象,必然不是普通人搞出来的。
顾矜霄是方士,但钟磬保不齐还和对方是同类。
钟磬神情自若,摇摇头。
眼底眸光轻慢,略有不虞,看向雾气啸声来处,左手朝外掌心骤然一握,拂袖一甩。
就像有什么东西被看不见的绳子拽着,立时拖到这里,重重摔到桌前。
顾矜霄左手两指捻起风中一枚柳叶,闭眼轻轻抵在眉间识海,唇间微动,缓缓睁开眼,夹着柳叶的两指随意在眼下画之。
抬眸看去,周围四面八方是纸钱一样阴惨惨的透白浓雾,白纸一样的雾里四面都是绯色的红纱一样的怨气阴魂。
毫无神智只有恶意,四面围拢收紧,向着桌前那团暗紫色衣袍裹着的人形而来。
那暗紫衣袍里的人形,像剥皮的狸猫,比那些纸钱画皮还像鬼魅,不断瑟瑟发抖,却说不出一个字。
“呵,没想到现在的鬼魅这么胆大了,鹤酒卿天天就知道酿他的酒,也不管管。”钟磬托着侧脸,漫不经心,侧首去看顾相知。
顾相知屈指合掌,指间的柳叶落到掌心,手指展开,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那双清冷的眼眸从始至终看着前方,似是透过那团白纸画皮,在看着更远处驱使它们的幕后之人。
掌心的柳叶轻轻飘飘飞出,直直穿过白纸一样的雾气,接触的瞬间就像燃起一团火。
雾气就像真的纸钱一样,瞬间被这火燎原,眨眼间逃脱不得,连同白纸上描摹的绯色红纱美人,一道燃烧殆尽。
烧干净的雾气里,飘来一张薄薄的纸,透薄瓷白,端端正正落到顾矜霄面前的桌上。
在周围人看来,却只是忽然飞沙走石,起了一阵大雾大风,很快又吹走不见了。
“真是邪门啊。”
大家彼此搀扶着起来,将仓皇被风刮倒,被他们撞到的桌椅扶起来。
“幸好没刮到咱们这里来。”
有人注意到那两个人的举动,想到方才邪风乍起,那两人的周围和茶摊都没有被波及。
在想到那两个人非同一般的气度,顿时想到什么,直到看到桌前委顿在地,瑟瑟发抖的一团暗紫。
“这是什么呀?”
“不会是动物吧。”
“穿着人的衣服。”
“咦,快走,不是妖怪就是得了什么疫病。”
钟磬原本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漫不经心不知道在想什么,忽而回头朝他们看了一眼,那凌厉漠然的眼神,幽隐诡艳,似笑非笑的凉薄。
惊得所有人起身狂奔,不敢发出一声。
连茶摊的老板也瑟瑟着远远退开,直念阿弥陀佛求他们赶快走,他好回来继续做生意。
顾矜霄垂眸看着那团紫衣裹着的人形,又侧首去看桌前白雾里落下的薄纸。
看到这白衣青羽的人要伸手触到那白纸,紫衣包裹里的人形立刻激动起来,疯狂摇头,急得要去拉顾相知,却瑟缩着没有伸出手。
钟磬轻轻一笑,率先拎起纸张一角:“我可没听说过这样的纸钱鬼。”
那纸微微一颤,仿佛只是因为太薄,被风吹起,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反应,就像真正的薄纸。
顾矜霄淡淡道:“这是尸体油脂做成的魂纸,玄门方术派系斑杂,旁门左道就更多了,这样一张纸的用?5" 反派都是我前男友[剑三]0 ">首页 57 页, 揪陀行矶唷!?br /> 钟磬眼眸微弯,轻轻眨眼道:“那这个人是……”
“应该是被魂纸画了魂,只取了她的皮,摄了她的声音,却不要她的命。”
钟磬哑然失笑:“这么狠,又蠢,怎么活到今天的,不应该啊?”
顾矜霄伸手,展开长琴,一面弹奏一面道:“凶手不是直接取人的皮,而是取魂魄的皮,受害者没死,只是被拿走命格或者更改命格。凶手若是用这些受害者的魂纸给自己换脸易容,就相当于是成了她们。若是手段够高明,天道的因果都找不到她。”
淡青色的音域流水一样游到那团紫衣包裹的人形上,然而一曲弹完,虽然刷满了血条,那人形淡红色的肉上,仍旧没有恢复一寸皮肤。
“咦,”钟磬似真似假的讶然,“连你的琴音都不能治愈吗?”
顾矜霄收了琴,轻轻地说:“伤的不是身体,是魂魄,自然只能医治到这种程度。这张魂纸上没有她被取走的皮,找不到就治不好。”
钟磬懒洋洋的,冲着那团紫衣:“小狸猫,我娘子是方士,你快说哪个坏蛋偷了你的魂,我娘子人美心善,一定帮你。”
顾矜霄看了眼他,不知道他又是想得哪一出。
“她连舌头都被魂纸取走了,怕是死了灵魂都说不出话。你问她,不如问纸。”
钟磬戳了戳那张薄纸,无辜地眨眨眼:“难道是传说中那种,我拿笔戳着它,问它什么,就会回答的纸仙?”
不等顾相知说什么,钟磬就拿出一只毛笔,愉快地玩起来:“纸仙纸仙告诉我,娘子心里在想什么?”
那支笔不动,纸张自己滑动着,书写了两个字:钟磬。
钟磬弯着眼睛笑眯眯的:“果然很有趣。”
顾矜霄静静地看着他,接过他手上的笔,垂眸在钟磬两个字下写上顾相知三个字。
神龙从百忙之中回神,探头看了眼,密聊他:
某种程度,神龙的三观总是歪到九幽十八狱的。
顾矜霄无动于衷,轻轻地说:“我们在组队,准备下副本,去看一眼神龙大人所谓的完美,你来吗?”
钟磬拉住顾相知的手,另一只手按到那张纸上,一阵红光从他掌心的位置亮起。
眨眼间,两个人连同地上的紫衣人,甚至来时的马车,全都不见了。
一只幽蓝的灯笼亮起,戏参北斗在前面带路。
钟磬赶着马车。
车内坐着顾相知还有一个穿紫衣的女子,她罩着斗笠,遮掩了全都面貌。
顾矜霄目不斜视,看着前方。
钟磬懒洋洋地靠坐车前,车帘揭开,车内的人一眼就能看到外面。
外面是一条长长的生满杂草的荒路,两旁都是丘陵丛林和大雾,一团阴沉沉的暗,不知黑夜白天。
马车追着戏参北斗,很快停在一处乱葬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