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君侯斯文优雅的咽下去,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再有一口热豆浆就好了。”
最后,这场因为半根油条而即将起来的风波,结束在一张面额很有诚意的银票上。
……
然而,有一点纵使聪明如淼千水也算错了,那就是他们需要花几天几夜才能跨越的地理区域,对顾矜霄而言,有时候只需要一眨眼。
毕竟,当初和林幽篁收集血祭武器的时候,他勉强也算打通所有地图了。那现在,他只需要心念一动,就能神行千里。
所以,在淼千水写信和沐君侯聊天的时候,顾矜霄就已经从江南到了蜀中的奇林山庄。
这时候,距离林照月和钟磬发生冲突,防患于未然给顾莫问去信,也已经过去了三天。
这三天里,钟磬与林照月之间向来剑拔弩张的氛围,倒是意料之外的平和许多。
大概是因为,一直神出鬼没危险邪恶的钟磬,越来越像个人了。
他不再随意消失随意出现,也不会频繁的变成别人的样子,而是一直保持着那张和鹤酒卿稍有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的脸。
古怪的是,他也不再试图去刺激林照月,产生更多的恶念和戾气。
并且,他还有了一个名字,更是直接以奇林山庄网罗的客卿高手的身份,光明正大的现身于人前。
对此,林照月的确毫无办法,只能冷眼看着,最多就是增加他自己在顾相知身边出现的时间,来保证,钟磬没有机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他思量着,三天时间是否足够顾莫问收到那封信?不过,七日后奇林山庄的庆典上,那个人定然是能出现的。
林照月想了想,冷静平和了语气,与钟磬沟通。
“你想做什么?只要你不做触犯我底线的事情,我会遵守约定,做我该做的事。不止是为了对你的承诺,更是为我自己。我想,我们没必要每次都这么水火不容。”
钟磬在他特意挑选出来的,属于他自己的房间里照着镜子,可惜,镜子里却只有一团模糊的影子。
尽管如此,他听上去似乎心情也还不错:“林照月,你的运气很好,但不是每一次都这么好。本尊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更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本尊与你之间也从来不是什么平等合作,你应该庆幸,本尊如今有别的更感兴趣的事情。”
钟磬带着灿然笑容的脸上,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眸里,眉锋眼波毫不掩饰的露出一笔凌厉杀意,轻慢地看了林照月一眼。径直从他面前走出去,当真是目中无人。
他相信林照月明白他的意思。
三天前,林照月是真的惹怒他了。于是,他想了一下,决定给林照月送一份大礼。
更重要的原因是,林照月这样小打小闹又含蓄的野心,滋生的恶意太温和了,而他喜欢纵横捭阖、不留余地的狠绝。
若要一个人做个好人或许很难,但若是让一个复杂的人彻底堕落,那就太简单了。只需要让他绝望,让他恨,让他愤怒,让他无能为力的憎恨。
而最快达到这一目的的方法,就是摔碎他心底最纯洁美好的东西。彻底的,惨烈的,不可挽回的,最好是林照月自己亲手……
还有什么,比东苑那个金屋藏娇、不予示人,连林照月自己都克制忍耐着,不敢多看一眼的嫂夫人更合适?
所以,三天前那时候,钟磬出现在了东苑。
他蒙上那个人的眼睛,用诱惑的声音诱导她说出心中隐藏的人。
若她说出的是林幽篁,他有办法让林照月嫉妒发疯。欲念若是起来了,越压抑克制,等到崩坏的时候就越有趣。若是不小心越了雷池,不用推,他自己就舍不得走出来。从而,可悲可笑地自我毁灭,也毁灭一切。
若她说出的名字是林照月,那就更简单了。他只需要轻轻推一把,结果殊途同归。
可是,那个人心里没有人。
最猝不及防的是,当她回头看他,望见那双眼睛,他所有的戾气憎恨恶意,就都像尖刺软化。只剩下被早晨金色的阳光笼罩的迷离,一时忽冷忽热,一时轻飘无措。
目眩神迷,怦然心动,不能自己。
他一点也想不起来,最开始他来这里是做什么。
只是不想用任何人的样子出现在她面前。只想她念着属于他自己的名字,那双清冷宁静的眼眸里,只看见属于他自己的脸。
他要把所有的黑暗冷酷毒液都藏好,不止是他自己的,还有这个世界的。
钟磬想着,走进东苑。
那些衷心的侍婢守卫,就像没看到他一样,任由他长驱直入。
钟磬站在院子的门前,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
想了想,他伸手一抓,枝上那只蓝色好看的小鸟便乖乖落到他掌心。
他又折了院子里最好看的一枝粉色的花,轻轻亲吻,这才走进去。
清冷柔和的声音说着:“那副画像,我很喜欢,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今天出门的时候,看见这只小鸟的翅膀好像伤到了。想着不如送到你这里来,在它伤好之前还可以陪你一段时间。还有这枝花,开得很美,希望你能喜欢。”
钟磬站在青纱外面,这样说着。
无师自通,在那人没有允许前,不该跨越这层障碍的礼仪,尽管他很想见她。
那只小小的鸟儿颤颤巍巍地站在钟磬的掌心,一点也没有试图飞走,乖巧至极。
青纱后的人没有说话,只是坐在榻上,一手撑着侧脸,似乎隔着这青纱,也在看着他。
钟磬一想到那个人在看着他,心跳不自觉又快了几分,耳朵尖也有点热。
他清冷的声音带着几分柔和,就像夏日融合的冰碗,甜丝丝的沁人心扉:“怎么了?是因为昨天教我写字太久,累了吗?那今天我自己学,你看着就好。”
里面的人还是不说话。
钟磬的眼里不由流露出一丝懵懂的委屈,若是换一个人这么对他,他的脸上就只会出现灿然杀意的笑容。只有这个人不一样,他在她面前笑得很少,反而很多时候下意识就会委屈。
便是委屈,也是隐忍不露的,他放软声音:“你,看一眼好不好?这只鸟很乖的,叫得也很好听。花也很香。就看一眼好吗?”
