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糙米一拎回来,沈霖就满屋子地找地方藏,奈何周家实在家徒四壁,连个小柜子都没有,真没有藏东西的地方。把沈霖急得满头是汗。
“你要干什么?”周景实在看不下去出声道:“这么点东西放在厨房吧,没人偷?”
“没人偷?”沈霖尖叫道:“那个老虔婆属狗鼻子的,一会儿寻着味就得过来,到时候这东西一把就得给抢走。”
周景淡定道:“她抢走你就给她抢走,不会在抢回来嘛!”
“还不是,你不让……”沈霖道。
“我那会不是说让了吗?以后你都可以光明正大地抢回来!告诉他这里姓周,是老周家的地盘,轮不到她姓王的来撒野!”
“真的可以抢回来嘛?”不知怎地,一想到可以正大光明地和那个老虔婆对上,沈霖就觉得兴奋。
抬头,正撞沈墨定定看他的眼神。沈墨的眼睛很黑,黑的像是晕染的墨汁,浓稠得深邃,一眼望不到底。
到现在,周景也不知道沈墨是怎么想的。通过几天的相处,他觉得沈墨不像是一个会委曲求全的人,可如果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又怎会被前身打得满身是伤,还被逼着在自己饿肚子的情况下给王老太送吃送喝。
其实这个是周景自己没转过弯来,他一直以现代人的眼光看待沈墨,殊不知在那个时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汉子们打打骂骂十分正常。反而要是哪家夫郎媳妇敢像后世那么和汉子吵,被休了,都得被骂悍妇!
纵然沈墨不是逆来顺受他还能怎么办,已经嫁给周景,再不好,总比被休回去之后的命运强。
沈墨视线有一瞬间的慌乱,虽然很快恢复正常,但还是被周景捕捉到。周景装作没发现般,移开视线,眼角瞟见沈墨神情似乎松口气。
周景的大门果真被人闻着味踢开了。一个汉子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比进自己家还仗义。
“呦!周景,吃鸡啊,正好,我今个就在这吃了。”说着竟然毫不避讳地盘腿坐在床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沈霖。
这时候,男女七岁便不同席。农家人没那么多讲究,不是不想讲究,而是没那个条件。但也没听说哪家汉子敢门都不敲就大模大样直接进人家,还敢这么放肆地盯着未出阁地双儿直白地看,这不等同于耍流氓嘛!
第4章 正面对决
周景这真是身体不中用,自己爬起来费劲,要不这会子一定上去给这家伙一顿胖揍。敢当着他的面调戏他小舅子,不给谁脸呢!
周景脸色阴沉如水:“小墨,沈霖,你两傻站着干什么,打不过不知道出去喊人吗?咱家这大白天的屋里就敢进来贼,还不喊人捉贼!”
周景并不是真认为沈墨和沈霖两个人还打不过一个,而是怕他两吃亏。毕竟周景本身就是一个流氓,他的好哥们多半也是地痞那路货色。这样家伙们打架是常事,要是在会点小技巧,沈墨和沈霖两个也打不过。
沈墨和沈霖这才反应过来,同时不可置信地盯着周景。这可是周景玩的最好的一个‘哥们’,据周景自己说,拜过把子的!
还是沈墨最先反应过来,自己抓了一把扫帚,塞给沈霖一根长木棍,两人虎视眈眈地向王力走过去。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周景你也不管管,这不是在挑战你的威严们,谁家正经夫郎喊打喊骂的,那是泼妇!”王力还在叫嚣道:“周景你一句话,这两个双儿,我给好好教训一顿,看在兄弟的份上,我可是为你好!”
“你敢!”周景冷冷道:“我夫郎和小舅子你敢动一根汗毛,我好了就敢打折你一条腿!”
周景可是当过上位者的人,真生气时霸气侧漏的王八之气很是很能唬住人的。最起码把眼前这个游手好闲的庄稼汉子吓了一跳,对上周景逞凶斗狠地眼神吓得一哆嗦。差点就跑了,还是一回头才想起和他抖威风的是平时他耍戏着玩的人,立刻又撞了些胆子。
“周景,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
周景不待他说完,对地上那两个人喝道:“还不出去叫人,没看人喊打喊杀到咱们屋里了吗?”
沈墨先拿着扫帚就劈头盖脸打了上去,沈霖见他大哥上了,也跟着狠狠地打。
“给我滚,滚出去!”沈墨边打边凶狠地骂道:“你来谁家偷鸡摸狗呢!今天打死你!”
