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怪你。老郭……谁能想到呢。”叶修捏了捏眉心,问,“后来呢?”
“跟虫族撞上的瞬间,爆发了巨大能量,偶然撕裂了空间--和你当时的情况一样。”王杰希指出,“在那之前,我跟喻通过多方验证,基本确定这种情况不是巧合。理论上,可以用某种方式人为制造空间裂缝,但失败了很多次,那是唯一成功的一次。巡守舰和那群新生虫族一起被卷进了裂缝,抵达这里。”
这艘巡守舰本来就是次等货,在空间裂缝里左摔右碰的,到了后半途没有一个功能完好,维生系统失效,要不是两人绑着安全带,直接得在巡守舰内被摔成肉饼。尽管实际上他俩也没好到哪去,被甩晕了,坠地后才悠悠转醒。
两人一瞧这陌生星球,顿时懵了。
可惜事已至此,无论这个星球是不是叶修穿越裂缝抵达的地方--说实在的,他们不报太大期望,因为一叶之秋最后踪迹的消失点EB-378宇宙航区,距离他们有十五个航行日那么远--仍然贯彻原本的目标:销毁叶修。
两人故事说了一串溜,要牺牲有牺牲,要壮烈有壮烈,尤其还有很多太空船,小卢跟邱非听的都有些入迷了。倏地,一叶之秋的声音再度响起:‘警报。检测到舰内有人员生命体征低下,请立即送至医疗室。重复,舰内有人员……’
几人顿时面面相觑:“谁?谁生命体征低下了??”
苏沐秋下意识转向了叶修,抓住他的手臂,确认自己包扎的完美无比,正欲开口就听见方锐和黄少天惊呼一声。
黄少天扒开扔在角落的大麻袋:“我靠靠靠!忘记这件事了!”
麻袋一扯开,里头的物体终于见光,居然是塞了一个人在里头!那人显然因缺氧濒临窒息了,早已昏迷过去,眼镜歪歪斜斜地挂在脸上,脸色苍白,虚弱无比。
“我们去一趟医疗室就回!”
黄少天跟方锐匆忙扛起人,沿着一叶之秋亮起的指示灯朝外跑,苏沐秋错愕道:“等下,你们绑架个人干嘛?!”
两人的声音在走廊中回响:“说了给你掳一个好用的帮手回来啊!你们回收零件的时候,我们就顺手把他捡来了……”
苏沐秋黑线:“捡……”
喻文州偏过头看了眼,顿时惊讶:“你们把关榕飞带来了?”
“关榕飞?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方锐说他是拍卖会的人?是这里的土著还是你们舰上的?”叶修说道。
“是这里的人。不过,他确实很有天分,在机械方面有极高的热情。”喻文州据实以报,“他是我跟王杰希有意培养的机甲技师,虽然他可能还没意识到,自己接触的这些零碎资料,最后导向的是机甲。”
一叶之秋冷冰冰的警报仍在回荡:‘舰内有人员生命体征低下……’
遥远地,夹杂着方锐的叫喊声,“喂黄少!小心轻放啊!!别摔了宝贵的技师,你想和叶修那样成天被老苏绑在机甲仓跟机油扳手过日子吗……”
苏沐秋深刻感觉到,己方队友有极高的可能性把技师现场折腾死了。他悲愤地捂着脸,考虑到帝国方面的两位表现似乎很杰出,更加感觉自己无法抬头。
几人一团乱地跑了,两个小孩留在原地,小卢着迷地问了一句:“继续说太空船的故事吗?”
叶修笑:“不会无聊吗?小卢同学很有耐心啊。不过,比起听故事,你人已经在太空船上了,我以为你会更想去实际逛逛。”
邱非机敏地观察着叶修的神情,对上叶修平淡无奇的目光后,他眨了眨眼,轻微一点头,主动拉起小卢:“这艘太空船太大了,比起听故事,我们把握时间去……去探险吧。”
非常不符合邱非性子的理由,他说的有些磕拌,幸好小卢兴高采烈地接受了:“嗯,说的对!走走走。”
邱非被兴奋至极的小卢拉着走了,临离开前,他低声说了句“抱歉”,自然无比地取走了仍顶在王杰希脑袋上不挪窝的侦察机,往背包上一扣,随后连忙朝一溜烟跑走的小卢追去。
王杰希收回望着邱非的视线:“他很好。”
“我知道。”叶修笑了下,随即转向喻文州,“文州,现在闲杂人等都支开了,你继续说──六年了,你们经历了什么,又发现了什么?”
“你说,‘闲杂人等’都支开了?”
王杰希质问,目光笔直盯着苏沐秋。
作者有话要说:
王:有闲杂人等。
喻:是呢。
41-下
小卢同学兀自沉思,半晌后兴奋地跳起来:“啊!我想起来啦!我真的见过你,几年前在我家门外看过!”
