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蔡良说得是不是真的,为了蔡良这徐尚书侄子的身份,他们就不敢得罪他。
贾赦看了一圈后,对自己的处境也明了了,他虽然不知道蔡良为何要针对他,但却知道一件事——杀鸡儆猴!
蔡良在这群人中隐隐为首,如果自己今日应对得不好,往后在国子监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他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有的没的的事情上。
“胡、胡说!”陈荣贵涨红着脸斥道,“贾、贾兄不是那样的人。”
“呵,都说狼狈为奸、蛇鼠一窝,陈荣贵,你一商人之子,舔着脸在国子监呆着,你以为自己又有什么颜面替贾恩侯说话!”蔡良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众人低声笑了起来。
笑声中的嘲讽、鄙夷、冷漠溢于言表。
贾赦的脸渐渐沉了下来,他拉开白了脸的陈荣贵,“蔡公子果真是好口才,听说蔡公子文采洋溢,如今看来,果真不假。”
蔡良戒备地盯着贾赦,他这般辱骂贾赦,他就不信贾赦是真心夸他!
“贾公子说笑了,某不过是比某些人面兽心的家伙多读了些书罢了。”
“是吗?”贾赦笑了,“那你的书怎么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
蔡良却几乎瞬间气炸了,他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胡呲什么!”
“我胡呲?!”贾赦笑得如沐春风,他轻轻挑眉,“恐怕是你胡呲吧?我的案子是陛下命三法司裁决的,最终也是三法司裁定我无罪,陛下也是如此,真正的杀人凶手是那徐艮清!而你却在刚才质疑三法司的公正、质疑陛下的决断,蔡良,你好大的胆子!”
天地君亲师!君尚且在双亲前面。
质疑三法司顶多得罪三法司,但是质疑建明帝,这可是大罪!
蔡良的脸都白了,他咽了下口水,喉结滑动,额头上豆大的汗水滑下,“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血口喷人!”
贾赦摇摇手指头,“血口喷人的恐怕是你吧,蔡良,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平白无故诬我清白,又质疑陛下,你的书不是读到狗肚子里去,那谁是?”
他这番话说得蔡良汗如雨下,嘴唇发颤。
蔡良是被贾赦吓懵了,他本想在贾赦回国子监的第一天就联合其他人对付他,以后也好在徐成松面前装乖卖好,没想到却是碰了一鼻子灰,没落到好的同时还给贾赦递了一个把柄。
蔡良求助地朝其他人看去。
众人也怕贾赦把事情闹大,刚才他们还在看贾赦笑话,现在却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替蔡良解围。
“贾兄,蔡兄不过是一时说错话罢了,咱们都是同窗,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卖我个面子,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一打扮稍微妥帖些的学生说道。
贾赦心里冷笑,卖他个面子,他算哪个牌位的,刚才还看他笑话,现在就来称兄道弟,怪不得能和蔡良混到一块去,脸皮不薄啊。
“算了、算了。”陈荣贵扯了扯贾赦的衣角,他挤出个笑容来,“贾兄,我们还是快些去状元楼吧,免得没了位置。”
他说着,边给贾赦递眼神。
贾赦本想让蔡良吃一回亏,但是见陈荣贵此举,心里的念头转瞬就改了,他由着陈荣贵把他拉到状元楼,才问道:“你方才为何阻拦我?”
陈荣贵正叮嘱店小二沏一壶龙井来,听到他这话,苦笑着叹了口气,“贾兄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不知什么?”贾赦困惑地皱紧眉头。
陈荣贵无奈,“那蔡良是礼部尚书徐尚书的远方侄子,轻易得罪不得。”
“徐尚书的侄子?”贾赦心里恍然大悟,这就难怪他为何这么针对他了,只是想到这里,他不禁觉得国子监那些人的嘴脸越发恶心了,就为了讨好蔡良,他们就可以旁观蔡良冤枉、侮辱他人,这样的人都进了国子监,国子监的素质高低可想而知了。
“是啊,就因为他这身份,我们外舍都没人敢得罪他。”陈荣贵说道这里,四下张望了一圈,压低了声音,“而且,我们都听说,这次乡试的主考官是徐尚书的门生呢。”
原来如此。
贾赦心中瞬间明白了,他们这些人苦学多年,困在乡试这一关久矣,他们讨好蔡良,不单是冲着徐尚书,更是冲着即将到来的乡试。
乡试考试,主考官的喜好至关重要,如果主考官看重你的文章,那么一个举人的位置就唾手可得了。
要是写得恰好中了主考官的喜好,那指不定还能成为解元、亚元!
