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他……”我脑海里闪过那天宋柏劳说不会让我生下他的孩子时厌恶的口吻,脸上的笑几乎要挂不住,“他不介意。男性beta生育本来就十分不易,他理解的。”
梁秋阳松了口气:“那就好。这些还是要婚前说清楚,免得到时候他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找你麻烦。”
他又坐了会儿,随后被经纪人一个电话催了回去。出道在即,他训练课每天都排的满满,今天还是他逃课出来的。
他戴上墨镜,起身往外走:“烦死了,整天上课上课上课!”
我送他到门口,刚要关门,他突然回头。
“记得给我发请帖。”他看了看我,毫无预兆地踮起脚尖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为娘原本还担心你来着,现在知道你要嫁入豪门,也算是放心不少。咱们别理那对贱人,他们自有天收,你就安安心心等待出嫁吧。”
他这样好骗,我几乎生出负罪感。
我点头道:“嗯,你自己也当心些。”
梁秋阳走后,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少女的初恋”还放在裱花台上,我将上面的奶油抹去倒进厨余机,又把练习用的泡沫蛋糕胚掰碎了投进垃圾桶。之后一个个清洗用过的裱花嘴和料理盆,将它们沥干水分收进橱柜里。等做完这一切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
天空从明艳的橘色一点点过度到深沉的黑,窗外开始飘进来各家烹饪饭菜的香味。
自从梁秋阳搬走后,我就不大做饭,一般都是叫个外卖,偶尔自己也会做些简单的食物,比如速冻汤圆,或者菜汤面。
我昨天刚去超市买了几棵青菜,今天打算就简单煮碗面充作晚餐。
热腾腾的素面出锅,再烫两颗青菜盖在面上,一碗“白玉翡翠”就做好了。
我满意地吸了一大口扑鼻面香,正拿起筷子打算开动,放在客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看了眼已经夹到眼前的面,一番挣扎,我只能遗憾将它们放回碗里,快跑着去客厅接了电话。
手机那头传来有些陌生的女声:“宁先生您好,我是李旬,宋先生的秘书。我们之前见过一面的不知道您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甚至终身难忘。
“我记得,我还打过你电话……”
李旬有些尴尬地干笑两声:“对,您的电话就是那时候我存下的。”她也不跟我绕圈子,“是这样的,宋总希望您现在过来一次。”
“现在?”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确认了遍,“马上吗?”
“因为婚礼的礼服到了,他想让您过来试穿一下。”
“日期已经定了吗?”宁诗最近可能忙着自己结婚扯证的事,都没空搭理我,连婚礼日期我都还不知道。
对方被我问得一懵:“呃……在下个月十五号,是个黄道吉日。”
下个月啊,时间还挺赶。
我抿了抿唇:“好,那我现在过去,地址是……”
“就在夏盛,您直接进来就行,我会让前台带您上来。”
挂了电话,我穿好衣服匆匆出门,到达夏盛楼下时已经是晚上八点。楼里还亮着不少灯,包括最顶上那盏。
我直接走到前台表明来意,上次带我上楼的姑娘还认识我,笑着说李秘书已经嘱咐过了,我一到就直接领到28楼去。
我跟着她再次刷卡进入电梯,很快平稳地到达了顶楼。
电梯门缓缓打开,我向前台道了谢,一个人走了出去。
见我来了,李旬连忙自皮沙发上起身迎向我。
“宋总在里面等您。”她替我引路,推开了宋柏劳办公室的玻璃门。
里面有些暗,只开了一盏小小的落地灯。
我狐疑地看向她,里面看起来实在不像有人的样子。
“办公室角落有道门,推开是宋总的起居室。”李旬显然知道我在疑惑什么,“宋总有时会熬夜办公住在公司,这样会比较方便他休息。”
我点点头,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几乎是摸黑地走过办公室的一大片黑暗,朝着角落那盏小小的落地灯走去,走到时果然看到那里有道暗门。
