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的确很对,但道理却没那么简单。
道主身死,少主失踪十五年。天道流内部压抑已久,谁若是找到了少主,谁就是天道流的功臣,这声望自然上涨一大截。
其次,少主虽然不能直接荣登道主宝座,可他若是支持谁,那个人的胜算就要大很多。
反过来说,谁若是带回来个假货,必然也要折损威望。
不管怎么说,少主的真假都重要极了。但再怎么重要,也比不过找到真正的鬼剑。
毕竟,历来只有鬼剑的主人才能做这个天道流道主。否则,就算众望所归,这位置也坐不稳。
众人心里都清楚,但这却不是能放到明面上说的事。
突然,天权咦了一声:“我听来听去,不是说三个少主吗?怎么只有老五老六他们两人手里有人,第三个少主和鬼剑在谁那里?又是个什么情况?”
“第三个,我没说他是少主。不过,他手里的鬼剑是真的。”
所有人都向说话的人看去,那是坐在末位,从头到尾都不曾开过口的瑶光。
天道流七位长老,虽然以七星排位互称长幼,但每位长老的年龄却并不是这么算的。
比如,开阳排行第六自称小妹,但她的年纪却比前面五个人里的三个都大。
这是因为,七星里每一任长老的继承更换都不固定,有时候继承人的年纪甚至比上一任的还大。
自从十五年前道主死后,没有道主的首肯,天道流的长老都不曾更换过。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老七瑶光。
因为,当初带着鬼剑叛逃走的司徒信,他是原本的瑶光长老。
他一走,七星长老的位置必然不能给他留,瑶光迅速换了人做。
上位的自然不会是司徒信的人,好像是从前跟司徒信争过这个位置的哪一位。
十五年了,当时局势混乱,又不是按照正常程序上来的,这个新的瑶光排位末,向来又和透明人一样没什么存在感。等闲就是凑个数,基本一言不发,到点就走。
但这一次,他却突然出声了,说出来的话,内容还这么震惊。
众人突然发现,这个瑶光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金玉相击一般,很是动听的年轻公子。
自从道主突然陨落,七星里明面上是七位长老做主,但话语权重的还在四位星魁,尤其是老大天枢。
这个瑶光的人选,没记错的话,也是天枢首肯的。
他们便又去看天枢。
天枢最是沉稳,做派儒雅,沉吟了一下道:“老七你说,第三个人不是少主,但他手中的鬼剑是真的,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瑶光手指摩挲着脸上的面具,平静地说:“因为,他手中的鬼剑,是道主给的。”
那雍容自若的声线,一点也不像没有存在感,反而似是习惯了尊居高位的王侯贵胄。
“道主?!开什么玩笑,难道那个人是个方士,真能通灵问鬼不成?”
有人质疑,有人困惑,有人冷笑,但,也有人惊惧到肝胆欲裂,几乎魂不附体。
瑶光不置可否,只是淡然自若地补了一句:“我说的道主,是真正的——天、道、之、主。”
他一字一顿,云淡风轻,又像是裹挟万顷寒剑而来。
六人原本面面相觑,听到那四个字,忽然集体变了脸色。
这时候,面具完美的隔绝了一切失态,只看到忽然鸦雀无声一动不动。
天枢沉声道:“瑶光,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瑶光一言不发,右手抬起来,掌心朝向他们打开。
看清的瞬间,所有人立刻单膝跪地,像一块石头砸下去一般,俯身低头,没有丝毫犹豫:“恭迎道主。”
鸦雀无声,空气冷凝。
扣、扣、扣。
这是手指轻点面具的声音。
瑶光站起来,平静淡然的口吻,对着跪下去的六位长老,忽然一笑:“怎么这么激动?若是那位亲临,哪里还用得着给我道字令。不过,若是真的连那位都惊动了,你们觉得,现在的天道流,他还会继续让它存在吗?”