偷鸡摸狗是周景强加给王力的,沈墨知道,这是在保护他和沈霖。总不能说他对家里的双儿不怀好意,直勾勾地盯着看,传出去,不管双儿是不是无辜地,名声上都会有碍。特别是沈霖的名声一直不大好听,绝对不能在坏了。
“你们敢!”王力嚷道:“周景你竟然敢叫家里的双儿这么对我,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王力走后,两个双儿都气喘吁吁的。双儿的力气比女人大,但没有男人强悍,不过两个双儿一齐上,可够一个汉子吃一壶的了。
“小墨,你过来,我看看,刚才我看到他挥手打到你了,打没打坏?”周景着急的要下地,可双腿没力气,半天就坐在床边上尾。
沈霖傻乎乎地张大嘴,搞不懂,他这个哥夫平时不是从来不在乎他哥的吗,总说什么一个双儿哪来的那么娇气,合该天生就是给人打打骂骂的!
沈墨垂下睫毛,遮住闪烁地眼神,终于一步一步向周景走了过去。
周景一把拉住沈墨的手,仔仔细细地看。沈墨的双手因为做惯了粗活,十分粗糙,甚至手掌布满茧子,一摸都拉巴。周景前世没做过粗活,就是拿笔杆子签签合同,不过因为是男人的关系手谈不上细腻,但也绝对不粗糙,只是糙而已。大老爷们的手肯定多少还是和小姑娘的不一样,没有那么软嫩光滑。
不过现在和沈墨一对比,生生把周景的手衬成双儿的手了,要不是周景肤色不白,这两双手真说不好谁是双儿了。
看这手,就知道这人受了多少苦,手都皴裂了。周景心疼沈墨的时候,没注意到沈墨同样望着他的手,复杂难测的眼神。
沈墨脸上的肌肤也不好,干干的,起了一层皮,还呈现出营养不良特有的暗黄。周景心疼地想着一定要快点养好身体,这样才能早日赚钱养媳妇。
他两执手脉脉含情,那边王力被轰出去自觉没面子,竟然告上王家。王老太一听说,好呀,周景竟然炖了一只鸡,胆敢不给她送来大半只,真是翅膀硬了,登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愤怒地找上门。
王力跟在后面,幸灾乐祸地看热闹。
实在是周景茅草房的草门好看不中用,就是一个装饰,谁来都能轻轻松松地推开。
王老太也是直接推了进去,刚走进院子里,浓郁的鸡肉味道就在空气中飘荡,馋得王老太口水差点流出来。
“扫把星,竟然敢吃独食,好啊,也不怕天打雷劈!”王老太进屋抬起锅盖一看真有鸡肉,就骂了起来。嘴不停,手也不停,竟然盛了就往瓦罐里装,想要拎走。
听见声,沈墨慌张挣脱周景的手,耳朵尖红了下。
“沈霖,我教你什么了,不请自来即为贼,不问自取就是盗,既然家里来了盗贼还不给我撵出去!”
沈霖这才想了起来,现在哥夫看不上那个老虔婆了,而且还恨着她呢!
沈霖虽然只有十四岁,可毕竟是一个双儿,长得不如汉子高,但比一个老婆子至少要高上一个头绰绰有余,力气也大。
他双手捏着王老太的手,把她手里的鸡肉抢了下去放回锅里煮着,一把按住盖子。反身把王老太往外推。
“不问过就拿别人家的东西,就是偷,你个小偷!”
王老太人老成精,眼睛也好使,鸡被抢了回去,他就反手抓起地上沈霖换回来的几斤糙米。
沈霖不给她,下了死力气扣她手,把王老太手都扣出血来了,哎呦呦的直叫唤,才放开。
“出去,出去,这里不欢迎你!”沈霖大力推搡王老太,几个踉跄就把王老太给推搡出大门口。
“反了天了,这是我儿子家,我想拿啥就拿啥,你算哪根葱,你个小浪蹄子!”王老太骂道:“扫把星,你死气的啊,就这么看着别人欺负你老子娘!”
周景在沈墨的搀扶着,慢慢踱步到院子里。小栅栏的围墙就半人高,直到周景腰部,他和王老太隔着围墙彼此能清楚地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
周景冷冷道:“小霖说的何错只有,不问过主人家的意思就拿人家里的东西不是偷是什么?”