叶修莫名:“我?我搬来你们镇上还不到一个月呢。”
“我真的见过你!”小卢兴高采烈地补充,“就是贴在我家门外的通缉画嘛!”
08.
五分钟后,喻少校旁若无事地离开,他与擦肩而过的所有人彬彬有礼地问好,并收到回应,没人察觉他手中的那叠资料,夹着一张标注叶修的待销毁档案。
65、47-下
苏沐秋心底抽搐,抓了抓脑袋,尽管好奇,倒也没坚持介入帝国的家务事。他脱下外衣披到叶修肩上:“我去盯着那两个不省心的家伙,确定他们没把技术人员弄死了。”
“那才多大的事,要你亲自去盯?你是不信任方锐跟黄少天,还是质疑一叶跟橙橙的业务能力啊?”叶修挑眉。
苏沐秋无语凝噎,剐了他一眼:“妈蛋,都给你支开我的理由了,你挣个毛线?非要我承认自己是现场唯一的闲杂人等啊?”
“你算什么闲杂人等?”叶修笑,“你能保证今天支开你,之后你不会用其他方式旁敲侧击来满足好奇心或打探情报?”
“不能。”苏沐秋秒答。
“这不就得了。比起让你这行动力超群的麻烦家伙听的一知半解,不如让你听个够。”叶修耸肩,“反正你听了也不懂,顶多当催眠节目,晚上安份睡觉就是帮了我大忙。”
苏沐秋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打消,他心安理得地捶了叶修一记,随即勒住他的脖子,安然坐定了--他没有刻意,甚至不是有意识的,但就这么自然地贴着叶修坐下,膝盖撞着膝盖,腿碰腿。
……靠得太近了吧?
喻文州和王杰希皱眉,一方面想问“留个寄生者在这里太不妥了吧?”,另一边又为叶修那句“你安分睡觉就是帮了我忙”充满各种不妙的猜测。
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不过,既然叶修没有被寄生,无论是任何关系,都必须变成没有关系。
与王杰希暗地交换眼神后,喻文州压低了嗓音,缓慢地继续开口说道:
“……我们不能让你的身体被虫族利用。‘叶修’这个身分,带来的权力太高太大,尽管帝国高层一直试图抹黑你,但在部分民众心中,叶修仍然是拯救了全帝国,甚至全宇宙的名字。即使在反对者和寄生者的阵营,他们同样极为忌惮你。这份名望,可以拿来做许多违背你意愿的事。”
他没有必要照顾苏沐秋,所以换成了更为熟悉的帝国语。叶修并未阻止,而苏沐秋果然一脸蒙圈,鼓足了劲,吃力地听辩起来。
叶修点头,肯定这是最好的办法:“不用有负担,换作是我,我也会想尽办法把‘叶修’削到连一丝基因链都提不出来。”
王杰希像是想起什么,摸出枪,喀擦喀擦地朝里填装子弹:“你想多了,削你是贯彻第三军的意志,我们没有负担。”
“……”叶修严肃,“大眼同志,我怎么觉得你拐着弯骂人呢?”
喻文州不失时机地继续说明:
“我们落在几个国家的交界,引起了注意。巡守舰藏不住,仓促藏入了地面下,但也导致了无法轻易将它重新‘出土’。我和王一直有意加重这附近挖掘开发的进度,来营造一个巧合,可惜进度还是太慢了,恰巧今天你们用机甲来吸引人群,给了我们机会。”
“叶修,你应该察觉了,这个星球的文字和帝国的相似,但语言完全不同。最初我们两个因语言不通,吃了不少亏。”
喻文州无奈,“幸好巡守舰里有不少许斌他们捡来的稀奇古怪的东西,还有一些用不着的零件,我们拆解了,做了一些伪装,通过各种手段变卖出去;后来我们将得到的钱,创建了拍卖会用来搜集情报,同时以帝国旗帜和第三军军徽变体--三叉戟、星辰与羽翼作为拍卖会的象征,希望能藉此暗示我们的存在。”
“哦,你们是‘女神’拍卖会的幕后主使啊?”叶修说道。
他刻意加重音的部分两人自然都听出了,喻文州话里的无奈更进一层,几乎成了无力:“雕刻的老师傅将我们的要求美化升级成了羽翼女神像,把三叉戟误解成三弦琴。这确实更符合这里的风格,索性将错就错了。”
叶修望着两人,衣着体面,看着就不是便宜货色,语言不通的两人不知得费多少心思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那两个跟在他后头的小不点,现在都这么大了……叶修有片刻茫然,某种陌生感总让他产生‘或着这是他们两的亲哥?’的错觉。
