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一派大受打击,徒禄从殿中走出的时候,狠狠地剜了贾赦一眼。
不必想也知道,他必定将贾赦深深地记恨上了。
出了皇宫。
陈荣贵的马车就在外头候着。
他听得马夫回报, 连忙掀开车帘, 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紧张地询问道:“怎么样?怎么样了?”
他话说出后, 才看到贾代善, 顿时表情立即严肃了起来,恭恭敬敬地给贾代善行了礼。
“免礼了。”贾代善淡淡点了下头, 原本他还觉得陈家这孩子有些傻气, 但是现在看来, 傻也有傻的好处, 至少一片赤子之心。
“你们这些小辈估计有不少话要说, 老夫先回去了。”贾代善敛了敛心神, 捻着胡须说道。
“是。”贾赦道。
待贾代善走远后, 陈荣贵才敢开口,“到底怎么样了?”
陈阳然感激地看了贾赦一眼,“徐家和白用恩都被重罚了。”
“好!这就好!”陈荣贵激动地抚掌道,“这样,陈兄总算是可以讨回公道了。”
“嗯。”陈阳然笑着点头,这件事一了,长期压在他心头上的怨忿也跟着烟消云散,整个人的精气神顿时截然不同了。
陈阳然冲着贾赦长揖,“这次我能讨回公道,全赖恩侯替我尽心尽力,请受我一拜。”
贾赦哪里肯受他这重礼,连忙把他扶起,他坦诚地说道:“不必谢我,我还得谢你才是,徐成松与我们贾家是仇敌,他不倒,我们夜里难眠,这次他倒台,也有你的功劳。”
“好了,别管是谁的功劳,总之大家都有功劳。”陈荣贵笑哈哈地说道,“今天你们也辛苦了,这样,我做东,请你们到状元楼去好好庆贺一番,如何?”
“老爷。”轿夫提醒着轿子里的章桁,“咱们再不过去,贾公子怕是要跟人走了。”
“不必过去了。”章桁放下轿帘,“咱们回去吧。”
反正,明日他迟早也会自己上门来。
贾赦若有似无地扫了章桁的轿子一眼。
听见陈荣贵的呼声,又把心神收了回来。
徐家的倒台意味着什么,即便有些人之前心里不清楚,在接连的十数天内也都明白了。
徐成松被押在刑部大牢,等候秋后问斩。七皇子一派受到的打击惨重,接连数个七皇子一派的官员也都受到了弹劾,被贬谪的贬谪,被罚俸的罚俸,之前一直耀武扬威的七皇子一派的官员此时个个吓得跟鹌鹑似的,都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
朝堂之上顿时东风压倒西风。
太子一脉的人稳占上风,却也都被章桁约束着,没有人敢闹事。
一时之间。
海晏河清,早朝上的争端也少了不少,倒显得格外的风平浪静。
而贾赦的名声也因此一事而名扬四海内外。
毕竟以一解元郎身份绊倒一朝廷二品大臣,这可不是常有的事。
“贾恩侯?”
去京城的官道上,马车内一年纪较长的贵人挑眉问道:“他是荣国公的长子,怎么不是世子?”
那打听消息的下人回道:“大王子,听说是那贾恩侯以前被牵扯到一桩案子里,被那大安的皇帝褫夺了世子之位,故而才不是世子。”
“这就难怪了,大安向来重嫡重长,非有特殊原因是不会如此的。”那贵人说起话来,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傲慢,只见他身着熊皮长袍,面容清俊。
倒不似蛮人的大王子,反倒像是大安的哪家权贵子弟。
“大王子,我们明日就会到京城了,这次我们和三王子一起来,可得防着他一些。”心腹小声地提醒道。
大王子回头点头,“本王知晓的。”
……
“快,快,东西等会儿再收拾,要是慢了,说不定就错过了。”陈荣贵急促地催促道。
贾赦无奈地把书搁下,“那蛮子进京有什么好瞧的,不都是一双眼睛,一个嘴巴,一个鼻子吗?”
