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修崇道:“无妨,我今晚要同师尊夜会,小筑内客房无人打扫,你就先住在我的卧房吧。”
傅承瑄是客,听从主人吩咐,便住进了骆修崇的房间。
不一会儿,昨晚送信的小道士为傅承瑄带来了些清淡的夜宵。
“傅大人唤我济平便好,有什么事可以招呼我。”
傅承瑄看他生得得伶俐,颇为喜欢,想赏他些银两,却被拒绝,“傅大人,所谓金子晃眼,银子傻白,铜钱腥臭,我们不兴这些俗物。”
傅承瑄听了哈哈大笑, “你这小道士还一套套的,好,改天我寻得个灵气的宝物再送给你!”
“那我便先谢谢傅大人啦!” 济平笑着说,“傅大人可是我师兄的故友?”
“为何如此问?我和你师兄只是刚刚结识,但颇为投缘。”
“那便奇怪了,我见师兄见你便笑,自从他回到太清宫,平时虽不像济真师兄对我们那样严厉,但从未见他对谁如此笑过。”
“哦?他什么时候笑了?我倒是觉得他是个不苟言笑之人。”
“那您是没仔细看!”济平道,“您仔细看,能看得出来他是笑还是没笑,很细微的,在嘴角!”
傅承瑄莞尔。
“你师兄为何没有同你们一齐排辈分,取个‘济’字打头的道号?”
济平回答:“我师兄是俗家弟子,再说他身份尊。。。哦对了,傅大人可还需要什么,吩咐我便好。”济平似察觉自己说漏了嘴,赶紧转移了话头。
傅承瑄摆手道:“不必,我看这里一切不缺。”
“那便好,您有什么事再叫我,我就住在外头的厢房里。”济平说完便先离去了。
傅承瑄吃过夜宵洗漱后,便卧在了骆修崇的床上。累了一天,他把头埋进被子里,骆修崇身上那股清新的松柏味道又钻进了他的鼻子,令他神奇地放松下来。傅承瑄心想,法力高强的抱璞居士就是给人以安全感,他迷迷糊糊的,很快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傅承瑄突然惊醒,发现太阳已经爬得老高,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竟然睡得这样香,想想果然还是安全感过盛的缘故。傅承瑄匆匆起身,来到院中,见骆修崇正在练剑。
傅承瑄在一旁瞧了会儿,发现骆修崇剑法精妙,快慢相兼,刚柔相含。整套剑法形与意合,意与气 合,气与神合。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运行之中,手分阴阳,身藏八卦 ,步踏九宫,内合其气,外合其形。一身玄青道袍随着身形飘移,甚是潇洒。骆修崇再一个歇步下劈,傅承瑄拍手叫好。
见他醒了,骆修崇右手挽了一个剑花,将剑隐在身后,走过来问道:“承瑄睡得可好?”
傅承瑄见他领口微张,整个人散发着习武过后湿汗气息,竟有些不敢直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好得不得了,修崇的床真是舒服,比我在自己家中睡得都香。”
“那便好。” 骆修崇欣慰道。
“哎,你这剑!” 傅承瑄被他手里的剑吸引了目光,不觉叹道:“真乃宝剑!”
即使此时剑身隐在骆修崇身后,傅承瑄还是能瞥见剑身寒光凛凛。
骆修崇将剑递给他,“这剑名湛卢,传说乃上古名剑,我用着还算顺手。”
“可是上古宝剑之一的湛卢?”傅承瑄看着宝剑材质古朴,锋藏不露,不由得惊叹:“这样的名品修崇只说是用着顺手,可见你定是使过颇多宝器!”
骆修崇摇头,“这剑是之前降妖所得,宝物岂能落在妖邪手中。”
傅承瑄像是看到了什么美食一般,双眼放光地瞧着湛卢,喃喃道:“真好,我便从没有过这样顺手的兵器,之前的那些总是用用就坏了。”
骆修崇看着他,嘴角微微噙笑,“我前些日子,偶然得到一兵器,承瑄可要瞧瞧?”
“哦?什么兵器?”
骆修崇道:“跟我来。”说着,自己踱步往书房而去。
傅承瑄有些不好意思,却起了好奇之心,跟上了骆修崇。
两人来到骆修崇的书房,走到一博古架旁,端出一个超大的浅口箱子,上面还盖着一层黄布。
他瞧着傅承瑄脸上一片焦急之色,起了逗弄之心,“承瑄猜猜是什么?”
傅承瑄道:“这我可猜不出。”
骆修崇再不逗他,直接掀开了黄布。一盏金黄色的弓箭静静躺在箱子中。
傅承瑄眼睛都直了,“这,这太漂亮了!我可以摸摸吗?”
