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生离,一次死别。
这次呢,长相守,到白头。
就像张起灵永远不会告诉吴邪的,当年他曾经跟着吴邪下山,确定他安全到达踏上杭州的列车才离开。
他看见吴邪醒来,对着皑皑白雪一通破口大骂,骂长白山,骂裘德考,也骂他。
然后骂着骂着就蹲下身。
一直颤抖。
张起灵是有多想出来。
然而他不能。
于是吴邪蹲了整整六个小时,背起背包,果断地下山了。
路上,吴邪沉默得很奇怪。
到了二道白河。
吴邪进了一间酒吧。
就在里面喝的烂醉如泥。
然后被人寻事。
拖出去狠狠揍了一顿。
吴邪也没有反抗,仰着头任由他们动手,然后一个人在黑暗的巷子里慢慢笑起来。
张起灵去把那群人揍成了半身不遂。
吴邪后来站在二道白河,开了一瓶又一瓶的酒,就在那里喝,喝完了狠狠冲长白山的方向比了根中指,一跺脚,回了杭州。
然后张起灵回了长白山。
背道而驰。
北京。
“吴邪。”解语花一看到吴邪就把他拉走了,全然不顾张起灵黑下来的脸色。
“估计是黑瞎子出事了。”胖子看的清楚,赶紧按捺下小哥的怒火。
吴邪一到北京,几乎是瞬间恢复了吴家三爷的气场。
进入解家的时候,守门的几个伙计在心里暗呼:这杀星怎么又来了?
当年灭汪家的行动是你绝对想不到的腥风血雨,尤其是天子脚下的北京,尽管受到的冲击最小,却是对这件事有最直观的体会。
远远看见吴家三爷可比解家九爷还恐怖。
“黑瞎子怎么了?”吴邪开口。
“跑了。”解语花很恼怒。
吴邪的脚步瞬间顿住。
“那天我去找他,没找到。之后听看门的伙计说也没有看见他出门。大概是你们走之后两天的事情。”
吴邪深吸了一口气:“给我两天时间,还你一个黑瞎子。”
然后吴邪就走出了解家。
解语花站在原地很久,然后笑起来:也可以。
张起灵才刚到解家安排的旅馆不久,吴邪就进来了。
张起灵抬头,抱人。
动作行云流水。
吴邪在张起灵怀里笑开了:“放心,我还在。”
张起灵紧紧抱住他,也不说话。
“好了,去找黑瞎子吧。”吴邪在张起灵怀里扬起头,唇边带笑。
“胖子回潘家园了。”张起灵想了想,补充了一句。
“嗯,我们去泉州。”
吴邪点头。
泉州是个古城。
幸运地在兵荒马乱的年代保全下来。
泉州有个古镇。
隐没在繁华的现代城市化之外。
你可以从低矮的窗户看见四周比肩而起的高楼,也可以看见晚上比星辉更亮的霓虹。
然而出了门就是村庄。
标准的□□十年代的村庄。
虽不说有多落后,但是也绝对说不上发达。
吴邪进入村庄的时候,门口篱笆边的老头便扯着嗓子冲里面嘶哑地喊了一声:“瞎子。”
碎黄色的迎春花盘在木栅栏上,下一秒就被踏得粉碎。
小麦是解语花的人。
吴邪曾经听说过意图造反。
当小麦恭恭敬敬站在车站,哈腰点头说自己是九爷派来的人的时候,吴邪就大概知道解家的处境了。
大人物。
大危机。
解家的那群庸才,吴邪从来不觉得他们有能够让小花焦头烂额的本领。
否则这解家九爷少年当家的名头可就有点名不符实啊。
吴邪来泉州之前回过一趟盘口。
听说汪青收了他两个盘口,当即笑了,挥挥手说随他去。
站在他旁边的王盟明显身子一个战栗。
然后抬头苦笑:“是。”
王盟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了,若是连这点局势也看不明白,吴邪今后怎么放心把盘□□给他呢?
所以吴邪干脆当个甩手掌柜,和张起灵小麦来到了泉州。
“放开他。”吴邪开口。
小麦犹豫了一下,然后谄媚地笑着:“三爷,这老头...”