“这你可就不懂了。”陈荣贵道:“那蛮子的可汗有十多个王子,这次来京的是大王子和三王子,都是最受宠的儿子,那三王子没什么稀奇的,就是个蛮子,那大王子却不同,听说自幼熟读我们大安的四书五经,相貌也和我们大安相差无几,不然我这么急着去是为什么。”
敢情是物以稀为贵。
贾赦莞尔,他心里被陈荣贵这么一提,也起了几分好奇,索性也跟着去了。
京城的城门大开。
城里街道两侧早已挤满了冲着那大王子来的百姓们。
各家茶楼酒楼更是早早就被权贵们包了下来,此时二楼的窗户都敞开着,探出一颗颗人头来看着外头。
陈家家大业大。
即便陈荣贵只是一时兴起想来看那传闻中蛮子的大王子,也给他们腾出了一间既宽敞又气派的雅间来。
“好在我及时催你,不然我们可就错过了。”陈荣贵边推开门边侧过头来对着贾赦说道。
贾赦连声道了几声是。
雅间内多宝阁、屏风、花瓶、香炉一应俱全,墙上挂着名家手笔,只可惜陈荣贵和贾赦此时心思都放在了那大王子身上,也无暇去欣赏这些。
推开窗户,这雅间地段甚好,底下就是进城的大道。
陈荣贵指着才进城门的一骑说道,“来了,来了,那就是蛮子。”
他的声音不小,但此时所有人都吵吵嚷嚷得,混杂在其中,也听的不怎么清楚。
贾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此时,一队骠骑鱼贯而入,浩浩荡荡,声势惊人。
朝廷大臣们素来都称那些蛮子愚昧无知,鄙夷不已,然而,蛮子能成为大安近百年来的心腹大患,他必然有值得大安学习的一点儿,那便是蛮子的骑兵。
整齐划一。
波澜不惊。
气势如高山仰止。
这便是蛮子。
一瞬间,京城两侧的百姓们竟然被震惊到不敢作声。
那些骑在高头骏马上的蛮子们目视前方,毫不旁视,他们身上充满了历经沙场所形成的肃杀气息,叫人一望心生不安。
贾赦眯了眯眼睛,手指在窗台边框轻轻敲了下。
都说蛮子嚣张放肆,果然名不虚传。
这次来进京,明面上是来朝贡,但实则却是来耀武扬威。
真有本事,就不至于被黄老将军打得抱头鼠窜了,何至于在这百姓当中卖弄。
三王子坐在马车上,帘子掀开着,他看着众人惊疑畏惧的眼神,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忽然,楼上有人高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各处雅间的人也跟着齐声唱起。
加入其中的人越来越多,就连百姓也跟着唱起了大安的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一声比一声更加响亮。
京城的天际回响不断。
三王子脸黑了下来。
他虽是蛮子,也听得懂大安的话。
“让他们闭嘴!”三王子呼来随从的心腹,喝令道。
那心腹为难地四处抬眼了一圈,这里是大安,他们怎么可能让大安人乖乖听话。
心腹硬着头皮去寻找了理藩院的大人。
谁料那大人听了要求后,却直接拒绝了。
那大人笑道:“《无衣》乃是我大安战歌,百姓唱此歌来欢迎二位王子,乃是一片好意。”
三王子听到回复后,脸都青了。
《无衣》这歌一直唱到蛮子的使臣的身影远离后才渐渐地小了下来。
陈荣贵拍了下贾赦的肩膀,“有你的,刚才竟然能想出用《无衣》这首歌来压他们气势的方法来》,只是可惜,那大王子倒是没露面,我们白跑了一趟了。”
“也不算白跑一趟。”贾赦道,“至少也让蛮子吃了个教训。”
陈荣贵哈哈大笑,道:“是,你说得有理。”
使臣进京。
循例先由理藩院安排妥当后再派宫中的天使们教他们规矩。
但这回却是破例了。
蛮子一行人进京后,先在理藩院安排的院子里休息了片刻,便换了衣裳前去觐见。
金銮殿。
建明帝看着屈膝跪下的大王子和三王子等人,眼里有笑意。
蛮子叩边多年,先帝在位时都不曾让蛮子派使臣来觐见朝贡,然而,到了他这一代,却是实现了。
没有君王不爱功劳。
建明帝也是如此。
“平身吧,大王子和三王子奔波一路,辛苦了。”建明帝体贴地说道,“朕已经命人备下好酒好菜来犒劳二位。”
大王子道了声谢。
三王子却是哼了一声,“京城的酒菜本王吃不惯喝不惯,本王习惯的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要那么小家子气地慢饮细琢,本王受不了。”
三王子的话让金銮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章桁忽然从列中出列,噙一抹微笑,带三分寒凉,“三王子言之有理,我们大安素来体贴,也知道对待什么样的人就以什么样的礼,故而早早备好大块肉大碗酒等着三王子了。”
章桁这话一出,众人忍不住低声笑了。
章桁这话实在刻薄,偏偏又叫人挑不出错处来,当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就连建明帝也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