骆修崇微笑,做了个请的动作。
傅承瑄小心翼翼摸了摸那弓箭,表面光滑无比,可见做工之精细。
骆修崇见他的模样,笑得更深了,“拿出来瞧瞧。”
傅承瑄早就按捺不住了,见他不是说假,便伸手拿了起来,“这弓好轻巧!”
骆修崇又鼓励他道:“拉开试试。”
傅承瑄兴奋异常,听他的话拉了拉弓弦,“这弓弦!又弹又韧,真是上好的材料!”
骆修崇解释道:“这弓弦是取那穷奇之筋做的,自是万年不遇。而这弓臂,则用的是上古大椿木,上面附了金漆。”
傅承瑄听了更为惊讶了,“这真是难得的宝物!不瞒你说,我最会使的便是弓箭!”
骆修崇看上去并不惊讶,却还是说到:“那真是太巧了。我们去院子中试试。”说着,骆修崇推门而出,从院子角落里摆武器之处抽出一尾箭,回头递给了傅承瑄。
傅承瑄接过,看了看四周,发现都是墙壁,仰头瞧了瞧,正看见天空中有鸟飞过。
他搭起箭,瞄准了一箭射去,箭头正中鸟身,那鸟和箭一同下落,直至被屋檐挡住,再看不见。
傅承瑄笑道:“许是落在后院了。”
“承瑄好箭法!”骆修崇称赞道。
傅承瑄红着脸谦虚道:“不足挂齿。”
骆修崇又道:“所以兵器还需配上会使他的英雄,这柄弓便送予你。”
傅承瑄大惊失色,“这如何使得?承瑄万万不敢收下这等宝物!”
骆修崇道:“它在我手中也只是留在屋子里落灰,岂不是对它不住了?”
傅承瑄仍是摇头,骆修崇只好改口:“那算我借给你如何?”
傅承瑄想着拒绝,却摩挲着弓柄怎么也说不出口,“你我初识,怎可如此夺你所爱。。。”
骆修崇道:“承瑄不必推辞了,君子成人之美,这弓除了你,在下想不出它还能配上谁。你若再推辞,我可就要将它弃在那里了。”骆修崇指了指院子里堆放武器的地方。
傅承瑄心知再推辞便说不过去了,只好说到:“那。。。那我便帮修崇收着,你什么时候需要,我再拿给你。”
骆修崇道:“这便对了。”
傅承瑄问:“你说你还没用膳?可是在等我一起?”
骆修崇眼神闪躲,低声嗯了一句。
傅承瑄见他似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再追问。二人来到厅堂,两人一边用膳一边说着虎妖的事。
傅承瑄问到:“那虎妖怎么办?就一直关在地牢吗?话说我竟不知太清宫内竟有关押邪物的地牢。”
“那地牢也好久没用过了,我也是偶尔才听见师父提过一两次。”
刚说完,济平急匆匆地跑来,“师兄,傅大人,宫外有人求见,说是姓胡。”
“姓胡?莫非是。。。”傅承瑄看了骆修崇一眼,知道他和自己猜想的恐怕一样。
☆、前世因
“唤他进来。”骆修崇吩咐济平。
“我叫他进来过了,可是他躲躲闪闪,怎么也不肯进太清宫。” 济平哭丧着脸。
“想必是宫内正气旺盛,他只是一介小妖,不敢入内。我们出去会会他,也算对他有个交待。” 骆修崇道。
两人放下碗筷,一同来到宫门,果然是狐妖兆庆前来拜见。
骆修崇道:“那虎妖已被我们收住,你和你的族人可以安枕无忧了。”
兆庆听了,连忙跪下磕头,“多谢二位相助,我们狐族粉身碎骨难报恩人大德!”
“快快起来!”傅承瑄赶快走过去搀起兆庆。
“那虎妖可已经伏法?”兆庆问到。
“我们只等他的天劫降临,让其自生自灭。” 骆修崇答道。
兆庆听闻那虎妖并未被击杀,顿时急了,“那虎妖作恶多端,道长为何不将他杀之而后快?!”
“杀了他便是乱了常律,不可再多说多做了。” 骆修崇甩甩袖子,走回了太清宫。
傅承瑄在旁听到两人对话,也有些不解,但还是帮着骆修崇劝他,“你且回去吧。”说完看了看呆在原地的兆庆,摇了摇头,也回到了宫中。
两人继续早饭,骆修崇吃饭时举止优雅,似不被刚才发生的事情所扰,只是不再言语,傅承瑄几次想问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等到骆修崇终于吃完,他放下碗筷擦了擦嘴,才问傅承瑄,“你想问什么?”
傅承瑄见他终于看穿了自己的心思,立刻把一张好奇的脸凑过去:“你刚刚说的话,降妖除魔乃是道家寻常,不知道为何就是乱了常律?”