京城中的解元的地位可比地方的解元地位来得高,而且也更吃香。
怨不得这些人连脸都不要了。
当真是节操尤可贵,脸皮价更高,若为中举故,二者皆可抛。
“你我二人都不想下场考试,得罪蔡良其实也没什么,但是有道是人前留一面,日后好相见。好歹也是同窗一场,何必和蔡良计较?”陈荣贵低声说道。
贾赦点了点头,又摇头道:“陈兄此言差矣,第一,某是想下场的,第二,对于蔡良这等人,你就算方才任由他辱骂,也只会助长他的气焰,倒不如一下子给他来个痛的。”
陈荣贵瞠目结舌。
他震惊到都说不出话来,分不清到底是贾赦想要下场考试来得让他惊讶,还是贾赦对待蔡良这番话让他惊讶!
隔了一扇屏风的后头。
章桁虽然面露惊讶之色,但脸上却是带着赞许的。
比起另一个人那种息事宁人的态度,他更喜欢贾赦这种干脆的做法——对他胃口。
第22章
“你、你要下场考试?”陈荣贵惊讶到甚至忘了控制自己的音量,旁人都纷纷侧目。
贾赦无奈扶额,“小声点。”
“抱、抱歉。”陈荣贵不好意思地捂住嘴,他压低了声音,“你既然要下场考试,那就更不能得罪蔡良才是。”
贾赦正要说话,店小二手里托着一盘子的菜,高声喊道:“菜来了,慢转身。”
小二哥麻利地把一碟碟菜摆在桌子上,而后满面笑容地说道:“二位客官慢用。”
待他走后,贾赦才不置可否地说道:“我不认为如此。”
听到贾赦这句话,陈荣贵急了,他四下张望了一圈,凑近贾赦,低声道:“贾兄难不成以为乡试糊名,蔡良就奈何不了你吧,贾兄,乡试里的门门道道多着呢,要使手段也不是难事。”
陈荣贵这话倒是真的,常言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科举禁徇私舞弊这么多年,可到了现在,舞弊徇私这件事却是屡禁不止,甚至还大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劲头。乡试虽然糊名,但要耍手段,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知道。”贾赦见陈荣贵这般替他担忧,心里不禁感到慰藉,原身所结交的多是狐朋狗友,那些人在出了事后,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甚至有的人还矢口否认与原身是好友,没想到竟然还有一真心好友替他考虑,而不是在他说出他要下场考试的第一时间就讽刺、质疑他。
须知,就连贾代善也只不过当贾赦是说着玩玩的罢了。
“你知道你还……”陈荣贵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屏风后,章桁喝了口茶,他也好奇,贾赦明知道得罪那蔡良的下场,为何还坚持那么做?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就明白了。”贾赦放下茶杯,说,“第一,蔡良身为徐尚书的侄子,即便我阿谀奉承,他会对我有好感吗?”
陈荣贵被贾赦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他呐呐地摇了摇头。
蔡良虽是徐成松的侄子,但是他们的关系并不亲密,蔡良为了巴结徐成松,无论如何,都会倚靠针对贾赦来讨好徐成松,这是无法解决的矛盾。
“第二,你觉得即便我说好话,百般忍让,蔡良会愿意让我这个敌人榜上有名吗?”贾赦接着发问。
这怎么可能?陈荣贵心地良善,但也是商人之子,打小就见惯各种各样的人,他也知道,就算是白痴,也不会让自己的对手好过,但凡有一丁点儿机会,都会把对手往死里踩。
“你看,连你自己都觉得我不应该去讨好蔡良,那我又何必在意。”贾赦笑着说道,“反正他都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得罪得浅还是深,重要吗?”
陈荣贵被贾赦说服了,他低着头,拿着筷子夹着菜,有些没了劲头。
“好了,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倒不如早些吃完,去附近买些宣纸。”贾赦宽慰道,他向来心大,何况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担心那么多,何必?
陈荣贵也是心大的,被他这么一说,一时就把念头岔开了,他吃得多,但是该有的礼仪却是没失。
国子监中蔡良等人经常讽刺他是商人之子,不懂礼不知礼,其实不过都是嫉妒罢了。
贾赦和陈荣贵二人用罢了午膳,就往国子监附近的文墨阁去。
文墨阁是京城中有名的老字号,里头的货物齐全,既有贵的,也有便宜的,端看各人的荷包鼓不鼓罢了。
一进文墨阁,便有一掌柜打扮的迎了上来。
“二位是要买些什么?”
贾赦环顾了一圈,问道:“可有宣纸?”
“当然有。”掌柜的殷勤地引着二人走到陈列宣纸的地方。
贾赦伸出手摸了下,掌柜的给看的宣纸估计是店里头最好的宣纸了,但是一触摸,还是能感觉到有些毛糙,跟后世贾赦为了写作,去取材的那些宣纸对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随口问道:“这一刀宣纸怎么卖?”