陆续的,俯下身的人抬起头,面具下的眼神各有各的复杂,看向这位陌生的瑶光长老。
天权轻笑:“我问心无愧,我怕什么?要怕,也是那位杀死司徒黎道主,密谋叛乱夺权的人怕。现在的天道流不存,总有新的天道流诞生,我总还是做我该做的事。”
其余人也点头:“不错。”
瑶光清朗的声音微冷,略带锋芒地环视了每个人一眼,冷冷地说:“谁做了什么,那位都一清二楚,你们做了什么自己也是明白的。他既然还没有亲自现身,只让我来,那就是说,你们还有一次机会,悬崖勒马。这次道主选拔,都把自己的脸洗干净了。否则,不用那位亲自清洗,天道流对敌人是什么做法,我让你们自己感受一遍。”
“狐假虎威就凭你?”天璇低声斥道。
“天璇不可……”
天玑的声音才刚开口一个字,瑶光掌风就已出去。
从他掌心那个道字发出极为凌厉的正气,如同飓风席卷,五个人面上象征七星长老的面具,瞬间刀劈斧砍一般从中碎裂。
罡气扫到的瞬间,所有人面无血色,瞳孔骤然扩张。
那面具的材质乃是世间至坚至硬的宝物,就算是把他们的打成肉泥,面具也不会有丝毫损伤,如今轻轻一掌却从中碎裂。
而这,只不过是那位提笔随手一书的道字令罢了。
天玑立刻按着天璇的头,深深俯下:“天璇认错,他性格冲动,断不敢违抗道字令。”
瑶光也在看着掌心的道字,从容自持:“天璇长老素来深思熟虑,走一步想百步,何来的性格冲动?我看,他是想试试这道字令是真是假。其实在下也是第一次见识,分寸掌握的不太好,诸位勿怪。”
玉衡没有理会碎成两半掉在地上的面具,而是先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烟锅,发现没有丝毫损伤,他一面站起来,一面淡淡地说:“依瑶光长老的意思,那两位不知真假的少主和鬼剑,该怎么处理?”
瑶光抚了抚身上雪色异域的长袍,平静地说:“就按原计划,带到这里来。不过,那些暗杀袭击,就算了吧。我们是代表天下公道正义的天道流,各位的手段和心思,别搞得比你们清算的武林败类还黑。”
他转身走出这座树屋。
外面,一片郁郁葱葱的山谷,如同世外桃源。
黄发垂髫,怡然自乐。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和传说中神秘肃穆,满是武林高手的无名天境,没有半点符合。
这里住着天道流的家眷,一些被天道流救助的人,还有一些退出江湖的天道流之人。
如同俗世任何一个普通的村庄一样。
在这个谷口屹立的石碑上,写着甜井村。
江湖传说中,天道流最神秘的总部无名天境,大约起始于某个天道流人临死前对这里的念想。
人们怎么会相信,绝顶高手的大侠临死前念着的圣地,不是什么天境,而是普普通通的甜井?
以讹传讹,便成为了这无名天境。
实际上,它也确实无名。
极少有旅客路过这里,便是路过也不过讨口水喝,问个路,很快就走了。
但这一天,这座天井村来了两个客人。
两个生得极为俊美的公子。
一位白衣青衫如同的贵公子,一位红衣墨裳,眉目凌厉。
两个人,都不像什么好人。
不像好人的顾矜霄看着面前“甜井村”这三个字,眉宇沉静无波,轻轻地说:“这就是无名天境?”
钟磬微微锁眉,略有错愕,他轻慢地点了点头:“我也是第一次来,跟你一样不敢置信。”
顾矜霄淡淡道:“我没有不敢置信,你说是就是。”
钟磬眸光微微流转,似笑非笑:“这么乖?那我若不是你要找的人呢。”
顾矜霄望着远处村寨,眉睫一动不动,轻轻地说:“如果不是,等你解开封印以后,我可以重新再封印一遍。”
钟磬:“……”
他桃花眼隐隐几分委屈,眉目纯澈淡然,唇角却三分轻慢笑意:“那岂不是一辈子绑一起了,顾兄这么舍不得我啊?”
顾矜霄侧首,鸦羽眉睫,寒潭凤眸,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地说:“那就说定了。”
钟磬神情一顿,慢慢收敛无痕,似笑非笑,眼底幽隐晦暗:“真是无情。”
第160章 160只反派
逶迤雪岭, 漫不见尽头。
无数条路, 无数人往这里而来。
秦刀伸手,递给作男装打扮的哥舒茵酒囊。
哥舒茵接过来,抿了一口, 转而交给旁边的玄衣少年:“阿铮, 去去寒。”
叫阿铮的少年沉默接过, 也抿了一口。
他脸上的神情比这雪岭更坚硬更冰冷。
酒已经不多了, 这雪山还很长, 层出不群的杀手这几天忽然蛰伏不出,反而更让他们绷紧心弦。
三人站立的位置,隐隐护持着中间那个裹在白色狐裘里的人。那人似乎年岁不大, 手里紧紧抱着一把剑, 一把细长漆黑无光的剑。
而司徒铮手里只拿着一把细长黑色的剑, 只是样子极为普通。
休息够了, 秦刀沉稳锐利的目光逡巡了一下四野,说:“走吧,再有三天就到了, 离无名天境越近,就越危险。保护好少主。”
忽63" 反派都是我前男友[剑三]0 ">首页 65 页, 而, 天上出现一只雪鹰,直直朝他们飞来。
秦刀轻功腾起,落地的时候, 手中已经拿到了信筒。
他看完纸条, 神情微微一变。
哥舒茵和司徒铮都看向他:“怎么样?”