“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对本王说话!”三王子怒目而视,喝问道。
章桁不急不忙,丝毫不畏惧他的气势,“本官乃是大理寺少卿,至于为何这样对三王子说话,我们的孔圣人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来得是朋友,我们自然好生招待,但来得若不是朋友,我们自然也不会客气。”
“你!”三王子气急盛怒,两眼几乎冒出火花来。
大王子皱着眉,“老三,不要丢人现眼。”
三王子气愤不平地闭上了嘴,一双眼睛却如同恶狼一般狠狠地盯了章桁一眼。
章桁对此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不再开口。
一席酒宴吃得众人心不在焉。
酒宴是早就备好的,故而早就冷了,就算是山珍海味,此时也抵不过一碗热腾腾的热汤来得美味。
待宴席散去。
建明帝离开,众人顿时如逢大赦,各自归家喝热汤去了。
大王子今夜被人敬了不少酒,整个人喝得醉醺醺,深一脚浅一脚地由着人扶着往外走。
三王子倒是精神抖擞。
文武百官们今夜出奇的团结,全都当他不存在,没有人去敬他酒,自然也不会有人去劝他喝酒。
章桁也在这时回到府上。
这次蛮子派大王子和三王子进京来,名义上是来朝贡,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蛮子贼心不死,这些年来一直叩边扰民,若不是有黄老将军在边疆镇压,蛮子早就翻了天了。
现在老汗王已经老了,听说连政务都不大能处理了,他膝下儿女众多,十数个王子争斗不止,蛮子内部也都因此各自为营。
这次大王子和三王子来,其中也未必没有一些他们自己的心思。
章桁喝了口浓茶,静坐着想了想,大王子的确如传闻中一般亲近他们大安,这是好事,如果有朝一日,大王子上位,想来比起其他王子对大安更加有利。
而三王子,章桁眯了眯眼睛,此人嚣张跋扈,可他舅舅却是老汗王手下一名悍将,故而在众多王子之中和大王子势均力敌。
今天他的态度可很清楚了,如果他当了汗王,到时候边疆肯定永无宁日了。
夜色浓厚。
章桁在书房内静静地想了许久,半晌后才提起笔来,打算就此事写一封密折。
他才提笔,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呼声,“老爷,理藩院来人了!”
章桁愣了下,把笔搁下,起身拂袖出门。
章府门口。
理藩院的小吏急得满头大汗,见着章桁出来,顿时如见到再生父母一般迎了上去,“章大人,出大事了!”
第72章
“出了什么事?”章桁皱眉问道。
那小吏惨白着脸回答道:“那大王子死了。”
“死了?!”贾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险些把手里的书给摔了。
“是啊,死了, 千真万确的事!”陈荣贵道。
“好端端怎么就死了?”贾赦心里头起了无数的念头, 这可就麻烦了,蛮子的大王子死了可不是件小事,弄得不好, 安蛮大战, 到时候血流成河, 民不聊生, 国无宁日。
陈荣贵四下瞧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还不知道呢,这是我爹跟我说的,听说现在蛮子的使臣们都在闹, 章大人现在就负责此事,看来这事麻烦了。”
都让章桁负责这事了,事情哪里还能不麻烦?
贾赦按了按眉心,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 真是不让人省心。
“荒唐!你抱尸入殿,意欲何为!”建明帝怒目看着三王子,满面怒色。
而文武百官们此时也是面带怒容,无他!唯三王子委实过分!
“陛下, 本王不意如何!只想讨要一个公道!”三王子一字一字地说道, 他抱着尸体, 四周蛮子的骠骑们护卫着他,而他不跪不屈,挺身站在殿中,“我大哥昨夜暴毙,死时面容尽毁,此事若不能讨回个公道,本王恐怕父汗会因此动怒,到时候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你这是在威胁朕?”建明帝冷了眼神,冷了脸色,语气也带着十分寒意。
“本王不敢。本王只想为死去的大哥讨回个公道。”三王子丝毫不让,目光灼灼,直视着建明帝。
“讨公道,朕已经命章卿着力查办此事!”建明帝怒道。
三王子冷笑一声,他斜睨了章桁一眼,“可是此案是在你们大安发生,本王怎么能相信你们不会包庇呢?”
哗!
三王子这话简直无异于在明着说大王子的死就是大安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