门没有锁上,留了一道缝隙,我轻轻一推它便无声地泄开了。
毫无准备,一抹颀长高大的健硕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我呼吸微微一窒,简直想要转身就逃。
宋柏劳背对着我,整理着身上的衬衫领子,一旁的休闲沙发上随意地丢着一件黑色西装。
他似乎感觉到了气流的细微变化,或者嗅到了我的气息,偏身看了过来,大敞的衬衫还未扣上,袒露出一身结实的好皮肉。
“你进来不会敲门吗?”在没有Omega的私人空间,他摘下了脸上的止咬器,头发也不再一丝不苟。
“我……”我想解释门根本没关,可一触及他冷冽的目光,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对不起。”最后,我向他道了歉。
他轻嗤一声,收回视线:“床上那套是你的,赶快试,试完马上给我走。”
这个隐藏起来的起居室足有十几平米,床、衣柜、单人沙发一应俱全。但与外面办公室一样的,里面光线昏暗,只在沙发旁亮着一盏暖黄色的阅读灯。
这样的光线对alpha可能已经足够,但对beta来说,视物却要费力很多。
我从床上拿起那套衣服,四下看了看,没找到能让我单独换衣服的地方。
总不好拿着礼服跑外面换,这样也太矫情了……
一咬牙,我背对着宋柏劳开始脱衣服。
这一整个过程说是如芒刺在背也不为过。我总觉得有道视线盯着我的后背,流连在我的腰椎处,像一根铁做的羽毛,不断刮擦着我的肌肤,泛起鸡皮疙瘩的同时还生出难以忽视的刺痛。偏偏我不敢回头去看,不敢与那双眼睛的主人有任何对视。
好不容易穿好衬衫,到打领带的时候我犯了难。
我没有什么去正式场合的机会,领结我还能胡乱系一下,领带可就太为难我了。
我一个人在那儿折腾了许久,久到身后那抹目光变得越来越刺人,我也越来越慌张。终于,对方再也看不下去,忍无可忍地重重啧了声,像是不明白世上为什么会有我这么蠢笨的人。
“你给我过来。”
严厉的语气让我浑身一激灵,我快速转过身,不敢有迟疑地朝他那边走过去。可室内太昏暗,我脚下一不小心绊到了地毯的接缝处,整个人狼狈地踉跄起来,几乎是扑跌着倒进了宋柏劳的怀里。
撇去一切前情因素,这简直就像个亲密的拥抱。
我们靠得非常近,近到我甚至闻到了他涂抹在脖颈处的香水气息。仿佛雪后林间寒冷的松香,倒是很衬他的脸色。
这不是他信息素的味道,与本人狂兽一般的言行作风不同,宋柏劳的信息素令人十分……意想不到,是一种甜腻的桂花香。
Beta平时闻不到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除非浓到一定程度。而一般只有在发情期,他们才会发出如此浓烈的信息素,这代表着他们疯狂想要标记彼此的意愿。
我会知道宋柏劳这样私密的事,是因为我见识过被动发情的他。虽然那是个意外,但当时充盈整间狭小器材室的香味,也足以让我刻在心里,记一辈子了。
第五章
【做错事就要勇于承担后果,所以我已经做好了一生不幸的准备。】
在令人心慌的寂静中,宋柏劳慵懒的嗓音再次响起。
“你的勾引技巧也太拙劣了吧?”
我浑身一僵,从他怀里抬头,正好与他垂落的眼眸相对。
他的眼瞳漆黑如墨,五官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为幽深,也更缺乏温度。
“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献身吗?”说话时他薄唇隐隐上翘,却绝不是一个友善的弧度。
他认为我是故意摔倒,好对他投怀送抱……这个人脾气不好,想象力倒是挺好。
“不是……”我赶紧挣扎着脱离他的怀抱,稍稍退后了些,站在与他相隔一臂的距离。
我盯着地毯上模糊不清的一块花纹,无力地为自己辩解:“我真的只是摔倒了。”
他从鼻腔里发出一抹不屑的冷哼,像在笑我到这时还要嘴硬。在我眼角的余光里,他弹了弹自己的上衣,似乎是想拂去我在他衣服上留下的难看褶皱。
之后的十几秒里,我们谁也没说话。时间因空白显得冗长无比,让人坐立难安。
我耳边听到宋柏劳压抑着不耐,从鼻腔重重叹出一口气:“那你到底会不会系领带?”