骆修崇见他的脸突然凑过来,心里乱了一拍,连忙不着痕迹地向后躲躲,“天道自有安排,即便是妖,也不可轻易夺其性命。”
傅承瑄不罢休,“刚刚抓住虎妖时,你还说要找个吉日散其魂魄,为何现在又要等他天劫?”
骆修崇突然觉得头疼,第一次觉得人太过聪慧也不是一件好事,真是躲也躲不过,只好站起身来,“你可还记得那洞中的壁画?”
傅承瑄也赶忙站起身来跟上骆修崇,“记得,是画着那九尾狐。。。”正说着,傅承瑄只觉胸口一阵疼痛袭来,一个踉跄,骆修崇发现不妙,立刻反身扶住他。
“承瑄!”
傅承瑄已然昏了过去,软绵绵倒在骆修崇怀里。骆修崇一把抓起他的手腕,把脉观瞧,见并无性命之忧,这才将他抱起回到了房间。
(什么都没有发生哦。)
待到傅承瑄转醒,才发现自己仍躺在骆修崇卧房里的床上,想起身,却发现身上酸痛难忍。
“别动,来把这药喝了。” 骆修崇坐在一旁按住他的肩膀,端起一碗药,用勺子将药喂给傅承瑄。
“什么时辰了?”
“未时已尽。你八字太弱,最近与太多邪物接触,伤了身体,也怪我,没有考虑到这么多,让你受苦了。”骆修崇眉头紧皱。
傅承瑄心想修崇果然厉害,连自己的八字都算得出,“没事,我自小体弱,父母命我带着这半枚宝玉,能佑我如意安康。”说着抬手从领口掏出那半块玉石。
骆修崇只扫了一眼,“这确实是块宝物,万万不可摘下,否则就不是晕倒这么简单了。我已命济平去到傅府和京营卫报信,你这些天就住在太清宫吧,我帮你调理身体。”说完摇晃着起身,将喝完的药碗放在了洗脸的木盆里,又回头弯腰铺好傅承瑄脚边的被,到书架旁翻找书册,翻着翻着,又走回床边把傅承瑄脱在脚榻上的鞋摆整齐,然后走到桌旁斟了一杯水,结果却不小心把水洒在桌上,又急手急脚地去擦,最后自嘲似的摇了摇头,端起茶杯喝水,没想到险些呛到了自己。
在一旁看了半天的傅承瑄笑得咳了咳,“修崇可是在担心我?”
骆修崇没回头,像是十分窘迫,“你。。。你可还有哪里不适?”
傅承瑄想了想,半撑起身子,将里衣掀起,“我这丹田之处,似有一股凉气环绕。”
骆修崇回头,将傅承瑄白花花的肚皮看了个满眼,赶紧上前用被遮住,“不可着凉!”
傅承瑄看他像是气到了一样,连耳根都红了,只敢小声嘟囔:“还好,这屋里挺暖和的。。。”
骆修崇缓了缓,拽出傅承瑄手腕,指搭脉上,红着脸闭着眼给他号脉,“无碍,只是邪气入体。”说完坐到了傅承瑄身后,手掌附上他后腰处。
傅承瑄只觉一股暖流从后腰处流入丹田,又出丹田经由全身,体内凉气尽散,缓缓吐出口气,“嗯。。。好舒服。。。”
“好了,一会儿再用茱萸艾草水沐浴全身。。。”
这时,一个小道士突然慌慌张张跑来禀报:“师兄,有人擅闯地牢!”
骆修崇连忙把傅承瑄扶倒,站起身来,“承瑄,我去看看,你不要妄动。”说罢,挥袖随着小道士往地牢而去。
傅承瑄觉得自己无甚大碍,想必是刚刚骆修崇给自己度的真气起了作用,终是放不下心来,起身穿衣出门,寻了人问了地牢方向,也赶了过去。
待他来到地牢时,见一人跪伏在地,竟是兆庆,旁边还有几只小狐狸,恐怕是兆庆的族类,已被打成原型,七七八八倒在地上。
骆修崇回头见傅承瑄跟了过来,连忙迎上去,“不是叫你歇着?”
“我无事了,放心不下你,便跟了来。”
骆修崇一听这话,顿时哑了口,仔细瞧了瞧傅承瑄的面色,确实没有异色。
那兆庆嘴角挂着一道血痕,被人摁在地上,抬头恶狠狠瞪着骆修崇道:“道长当初说我们狐族助纣为虐,如今有妖不杀,何尝不是反正道而行之?!”
“正道?何为正道?” 骆修崇回身挑眉问到:“兆庆,我问你,你可知自己是妲己后代?”
兆庆皱了皱眉,“确实听族中老人讲过,但我们也不知真假。是何人后代有何干系?”
傅承瑄想起洞中画着的九尾狐,没想到这些狐族竟然与那妲己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