说着,钟磬眸光微低,瞥到那只呆愣的鸟,那目光却只有冷酷。
小鸟颤颤一抖,稚嫩的嗓音软乎乎清凌凌的叫了两声。
钟磬便笑了,眉宇纯良澄明:“你听,是不是很可爱。”
那道隔绝的青纱帘幕,终于微微一动,被一阵风掀开。
看到里面,坐在榻上敛眸静静地看着他的人,钟磬脸上的笑意不由灿然了几分,下意识上前。
像献宝一样,伸出两只手,花和鸟儿一起展现在那个人面前,却没有钟磬俊美面容上那抹纯粹的笑容动人。
可是,面前的人却还是无动于衷,那双眼睛沉静如寒潭,神秘深远,美得隐隐有些危险。
钟磬的笑容一点点收起来,微微眯了下眼,露出一点懵懂的困惑不解:“你是要出门吗?为什么穿着男装?而且……”
一夜不见,为什么穿上男装的顾相知,看上去好像长高长大一些?
不过,不管那个人变作什么样子,他的感觉都没有消减半分,而且,心跳得更快了。
面前穿得仿佛世家贵公子的顾相知,终于伸出手拿起他掌心的花枝,垂眸平静地看着。
钟磬便又笑了,专注地凝视着那个人的脸,轻轻地像是怕打破了什么一样说:“要闻一下吗?很香的。”
顾矜霄手中的花枝轻轻一动,他平静地看向这个迟钝的,不知何处而来的魔魅,尾音极轻的声音淡淡地说:“下次送人类花,记得别送这种……带毒的夹竹桃。”
第80章 80只反派
听到自己送出去的花有毒, 钟磬的神色讶然一惊, 立刻去拿顾矜霄指间的花。
“怎么会这样?你有没有事?”他慌乱握住顾矜霄拿花的左手,将那花随意丢开,又仔细去检查, 没发现那修长好看的手上有任何细小的伤口或变色。尽管如此,眉宇的忧虑也没有完全平复。
至于原本在他掌心的小鸟,因为托举的手消失, 只好扑腾着受伤的翅膀, 惊慌失措地叫着向地面摔去。
直到顾矜霄右手轻抬, 那蓝色的小鸟便被什么托着, 奇异地滑翔到桌上, 歪着小脑袋不动不出声。安安静静,像吓呆了一般。
顾相知的体型和顾莫问的截然不同,手自然也是不同的。
钟磬完全没有多想,等握着那只骨节修长温凉如玉的手后,才后知后觉有些不对劲。
昨天他央顾相知教他写字,那只手的样子他记得清清楚楚, 虽然这只手同样生得很好看, 但顾相知的手要更莹润纤细一点,指尖也要更纤薄柔韧, 也更冰凉柔软一点。
这只手似乎更像是好看的男人的手。
钟磬一怔,想起方才对方说的话, 那声音也是属于男人的。
他缓缓抬头, 和顾矜霄对视。
在顾相知面前时候, 钟磬眉宇间那纯粹懵懂的澄明,神情举止间清冷从容的温柔,全都消失不见了。
是了,这线条分明的眉眼,长眉斜飞入鬓,眉骨突出,稍稍抬眼便是张扬轻慢的强势凌厉模样。像是从来不曾退让半分,习惯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肆意纵横,随心所欲。
这样的面容之上,若是有过懵懂、柔软,也像是猛兽极力隐藏了锋芒獠牙后,一时伪饰的无辜。
钟磬用力握紧了这只手,居高临下看着他,不带丝毫温度地说:“你是谁?”