手指神经质地**一下,我不安地咽了口唾沫:“这个也是……真的不会。”
他没有再说话,走到我面前,扯过我手上的领带,不怎么温柔地竖起我的衬衫领子,竟然开始替我系领带。
我僵硬地梗着脖子,任他折腾,一动不敢动。视线不可避免地正对上他的脸,不得不承认,就是在长相普遍出色的alpha里,宋柏劳的这张脸仍然可以称得上惊艳。
与梁秋阳的精致不同,与朱璃的一身仙气儿也不同,宋柏劳的好看更阳刚,也更富有攻击性。如果说梁秋阳和朱璃是陈列在博物馆里珍贵的藏品,那宋柏劳就是大自然里幕天席地的瑰丽风景。
一分钟都不用,他手法娴熟地将我之前怎么折腾都没办法的领带漂亮地系好了。
“行了。”他调整着领带的位置,让它更服帖地贴在我的胸口。我也终于得以正常呼吸,不用故意憋气。
我看他眼皮微抬,连忙错开了脸,走回床边快速穿上了那件白色的西装外套。一回头,就见宋柏劳还是站在原地,双眼望着前方。我这才注意刚才我身后的位置有面穿衣镜,他正无声凝视着镜中自己的倒影。
“过来。”他似乎是透过镜子察觉了我的目光,头也不回地命令道。
我乖乖走过去,他让开一些位置,示意我站在他身边。我照做了,镜子立时呈现出我俩并肩而立的模样。
同款式的礼服,他穿黑的,我穿白的。他高大俊美,耀眼夺目;我苍白憔悴,畏畏缩缩。
“配吗?”他注视着镜子里的我,问道。
一点不配,甚至还有点好笑。
如果他想让我自惭形秽,其实大可以不用这种方式。我一直很清楚这场婚姻对他意味着什么,也很清楚自己在其中要扮演的角色。
我别开眼:“衣服有些大。”
我身上的这套礼服该是按照朱璃的尺寸订做的,套在我身上,就像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滑稽又可笑。
我的反应可能让他觉得有些无趣,宋柏劳在镜子里看了我一阵,转身脱掉外套,没有继续刺我。
“我会让裁缝改小一个尺码。”他将外套随意地丢在扶手上,然后整个人闲适地往沙发里一靠。
我无所适从地站了会儿,觉得这应该是“结束”的意思了,边往床边走边脱掉身上的外套。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与朱家联姻吗?”
我脱衣服的动作一顿,茫然地看向宋柏劳。
他翘着二郎腿,手背支着下巴:“在能源界,夏盛与阮家并称两大巨头,朱家近年来开始涉足能源产业,朱云生想挤进来就必须选其中一家依附。而我也需要拉拢新势力来对抗阮家,打破僵局,因此是朱家还是杨家对我来说都没差别。”他轻描淡写,薄唇下的犬牙若隐若现,“你们两兄弟虽然都不怎么样,但商业联姻,无关意愿。希望结婚后你能恪守本分,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不要给我惹麻烦。这样,我们或许还能和平共处。”
他这话实在说得直白,还很不客气。但我除了点头答应,似乎也没别的选择。
“我知道了。”我背对着他换回自己的衣服,正在犹豫要不要将脱下的礼服叠放整齐,身后的宋柏劳看出我的意图,冷声制止了我。
“衣服放那儿,你可以走了。”
我如蒙大赦,直起身就往外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离开了那间有宋柏劳的屋子。
李秘书将我送到楼下,直到走出夏盛大楼,我才敢回望。高耸的28层,无论是从下往上,还是从上往下,照道理都不该有所感知,我却古怪地觉得总有一抹视线自那高楼里落在我身上,挥之不去。
明明只是试了套衣服,却试得我身心俱疲。回到家后,那碗白玉翡翠面早已涨成一坨面疙瘩。虽然必定很难吃,但我又饿又累,实在生不出重新开灶做饭的心,只能就这那碗冷面吃下肚。
吃完了面,我放下筷子,对着身前那碗残汤掌心相合,握成一拳。
“祝我生日快乐。”
我对自己出生的日子其实也没多大感觉,往年师父在的时候还会替我过生日,他走后,连我自己都不大记得过了。今年会想起吃碗面,其实只是想要许个生日愿望。
我将额头抵在拇指上,闭上眼轻声道:“希望我的孩子健健康康,平安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