“我做事,还用得着你教?”吴邪笑了。
小麦立刻噤口。
吴家三爷的可怕,似乎在解家伙计的心里比起解家九爷更甚。
那老头得了自由,自顾自哼起山歌来。
吴邪眸光暗了暗:有意思。
张起灵拉住吴邪的手紧了紧:那老头有问题。大问题。
吴邪歪头冲张起灵笑:没事。
小麦垂手立在一边,似乎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
“哎!”吊儿郎当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是黑瞎子一贯的语调。
“三爷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黑瞎子一脸谄媚地笑容,凑上去就是嘘寒问暖,“这儿风大,会伤了身子,赶紧的,里面请。”
吴邪下斗之前,给了解语花老龙王的联系方式。
说起来,其实道上已经有很多人不记得这么一号人了。
当年老龙王龙啸以妙手回春,活死人,肉白骨著称。
后来因为某些原因退隐,渐渐地就淡出了世人的眼线。
后来吴邪曾被仇家追杀,路遇老龙王,老龙王说起来也是个疯子,被吴邪一身麒麟血吸引,死皮赖脸硬是要跟在吴邪身边。
黑瞎子的病,便是他治好的。
“路过。”吴邪笑得云淡风轻。
张起灵皱起眉头,然后秒秒钟进入影帝模式。
小麦勾起冰冷的唇角。
“那么,赏脸,寒舍小聚?”黑瞎子笑起来。
和张起灵十指相扣的手指紧了紧,吴邪笑了,依然是没有温度,也弑杀的三爷笑容:“好。”
张起灵不舒服地伸手挡住了吴邪的眼睛。
吴邪刚要挣开,被张起灵往死里攥紧了手——不准给我这么笑。
愣了一下,吴邪转眼笑若春花:好。
小麦诧异地看了张起灵一眼,心里不解这个出现在吴家三爷家里的面瘫男人是谁,现在居然还能干涉三爷的行事决定?
黑瞎子笑得愈加欢快。
一栋矮矮的茅草屋。
吴邪站在门口的时候,饶是三爷强大的心理素质也挡不住抽搐的嘴角。
寒舍?你丫的还真的是寒舍!
敢问四周这么整齐划一的砖石房,你丫的就算想低调,也用不着整这么一出啊。
张起灵面不改色地进了屋,“啪”地一个扫堂腿就放倒了小麦。
“咚”小麦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吴邪没有进去,站在门口看着昏迷的小麦,凉凉地笑了。
黑瞎子冲张起灵竖起拇指:“哟,哑巴干得不赖嘛?”
“我男人。”吴邪绕着小麦走了一圈,悠悠地回了黑瞎子一句。
黑瞎子一瞬间竟无言以对。
“...”张起灵勾唇:心情很美丽。
北上的火车。
吴邪坐在硬卧里,隔着材质非常差的玻璃往外看,北京是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萧瑟感。
似乎和之前的杭州一样。
北京这次要大出血。
不管是谁。
敢把主意打到黑瞎子头上,就要做好承受小花怒火的准备。
小花这次可是要干大的了。
希望幕后那位承受的住小花的怒火啊。
吴邪看着窗外依旧明媚却意外有点阴冷的阳光,低笑出声。
呵呵。
北京。
解家海棠园。
肖伯立在一边,有条不紊地念着解家的部署和取得的成效。
末了犹豫着:“九爷,这次闹得这么大,若是失败...”
从此北京再无解家。
这个代价太大。
“放心,解雨臣生来就是为了解家,若是解家亡,我自亡。”解语花笑得可人。
肖伯见状,摇摇头,倒也没有反对:九爷您这是,动真格的了啊...
为了一个瞎子,已经闹得北京动荡不安了啊...
“小花。”声音干干净净地传来,吴邪站在海棠园门口,“唔,好久不曾来了,肖伯。”
肖伯原本在解语花面前尚能保持的冷静,见了吴邪,全身骤的僵硬起来:“三爷。”
“肖伯不必拘束。”吴邪径自走到解语花面前,“和你想的一样。”
泉州确实有个墓,据说有长生的线索,张起灵听了这个消息,立刻小心翼翼瞒着吴邪和黑瞎子跑了。
摇摇头不愿意去想当张起灵和黑瞎子知道这整件事都是他们一手策划的时候的表情。
吴邪坐到解语花旁边,屈起食指慢慢地敲着石桌:“准备好了?”
