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他要付出的代价,也是他从诞生开始就注定的宿命。
“接下来怎么办?”迪克问,他只在旁边沉默的注视着一切,他知道这件事情他无法插手,因为卡隆曾经是韦德最忠心的下属,只能由他自己来解决,其他人并不合适参与其中,“我们没有撑船的了。”
韦德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自己用力量去操控船只,迪克已经兴致勃勃的拿起了放在一边的船桨。
“我来吧,”迪克像个小男孩一样开心,“以前我没开过蝙蝠车,但偷开过布鲁斯的蝙蝠艇,他停在那里就没用过,我用了之后都没发现过。可惜只在蝙蝠洞玩过。这艘船看上去比蝙蝠艇还酷……”
韦德笑了,坐到原来的位置:“和我聊聊你。比如说,蝙蝠侠会给他的所有东西都加个蝙蝠的前缀,你呢?加个夜翼吗?”
“我不会,”迪克顿了顿,“我是一年多前才成为布鲁海文的夜翼的。”
“……什么时候?”韦德突然想起了一些东西,一抹记忆闪过眼前,让他显得过于急切的追问,“你换上夜翼的蓝色的制服是距离这里刚好一年整?”
迪克迟疑了一下:“没错。”
韦德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片刻后,他笑了,迪克仍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也就是说,从某个宏观的时间来看,韦德作为哈迪斯的记忆里最深刻的,宫殿开出那朵蓝色的花的那一年,正好是迪克成为夜翼的同一年。一种巨大的宿命感几乎击穿了韦德,有那么一瞬间,他被这种可能性震住了,有股电流通过他的全身,让他几乎失语。
在庞大的宇宙中居然存在这样细微的巧合,好像冥冥之中自有预兆,将两个原本彼此世界毫无交集的人温柔而不容抗拒的推到了一起,韦德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扫过,他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心脏部位,好像这样就能阻止自己过快的心跳。
他失去了他的花朵,他遗憾,但没想过的是,另有人在人间等待他。
原来身为哈迪斯的他,从那时候,就注定不再孤独了。
“我有去过勒斯波斯岛,韦德,”迪克一边撑着船,一边说,“就是俄耳浦斯被酒神狂徒杀死,头颅飘到的地方,后来成为了抒情诗歌的故乡——那里有座历经千年的神庙,就是为了这个拥有悲惨爱情的可怜人建造的。我在神庙里坐了一下午,希腊的日光相对充足,有点冰冷,夕阳斜落,然后我离开了那里,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那里有一道划痕,我盯了很久。”
那是迪克最受伤的一段时间,他觉得这辈子可能就要这么下去了。他和朋友有过赌约,他们认为迪克会很快投入下一段感情,但他做到了坚守着,他在这座象征着坚贞爱情的千年神庙坐了一下午,发誓自己不会轻易的恋爱,希望能遇到一个真正相伴一生的人。
而韦德也曾经在那里盯着那道划痕想了很久,他去过那里,只是那是在遥远的几千年前,那座神庙竣工没多久的时候,他发现他的爱情全是基于一场阴谋。他和身边的希腊神对一切的认知都不同,所以他坐在那里,沉默的待了一下午,怜悯俄耳浦斯,也像在怜悯自己,认定自己会在黑暗、阴森的冥界永远独自一人,他是神祇中的异类。
但建筑是某种永恒不变的定量,它跨越了时间和空间,连接了过去和未来,景物会枯萎,生命会老去,但建筑不会。他们曾经在不认识的时候就陪伴了彼此度过最痛苦的半日,或许还通过刻痕完成了眼神的交汇,而这是当时身处各自时空的他们所不知道的。
也许是韦德沉默的时间太久,迪克朝他投来疑惑的眼神。
“提坦神不会被轻易放出,它们被收押在冥界的监狱里,确保不会作乱,”韦德说,他选择把这两件事做为他自己的小秘密,藏在心底,也许有一天,他会告诉迪克这一切是多么奇妙,“我不在,她需要经过三位冥国之王的同意。”
“……哦,你说过,冥府里势力很复杂,”迪克很好奇,“剩下的三个冥国是?”
“撒旦王国、易不劣厮王国及革瓦拉区。”韦德让船偏了偏方向,他们先要去见一位地狱之王,“魔王柳齐费尔最为关键。他严苛、残忍,但同时最为谨慎。如果珀耳塞福涅过不了他那一关,一切都是空谈。”
“提坦神还没有放出?”
“当然,他们对人类可不友好,到时候冥界会满员的,”韦德摇了摇头,“过了第一条河就是柳齐费尔的领地了。”
“我们要去那个王国?”