秦刀淡淡地说:“玉衡长老那里发来的, 他说,杀手的事解决了。”
司徒铮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眸光忽而锐利,面上只是冷静无波。他抱臂而立,手指摩挲着手中的长剑,只静静看着秦刀。
哥舒茵问道:“我们怎么办?”
狐裘里的少主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这几次不断的交手逃亡,没日没夜,大家都疲于奔命,几日不曾好好休息了。
秦刀顿了顿:“休息一晚,我去采些药来,你和阿铮轮流守卫。”
很快,冷月东升。
哥舒茵嘱咐道:“我去打只雪兔。”
她和司徒铮对视一眼,随后独自走开了。
不远处的雪丘之上,林照月披着暗红狐裘,站在这烈烈寒风里,纹丝不动,如同一尊雪雕。
不管多少次见这个人,哥舒茵都没有办法把他和麒麟刀的主人联系在一起。
那般清风朗月璧玉无暇的公子,如玉如竹,温润清贵,寒风之中眉宇间的病弱不足之态,越显清透羸弱。
这样神仙一样的人,应当与明月诗书为伴。纵使动武,也该是君子之器的剑,而他却用一把颇为霸道的麒麟刀,出手就是一片尸山血海,如同修罗再世。
林照月没有回头,沁凉的声音冷静道:“如何了?”
哥舒茵低头:“见过盟主。还有三天就到无名天境,方才玉衡长老突然传信,说杀手的事,解决了。”
林照月若有所思:“有趣。若是一夕就能解决,怎么会拖到十五年?”
哥舒茵思量:“是不是天道流的叛徒做了什么,突然暴露了,被清理门户?”
林照月面上一片平静:“无妨。按原计划,到了无名天境一切就知道了。”
“是。”哥舒茵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问题?”
“那个叫阿铮的少年,我曾在玉门关见过他,当初他说他也在找鬼剑,还说鬼剑是他家的东西。这次他再出现,却成了天道流的人。还是秦刀主动召集来保护少主的。他有天道流的信物,盟内一切事务都了如指掌,秦刀对他很信任,不像是外人乔装。我在想,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少主,我们保护的少主,是他们安排的替身?”
林照月缓缓回身,平静地看着她,片刻后,微微颌首:“你很聪明。不过,请你从现在开始就忘记这一条。你没有见过,也不知道他,你只是跟着秦刀保护少主。秦刀说什么,就是什么。”
哥舒茵起先还一丝不解,听完之后却好像明白了什么:“难道他是我们的人?”
林照月摇头,神情淡淡,冷静缓和地说:“不。他谁的人都不是。”
“他是敌是友?”
“暂时是友,也可以是敌。”
哥舒茵颌首:“属下明白该怎么做了。”
林照月神情疏淡,望着雪月山脉,喜怒不显:“注意安全,从现在开始不用给我留标记,也不要主动联系我。需要的时候,我会找你。去吧。”
哥舒茵默然行礼退去,很快运转轻功消失在雪地里。
林照月若有所思,依旧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不知道是在欣赏浩瀚壮阔的三千雪岭,还是在等什么人来。
想到白日收到听风阁和书堂的消息,有一辆马车把一个包着纱布的女人送到白薇下榻的馆阁门口。
顾相知送回了灵柩少宫主,自己不见了踪影。
但林照月却知道,钟磬和顾莫问出来了,此刻或许已经到了无名天境。
他想做什么?这次他又想做什么?
钟磬到底有没有对顾莫问摊牌?
林照月的神情并不凝重,仿佛只是闲来无聊打发时间的随便想想。
脚印踩在雪上的声音略重,就是来人在刻意提醒面前的人,他到了。
林照月冷静地说:“找我什么事?”
司徒铮抿了抿唇,眉毛蹙成略带几分心事的样子:“林庄主,快到无名天境了,我还是不知道,我的仇人到底是谁。”
“这个简单,你师父死的时候,三千雪岭只有一柄假的鬼剑在,你不用管新出来几个少主几柄鬼剑,只管去看,无名天境里那把鬼剑在谁的手里,谁就是那天杀你师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