“你家王萌萌干的不错。”解语花淡淡地称赞了一句。
吴邪挑起眉:“我问的是秀秀那边。”
“有点麻烦。霍姑姑不知道得了谁的支持,这阵子忽然和秀秀夺权,霍家现在的局势很乱。”
解语花看向吴邪:“要阻止吗?”解家确实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霍姑姑的失败成定局,然而就看解家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
“你知道要让一个人绝望要怎么做吗?”吴邪修长的指尖点着桌面。
解语花忽然想起来曾经看过一本叫《一九八四》的书,忽然想起来里面一个叫一零一的机构。
然后笑得令肖伯不寒而栗。
解语花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因为从小和二月红学戏。
二月红告诉他,戏子不能有情绪,要笑,不停的笑。
二月红也告诉过他,戏子无情。
然而,想起黑瞎子,解语花不自觉地上扬了温暖的弧度。
黑瞎子的失明虽然是必然的家族遗传,但是他的时间提前,还是让解语花提起了十二万的注意。
在互表心意之前,黑瞎子摆明了是解家的人。
还有人敢动他。
简直当面打解家的脸。
尤其是在黑瞎子成为解家九爷的人之后。
解语花已经打定主意要让幕后的人吃尽苦头。
吴邪坐在解语花对面,看着解语花的脸变得冷冽如冰。
这样挺好。
若是有人敢动张起灵,吴邪绝对会比解语花做得更过!
黑黝黝的墓室里。
你想抛弃长生不老?
为什么?
当真有趣啊。
悠悠的话在墓室里面荡漾开去。
两个人并肩而立。
然后互相对视。
不在乎。
不在意。
因为身后有拼尽一切要保护的人。
所以抛弃让人艳羡的一切貌似也很容易。
因为有想要一起白头的人。
然后相濡以沫地走完这辈子。
所以我不要长生,不求同生,但求共死。
对不起我做不到苟活。
原谅我的自私。
第17章
霍家。
鸡飞狗跳。
吴邪慢悠悠晃进霍家大本营的时候,门口没有一个人。
然后看见霍秀秀这个小妞穿着长长的旗袍,踩着令吴邪自愧不如的细高跟鞋,站在花丛里面笑:“吴邪哥哥。”
“秀秀。”吴邪走到早已准备好了的茶桌面前,端起一杯龙井,悠悠喝了一口。
“吴邪哥哥,我们也明人不说暗话,看解家哥哥的架势,是要把这北京闹得天翻地覆啊。”霍秀秀从花丛里走出来。
“是啊,你家解哥哥的男人被欺负了。”吴邪垂下眉,满不在乎地说。
“哦?那个旗人?”霍秀秀笑起来,“那么,你们的行动若是没有霍家的帮忙,我敢保证你们绝对完成不了。”
“威胁?”吴邪薄唇轻启,带着嘲弄的意味。
“不过是让霍家活下去的办法而已。”霍秀秀说得满不在意。
“成交。”吴邪皱眉,然后点头。
细细品完了一杯龙井,起身:“秀秀,若是没有准备好就出来,可是很容易翻船的...”
茶的火候不够。
这霍家小妞也是胆大啊。
吴邪走出门外的时候想。
不过,她应该比她姑姑聪明。
霍秀秀站在吴邪走掉的位置,心脏狠狠地跳动:“吴邪哥哥真聪明,不过既然你给了机会...”
把握不住的话,就不是霍家女人了。
王盟踩着即使在杭州也很少见的青石砖的地面,小心翼翼地跟在汪青身后。
从屠汪家到吴邪收汪青为儿子一连串举措,王盟已经嗅出了里面的血腥味儿了。
正如吴邪所说,王盟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若是看不出来...
前面被跟踪的男人左右环顾了一阵子,然后踩着巷子旁边的摩托车,轻易地翻进了一间矮小的平屋里。
王盟没有进去,站在巷口,想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了。
与此同时的北京。
霍秀秀、解语花、吴邪好好地坐在了新月饭店里。
身边的小斯都含了一口气,大气也不敢出,这三位爷,不管哪一位恶了哪一位,这北京地面上都得抖三抖啊。
“汪家找到了。”吴邪掀了掀眼皮,端起茶杯,慢慢地吹了一口。
“人也找到了。”解语花一手把俄罗斯方块按的噼里啪啦,连眼睛都不曾抬起来。
“说吧,要我怎么做。”霍秀秀倒也干脆,霍家内部已经平定下来了,只要霍家姑姑一走,这女人的行动也算是雷厉风行啊。
“和小花一起,斩了北京汪家。”吴邪说话的时候,似乎和在说晚上吃什么一样随便。
“北京汪家?”霍秀秀挑了挑眉头,“没听说过。”
“马家,知道吗?”
“马元?”霍秀秀秀眉皱了起来,然后垂眉,“我要时间。”
“三个小时。”解语花终于抬头,口气不是商量。
霍秀秀笑得风情万种:“解哥哥的人嘛,我懂。”
“叩叩叩”的高跟鞋出去的时候,吴邪和解语花对视一眼,同时在心里提起了对霍秀秀的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