周景何时这幅态度和王老太说过话,从前哪回不是他舔着脸,哈巴狗似得上赶着王老太。
王老太见周景这个样子不知道怎地心底一颤,莫名的慌张起来。接着她又想到周景就是一个怂包,从小就跟在她屁股后头想要一个眼神施舍,从来都是自己不给,现在恐怕是换了招数,还想要自己的关注。不用管他,这人就是贱皮子,得不到的才最好。
王老太这么想着心就不慌了,镇静地又恢复成那副趾高气昂地样子。
“扫把星,你敢吃独食,是不是找打了!我跟你说,你这个小舅子太不是东西,竟然敢和我动手,往外推我,今个必须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哥,直到我满意为止!”听她说完,沈霖脸色就发白了。
他后悔了,周景那个王八蛋最听这个老虔婆的话,上次就因为这个老虔婆要吃肉,让他哥上山去抓,他哥说雨天山上路滑,不敢去,等天晴了的。老虔婆就以他哥不孝顺挑唆着周景当着老虔婆的面狠狠地用棒子打了他哥一顿。
那伤到现在还没好利索呢!
王老太看沈霖怕成这样越发张狂。
“上次打的这个贱人一天起不来床,这次就给我打得他两天起不来床,七天不许他吃饭,好给他好好涨涨记性!到底谁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农闲的时候村里人最闲着,平时也东家长西家短的唠闲磕,今天听见王老太又作妖了,都跟见了屎的苍蝇似得呼上来。指指点点地看着热闹,这王老太因着周景的事,可是村里独一份,他家的热闹别人家可唱不出来!
听见王老太又指挥着周景揍媳妇,都明白今个沈墨少不得要挨顿毒打,毕竟平日里以周景尿性,肯定听王老太的啊!
霎时人群里窸窸窣窣地响起一阵对沈墨的同情声和夹杂其中的幸灾乐祸。
周景的声音仿佛结了冰碴。
“谁是这个家的主人?婶子你是不是病了,这还用问,这自然是老周家!”
王老太叫道:“什么老周家,是老王家!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
周景道:“婶子这么说倒是把小子说蒙了!小子前些天不知道什么原因,不顾雨后山滑硬是上山,不幸,受了重伤,摔到脑袋,许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摔到了脑子?不记得事情了?怪不得敢和王老太那样说话了!还老周家,从前谁要是叫他周景他可是会跳脚骂人的!原主从来不承认周这个姓,只认自己姓王!谁要是叫他一声王景,他能把沈墨多打的一捆柴抢了去给人家送去。
至于说的雨后山滑硬要上山,周景摔坏脑袋不记得了,王家村村民们可记得清清楚楚。
王老太馋肉了,一斤瘦肉都要十五文大钱,她哪里舍得。就逼周景让沈墨上山给他猎野猪肉。
山上的野猪很凶猛,别说农家人就是世代打猎为生的猎户,遇上野猪也要掂量掂量,能不正面对上,都要避着。
更别说山上的其他大型猎物,个顶个危险。
就这周景都不考虑,他听见王老太肯‘心平气和’和他讲话,就乐的什么都不顾了。回去就逼着沈墨上山,沈墨不愿,讲雨后山滑,野猪危险,然而种种考量,在王老太刻意挑唆下都成了不孝顺。王老太认为周景是汉子,沈墨是个地位地下的双儿,能嫁给她儿子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理当她儿子叫他生他便生,叫他死他便死,怎敢违抗?简直不可饶恕!
在王老太撺掇下,周景便也觉得沈墨简直可恶,依王老太所说,压着沈墨立威,没头没尾打了一顿棍棒。
这些周景摔坏脑袋不记得,王家村村民人尽皆知。提到此事,各人想法各异,看着王老太目光一时有些怪异。
周景继续道:“所以,今日婶子的话就把小子绕迷糊了。听闻婶子夫家姓王,而且婶子只出嫁过一次,既然如此,小子姓周,怎会是婶子的儿子?”
提起这个王老太只觉得理直气壮,半点不觉得亏欠了这个大儿子。
她插着腰,指着周景道:“还不是你一个扫把星命硬,一出生就克的整个家里因你不得安宁,要不把你分出去,你娘我早让你克死了!没把捏死就是老娘心善,你要懂得感恩。”
没有父母缘分可以不强求,同样剔除族谱,不能姓王姓,这些和父母的命比起来也不重要,甚至因着这些把一个十岁的孩子分出去都可以。
但分出去后?这个才最重要。十岁的孩子在农家早熟,可以做许多事情。可到底还是一个孩子,不给地不给银子,让孩子怎么活?东家乞讨一点,西家要一点,夏天吃野菜,冬天啃树根。就这样还能算父母吗?
怕克亲,可以多给点孩子吃食,生活上的帮助。不要占便宜时就是爹娘,有责任拿银子的时候就克爹克娘,管不得了。
周景冷笑一声。
“婶子说到的原因我听闻些,应该是克亲一说。既然小子克亲如此严重,到了族谱上不得,亲爹姓姓不得的地步。小子可不敢给婶子送东西,免得婶子粘了小子的晦气,要死要活,就是小子的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