“瞧公子也是个读书人,这宣纸,我也不讲虚的,二十两一刀。”掌柜的道。
贾赦:“……”
如果不是怕影响他人设,他都想说——你再说一遍!
二十两一刀!
二十两是个什么概念,这么说吧,一两银子够一个三口之家丰衣足食地过一个月,二十两足够他们过上一年多了。
“这些纸的确不错,我要三刀,贾兄,你要多少?”陈荣贵摸了下宣纸后,说道。
贾赦这阵子囊中羞涩,贾史氏声称怕他又出去惹事,断了他的月例,因此,贾赦现在的身家只剩下一百两左右了。
“我要一刀就够了。”贾赦说道。
他低着头,摸着宣纸,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个想法来。
贾史氏断了他的月例,往后交际应酬少不得要受掣肘,他内里也早已是个成年人,过了开口跟家里要钱的年纪,眼下岂不是有个送上门的赚钱机会?
贾赦将那宣纸摸了又摸,一再地和自己记忆里那触感如玉的宣纸做对比,再三确认自己记忆中的宣纸更好后,他脸上露出了个微笑。
出了文墨阁,贾赦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他是知道制造上好宣纸的技术,但是做生意,可不是只懂法子就够了,人手、材料、店面等等,哪一件事不得耗费心力,而且,贾赦心里不免要考虑一点儿,他身为儿子,名下不可有私产,一旦被发现,贾史氏大可以孝道之名将他名下的产业夺走,而且还能反诬他不孝。
一想到这儿,贾赦就冷静下来了。
他倒不至于因此放弃靠宣纸赚钱的想法,只是觉得该好好筹谋一番。
第23章
他们回到国子监里头。
屋里依旧吵吵嚷嚷,人人捧着一本书,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
贾赦进屋的时候,少不了要经过蔡良身旁。
蔡良心里记恨他今日不给他面子,又怕他真把事闹大,只是拿眼睛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以此来表示自己并不畏惧他。
贾赦连理都不想理他,这种幼儿园的手段,他连放在眼里都觉得丢人。
他这态度,落在蔡良眼里,却是在羞辱他了。
下午。
国子监循例,考完试后当日下午是由夫子留下课业,让诸人在里头自学。
韩毅布置了一道题目,让他们自个儿在里头写着。
而韩毅则回到号舍中,查阅今日早上的卷子。
在查阅了好几篇卷子后,韩毅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不由得他这么生气,外舍三十多人,他首先查阅的还是外舍中名次靠前的,结果三道破题能破出一道的寥寥无几,更不用说三道都能写出来了。
即便是勉强写出来的,也是不忍卒读。
气得韩毅一肚子火,啪地一下将朱笔放下,双手背在身后,在屋子里来回走消消气。
“我就不信就没有一个能破题!”韩毅将卷子翻找了一遍,发现蔡良的卷子后,抽了出来。
他首先看了一遍卷子,字迹清秀得体,卷面整洁无瑕,韩毅满意地点了下头,在乡试中,污卷可是要被褫夺考试资格的,蔡良能做到留意这一点儿,让他很欣慰。
韩毅收回了视线,从第一道题开始看起,他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唇角绽开一抹笑容,拿起朱笔,边批阅边不住地点头。
日落西山。
国子监中众人各自散去,有的归家,有的归号舍。
贾赦回到荣国府时,已经是酉鸡时分。
点点烛火通明,夜幕下的荣国府明亮照人,他进荣庆堂的时候,贾史氏和贾政正在说着话,言谈甚欢,他的脚刚踏进去,笑声就截止了。
“给母亲请安。”贾赦不以为然地行了礼。
贾史氏淡淡摆了摆手,神色中透着冷漠。
贾政笑着和贾赦打招呼道:“哥今日在国子监学得如何了?”
“还不错。”贾赦低垂着眼睑,懒懒说道。
“是吗?那就好。”贾政压根不信贾赦真去了国子监,他就算去了,也只不过是浑浑噩噩,糊涂度日罢了,此时带着了然的眼神含笑着看着贾赦,仿佛在表示自己知道了贾赦的秘密。
贾赦接过丫鬟端上来的茶,懒得理会贾赦,他在脑海中整理头绪,要做宣纸生意,首先得找个懂行的人帮忙,其次人手方面要么去找人牙子采买一些丫鬟小厮,但那样也太麻烦,毕竟这样的话,还得另找一些人去培训他们如何造纸,可要是想直接找熟手,就更难了,而且就算真有人来,他还得提防人家是不是想要盗取技术。光是想想,贾赦的头就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