顾矜霄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出声。
钟磬的眸光冷冷地,箭一样钉着他,声音已然不善,却极力保持着微薄的耐心:“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长着她的样子?她在哪里?”
这一次,顾矜霄似有若无地笑了,轻轻地说:“你为什么在这里,我就为什么。”
钟磬只感觉手微微一空,被他抓住的男人便已然消失在他面前。
他立刻回头四顾,看到男人出现在帘外,手中展开一卷画卷,从容平静地览阅着,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被他发现。
侧脸的线条比起顾相知的,更深刻分明。这样的容貌在男人身上,过分漂亮就显得凌厉慑人。男人垂眸沉静的神情,让钟磬微微失了一下神,错觉好像似曾相识。
心里的火气杀意,就像被无形的屏障阻隔。
钟磬走出去,脸上的神情依旧锋芒微寒:“这是我的画像,有问题吗?”
“是吗?”
对方头也不抬,钟磬不由走近,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顿时发现,这并不是顾相知为他作的画。
画上的男人一袭低调精致的白衣,衣摆暗绣仙草云纹,淡泊禁欲,风雅尊贵,远胜传说中于红尘世外修行的仙君。他的眼前蒙着厚重的白纱,纵使看不见眉眼,也说不出的俊美清雅。
打眼看去,画中人鼻梁嘴唇下巴的线条,和他生得却有几分相似,但是两个人却截然不同。
钟磬神情了然,声音微冷:“这不是我。没错的话,这个人应该是叫作鹤酒卿。”
“你认识他?”顾矜霄依旧看着画像,眉眼不抬,只轻轻地说了这句话。
钟磬冷淡的笑了笑,带着一点桀骜嘲弄,清冷的声线尾音微微上扬:“不认识。画上的人一看便知灵魂纯澈无垢,如巍峨雪山独立红尘。这样的人物,自然是天之骄子出身不凡,得天独厚,气运过人。大约就是世人所谓的神仙人物。这样占据天道宠爱的人,本尊若是见了,一定试试,看他有几分本事,可配这份白璧无瑕高高在上?”
顾矜霄侧首看向他,随手合起画卷。
钟磬见他终于有了反应,眼底便露出几分毫无掩饰的危险,一眨不眨似笑非笑看着他。
“怎么,生气了?还是很失望,本尊不是他?”
顾矜霄目光沉静地看着他,寒潭一样的凤眸隐去一切波澜,轻轻地说:“那倒没有。你的样子虽然和鹤酒卿有几分相似,给我的感觉却更像一位故友。”
钟磬的脸上毫无笑意,冷冷地凝着他:“近来本尊很不喜欢听到,有人说本尊像谁。换做以往,你就要为自己的失言付出代价。你得感谢自己,这张脸很像她。告诉本尊,你是谁?原本这里的主人,去了哪里?”
顾矜霄听到这魔魅说,自己像顾相知,顿时若有所思。
然后,他抬手微微一礼,轻轻地说:“多谢尊上宽宥。在下顾矜,是这屋子里一块古镜忽然得了灵犀,一悟聚形,因而与屋主人像了几分。还望尊上恕罪。至于屋主人去了何处,在下初初化形又能力低微,并不知悉。”
钟磬早觉得这个人神秘古怪,听了他的话毫不意外。顾矜虽然言语有礼,却无半分居于人下的谦恭,大约因为那张脸,他心里竟也没有丝毫计较在意。甚至觉得拥有这张脸的人,只该高高在上,目下无尘。
“你知道本尊是什么?”
顾矜霄平静地说:“在下修行低微,只能看到镜面映照出的表面,只知尊上不凡,不敢妄加揣测。”
钟磬情不自禁走到他面前,当伸出的手抚上那人的脸,才微微回神。
但他的手却没有收回,目光深深地凝视着这张脸,感觉胸腔里跳得极快,血液也微微灼热起来。只有触碰到那张脸的手指是稳的,轻柔的。
钟磬的目光一寸寸描摹着这张脸,从他疏离略显郁色的眉眼,到线条意外柔软秀气的唇。颈项的骨肉柔韧细致,玉雕一般的线条完美。
比起顾相知清冷空灵,让人不敢造次不忍亵渎的美,这个人生得要更精致冷硬,还有一种让人情不自禁心生畏惧的倨傲尊贵,神秘幽寂。
但是,看到顾相知他只觉得目眩神迷,只想保护亲近。若是这个人,他就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