韦德好笑的看了迪克一眼,后者表现的像是看什么都很新奇:“不会的。他不允许任何人踏上他的领土。有次,我的旗幡被偶然带到了撒旦王国,到现在我都没能拿回来。”
他们的船顿住了,一种未知的力量突然阻止了他们前进。
“你换了个船夫?”
这个声音威严、沉稳,却带着摆脱不了的稚气。迪克立刻听出来这是个十岁左右小孩的声音,这让严阵以待的他差点笑场。
韦德无奈:“是的。”
他踢了迪克一下,小声说:“别表现的好像你是个超级英雄似的,他最讨厌这种了。”
“你身边的是谁?”柳齐费尔警惕的问。
“一个凡人。”
黑暗中传来意味深长的“哦”的一声:“珀耳塞福涅在办宴会,邀请了他们去。我不喜欢,我才不去,一看就是阴谋。”
“你做的很好。”韦德说,“很称职的国王。”
“那下次我还能用你的名字去找正义联盟麻烦吗?”对方天真的问,带着跃跃欲试,“我想戴安娜了,哦,还有蝙蝠侠超人,他们上次打得我很痛,我需要找回面子。”
“……”
迪克想起来了,正义联盟似乎对付过哈迪斯。而他也参与过这些拯救地球的计划,虽然他不是暴打哈迪斯的那个……
但现在看来,他们当初收拾的不是韦德。他略微的放下了心——起码,他不会承担他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修罗场。
“可以,随便拿去用,我的名字没关系。”韦德朝黑暗微笑,“对了,谢谢你帮我。”
“啊,我才没有帮忙,”对方语气很不屑,“我只是看不惯珀耳塞福涅和提坦神。”
“不站队就是一种变相的帮助。”韦德笑着说。
“哼,我开始讨厌你了。”
他们的船又动了起来,顺利的通过了第一道火河。接下来和柳齐费尔说的一样,每一道火河都没有受到阻拦,显然,冥国的君主们都不在。迪克他们的船上还有几个迷茫麻木的灵魂,但冥界三大判官艾亚哥斯,米诺斯和拉达曼提斯并没有出现来带走他们。
“这真是一场盛大的宴会,”韦德嘲讽的说,“偌大冥府让亡灵苦等在河的一端,而她却将所有神祇召去喝酒,难为珀耳塞福涅煞费苦心的等我来到这里——”
希腊诸神的宴会并非一天两天就能结束,甚至可能会开整整几个月,诸神纵情享乐,只是冥府还没有这样的先例,因为这里明显不是适合娱乐的地方,通常他们会去宙斯的天空之城,当然,如今不同以往。
她这一举动带走了所有不定因素。而韦德想要的刚好是诸神共同见证,他们的目的不谋而合。
船靠岸了,他们将亡灵放在了真理田园的审判台上。
“后面会有人来审判他们的。”韦德说,拉走了迪克。
这是一片灰色的平原,有一条路直伸出去,分成两条支线。一条通向幸福之所爱丽舍乐园,另一条则通往痛苦之所塔耳塔洛斯,而遥远的黑暗,正中间那座宏伟的宫殿灯光闪耀,音乐悠扬,酒香扑鼻,有一种人间比拟不了的气势。它呈现出一种希腊的特有风格,尖角像两个庄严的卫兵矗立,洁白的大理石柱撑起了几道走廊,水仙花开满了宫殿之前的土地,成为灰色平原中原始的亮色。
在这里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微风,只是冰冷、干燥,带着打量的审视,将讯息带走,吹乱迪克和韦德的头发,朝宫殿而去。遥远的走廊呈现出一种颜色交杂斑驳的色彩,同时带着死亡和生机,沉默的等待着他们的靠近。
“睡神修普诺斯真的有听我的。”韦德笑了,“不管怎么样,他们都在等我。”
昏暗中,灯光一路蔓延到宫殿入口,几个低矮的灯托亮着烛光,等待着它们真正的主人归来。曾经无数次,韦德独自一人站在平原处,沉默的望着远方,最终在虚伪的风中走入这里,日复一日的重复单调永恒的生命。如今他重新回到了这里,却不再是孤身一人,心态也不同以往。他变了,但这样的改变是他最为心甘情愿的一次。
“这是我最不想参加的一次聚会。”迪克嘀咕,“就像我和布鲁斯参加过的很多个不得已的宴会。”
“你会喜欢的。”韦德拍了拍他的肩膀,“……是时候和过去的我说再见了。”
“你不喜欢以前的自己吗?”迪克偏过头看向韦德。
“没有,”他说,从未如此平静,“只是要往前看了。”
“我喜欢你这句话。”迪克微笑。
☆、再见
珀耳塞福涅是个很聪明的女神, 自她从混沌中诞生以来,就知道自己的宿命。她骗过丘比特,掌控冥王,却得不到她最终应该得到的神格。这不合常理——她在心底对自己说。这说明一切事情都没有按照她预料的那样发展。