“你们挡了不少人财路吧,像今天这样的追杀很常见?”曾经的老大哥叶修关怀了句,“要不是我在,啧啧。”
“确实如此,不过碰上这么直接的追杀,还是少数。”王杰希说,“我们提前接到情报,知道有一批人会在近期闹事,要替‘被人干掉的兄弟们报仇’。他们的目标人物线索似乎只有红宝石袖扣,这是拍卖会内部人员使用的颜色,或许是找不到人,才以我们为目标。”
叶修:“…………”
这段对话中,叶修本就是听大于说,而且表情都没变一下,两人都没有察觉叶修的沉默有何异常,苏沐秋倒是清楚听到面不改色的叶修心跳快了几拍,典型心虚反应。他隐约猜到了原因,没克制住掐了把叶修,后者拿膝盖磕他一下作为反击。
喻文州假装没看到两人你来我往的幼稚小动作,镇定地述说:“随后,我们通缉了‘叶修’。”
“做为情报与资源搜集的载体,拍卖会一创建起来我们就发布了通缉,尽管力度不大,而且当时拍卖会的影响力也不如今日,无论如何,我们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我们开始猜想,可能走错地方了,落到了不同星球。”
喻文州沉声:“……直到过了一两年,才发现,我们并没有落错地方。”
“可是你们根本没有找到叶修,怎么肯定这个离家十万八千里远的星球就是目的地?”苏沐秋皱眉。
“并没有十万八千里远。”
王杰希缓缓摇头,沉着声:“这里是……平行时空的‘帝国’。”
苏沐秋一顿,神情中逐渐透露出惊诧,而叶修垂着眼,静默着,呼吸又轻又浅,好似吐息粗重了点,就会把一切吹得七零八落。
喻文州的语速本就不快不慢,条理分明,有意维持宜人舒适的语调。然而不论刻意练习的语调多么宜人,都无法改变语句中的沉重。
他低着声说道:“有最初脱手巡守舰物品得到的资金,与我们原先便具有的技术、知识,我们创立拍卖会的过程,比预料中顺利。但是后来,我们察觉到,一部分巡守舰的金属材料在略做掩饰后,能拍出这么高的价格,并不是他们需要金属原料--你看到了吧?这个星球的金属冶炼技术,仍停留在钢铁。他们没有能耐对帝国的合金进行二次处理。”
“并非出于实用目的,而是帝国的字符,与这个星球许多人趋之若鹜的上古遗迹里挖掘出土的物品一模一样。”
叶修突然重复:“‘上古遗迹’。”
“是的。”
叶修沉默半晌,开口:“所以,你们认为……这是这个平行世界的帝国遗迹?”
“在帝国时,我们为了调查空间裂缝,看了不少学术论文。对于这种裂缝的存在,研究院有许多推论,其中一种学说认为,空间裂缝其实同时涉及了时间与空间维度,只是因为从未有人或仪器能跨越裂缝后返程,所以人类对它的理解少的可怜。”喻文州摇头,“最初,我们并不能肯定,然而这几年来,越来越多迹象证明可能性:这里,或许是帝国于平行世界的分支……是帝国未来的一种可能性。”
这种推测太过天方夜谭,换一个时间地点,都会令人觉得荒谬。然而叶修的脑海中已经开始按照这个荒谬至极的推论,逐一将过往许多看似不重要的零散片段串起,逐渐加深这个惊人推断的轮廓。
可惜,整个推论仍有一些空缺处,就像一副拼图,拼凑出了框,中间的图案却斑驳不齐,使人无法看清全貌。
他按住了突突做痛的额际。
王杰希注意到叶修发白的脸色,没有停下话,反而近一步追问:“叶修,你注意到‘乌兹矿’了吧。这就是帝国剩下的东西--你肯定注意到了,你也必然会注意到。”
“因为你是一叶之秋的驾驶员。”
“我们虽然撤除了对于叶修的通缉,但所有拍卖会的人手,都接受过一道死命令……”
王杰希一字一顿,道:“‘密切留意所有搜集或出手乌兹矿的人’。”
叶修瞬间便记起了头一次到城镇市集时,当他拿出乌铁矿石之后,在墙边悄悄通讯的别着红宝石袖扣的人,以及紧跟了他几天的目光。
“我跟喻致力的方向,就是让所有接触到这种特殊矿石或‘出土文物’的人,都会直觉想到拍卖会。而每一场拍卖会,做为压轴的物品,绝对是遗迹挖掘出来的帝国仪器,或随着巡守舰过来的帝国物品。这样无论你在哪里,是什么情况,只要你察觉到了这种金属的异常,并决定深入探询,都会别无选择地走向拍卖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