在光影中,她屏息等待着他的到来。冥界众神也是,他们的酒斟满,却没怎么饮用, 而是在音乐声中心不在焉的寂静着,像神庙中的洁白雕塑,冷漠的等候着最终结局。他们都知道这次将会是终结, 几千年来,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但从未拿到过台面上来,是珀耳塞福涅引导了这一切, 让命运的导火线燃烧到尾巴。
突然,有人打了个响指, 整座大殿变得更加明亮,烛火旺盛的燃烧起来,像是兴奋的呼喊着。珀耳塞福涅紧绷了身体,她目光锁死了门口, 而昏昏欲睡的神祇们也都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身影缓慢从大殿外走来,他的黑袍拖到地面,斗篷上有一道亮光, 像是流淌的河水。他摘下了兜帽,露出他的真面目。一半脸在黑暗里,一半被烛光照亮,足够让珀耳塞福涅打翻了酒杯。它掉落在地上,却没有任何视线投注在顺着台阶滚落的酒杯上。
——他终于来了。
“我等了你很久,哈迪斯……我才是冥界的主人。”珀耳塞福涅低声说,推开桌站了起来,她紧盯着韦德,“我才是希腊神之中的冥王!如果不是那群愚蠢的人类给错了信仰,我也不至于沦为你的冥后,成为你的附庸。我仇恨他们忘却母系,却对你没有很多恶意,因为我们都是神祇。哈迪斯,如果你现在转身离开,回到地面,我承诺不会再让你卷入这件事中。”
“可是我已经被你牵扯进来了。”韦德说。
他打量这个女神,他曾经以为自己爱上了她,但其实只是丘比特之箭的玩笑。她金发披肩,蓝眼深邃,在女神之中都足够亮眼。几千年来,他们没有几次见面的时候,因为他们注定不是一路人,珀耳塞福涅选择的是另外一条路,他能够理解,却无法赞同。
“那是因为你们来插手我的事,”珀耳塞福涅再次许诺,“相信我,我会重新带回众神的荣耀,你不愿意的事情,我来做。”
迪克从他身后走来,担忧的看了他一眼。
“可是,我不是很希望被别人威胁。”韦德朝她笑了,“你知道我并不喜欢被别人桎梏。所以,你根本不了解我。”
他话音刚落,已经移动到了珀耳塞福涅面前,他们之间抛弃了神力,彼此距离只剩下几米。珀耳塞福涅抽出了她背后的剑,将象征着冥府女神的火炬里流动的炽红液体浇到她的武器上,烧红了剑身,她将剑正对着韦德,冷眼看着这个和她站在对立面的神。
“你知道神是会死亡的。”珀耳塞福涅说,“而你离开了冥界,并不知道我的力量现在有多强大。”
韦德只是反问:“是吗?”
冥王和冥后的神格在两人的张力之间碰撞,激起并不存在的喧嚣。韦德的黑雾和她的神力彼此角逐,风声越来越大,卷起了宴席中的酒杯,众神后退,不愿参与这场争斗。一场风暴在宫殿内酝酿,带着席卷一切的撕裂声,他们的神力互相克制,这就是诞生时就注定的一场战斗,他们的存在彼此矛盾,代表着两股力量。
珀耳塞福涅有她的神剑做武器,但韦德什么都没有。迪克看着风暴中心的两人,将手臂挡在面前,才能勉强不让暴风刮起的碎片切割自己露出来的部分皮肤。他身上背着精灵递给他们的弓箭,迪克摸了一下,下定决心,突然朝韦德的方向跑了几步,为了让自己的声音被听到,他几乎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大喊:“韦德,这里!——”
他朝韦德扔出了弓箭,然后抽下箭筒上的麻绳,将箭筒紧紧的缠绕一圈,也朝他丢了过去。
韦德偏身,刚好接住了他扔过来的武器。耳边是近在咫尺的风声,韦德立刻转身用弓箭架住了珀耳塞福涅的剑刃,逼得后者回退几步。他们彼此的武器贴近,两人的气息也靠的很近。韦德凝视着这个女神,而珀耳塞福涅同样注视着他,彼此眼神中都带着一种紧绷的宿命感。
“你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时候动手?”韦德问她,她咬牙往前推了几步,又被压回来,“我们已经共处了几千年。”
他没去管过珀耳塞福涅的小计划,因为他知道这些都不可能实现。但到底是什么促使了她加快一切?
“宙斯陨落了。”她眼神带着一丝伤感,快的几乎难以捕捉,“这是你不知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