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大宋[古代架空]——BY:捂脸大笑

作者:捂脸大笑  录入:06-08

  “哦,吓我一跳。数十贯还好吧?”甄琼松了口气,他现在虽然不拿月俸了,但是账上的钱可是数不过来的,吃利息都比那数十贯要多啊。更别提他每年还有好几万贯的经费,朝廷既然要征收助役钱,交就交了呗。
  苏轼被噎的气都差点没上来,缓了缓才语重心长道:“不是这般算的。若是一户交这么多,天下赋税又要增长多少?景声,你家中应当也有不少田亩,能归为上户。不怕受其害吗?”
  甄琼这小道不懂,韩邈这个商人总该懂了吧?
  韩邈闻言却道:“子瞻兄应当也知衙前之苦,此事总该想个法子解决。纳钱看来是多,但是应役之费,也是惊人。且应役无法务农、经商,耽搁时间损失更大。其中优劣,还是要算算方知。”
  “家家户户都要交钱,岂不是增税?这种事还用算吗?”苏轼皱起了眉头。他也是当过地方官的,见过百姓对于衙前的深恶痛绝。然而加赋敛财,他万万不能认同。
  “若是服役,吃用都要自己开销。就算一日只花十文,一载就要三千余钱。应役两载,花费六七千,家中还要缺个壮年劳力。若是能交钱免役,怕是有不少人会欣然应诺吧?”韩邈可不管苏轼所言,直接算了起来。
  这赤裸裸的数字,让苏轼一怔,他只想到道德大意,还真没有仔细算过。然而念头一转,他又摇头道:“差役乃是轮替制,并非年年应役,这算法似有不妥。再者说,若是家贫无法纳钱呢?照常收取,岂不要逼得人破家!”
  韩邈干脆道:“若是无钱的下户,就当免其差役。只要划出个定额,按照家资来算即可。如果不愿纳钱,也可出人服役。有个挑选,自然会有人选更合适自家的方式。”
  这法子可行吗?苏轼难免也思量了良久,才道:“如今女户、单丁户、未成丁户这些免役之人,也要缴纳助役钱,难道不过苛吗?”
  “只要是按田亩算,就有其道理。况且这些人还是只需缴纳一半的助役钱,比寻常免役钱要少。若是家资不丰,自可由朝廷减免,少收或是不收。此事说到底,终归是个算的问题。只要算出的数目有益于民,就可推行。”韩邈说着,长叹了一声,“不过区区商贾,思量难免有所不足,只会算算账面的东西。还要朝廷诸公多多费心,想出个折中的法子。”
  若是换个人这么说,苏轼必然不放在心上。但是这韩邈毕竟是凌霄子的夫婿,又是东京城一等一的大商人。若是施行这法度,对于他,乃至他身后的相州韩氏都有巨大影响。没料到这人居然持如此态度。
  饶是苏轼文思锋锐,辩才无碍,也要回去想上一想了。
  韩邈对于苏轼的想法却不怎么关心。这新法对他而言,最大的问题并不在东京,而在相州。他的《日新报》是因何而办的,韩邈可没忘记。
  作者有话要说:  苏轼最初是反对新法的干将,在颠沛十载重新归朝后,又反对司马光罢黜“募役法”,再次被流放。不是他不合时宜只会挑刺,而是因为他亲身经历过,政治观点发生了变化,站在了更广大的百姓一边。一成不变的只是人设,是人就会有变化,心态上的,阅历上的,立场上的。而苏东坡的伟大,也正在于此。


第161章
  没有让韩邈等太久, 只是七八日, 相州就有来使。如今已经复判相州的韩琦韩相公, 让人捎来了一封书信。
  仔仔细细看过了韩琦的来信,韩邈轻声一叹:“相公真乃直臣也。”
  其实韩邈最担心的,就是韩琦对于新法的态度。之前的“农田水利法”, 韩琦并没有太大意见,故而《日新报》可以顺水推舟,支持一下新法, 乃至为其查漏补缺。到了“保甲法”和“将兵法”, 事关军事,《日新报》根本没有发言的立场, 也就避而不谈。
  而现在的“募役法”就大大不同了。此法是要“公议”的,要天下官吏都来“论定”, 无人有异议了方才施行。这是天子和王安石对于“募役法”的看重,同时也其软肋所在。若是民意汹汹, 这新法还能施行吗?
  而引导民意的最好手段,正是《日新报》这样的报纸。更重要的是,久居东京城的百姓, 未必会支持这个新法。因为新法欲对城市中的上五等户, 官户,僧道户等等征收“助役钱”。偏偏这些人在东京城里人数众多。一旦《日新报》有意煽动,怕是能引来山呼海啸,直接让天子改了心思,让这新法无疾而终。
  违逆新法, 必然会引来王安石的关注,就算有甄琼这个圣眷正浓的通玄先生,《日新报》也必然会受打压。而支持新法,韩琦却未必会同意。毕竟这个新法不同以往,是真正涉及到了千万官员、豪富的利益。若是韩琦执意反对此法,《日新报》要不要遵命呢?虽说韩琦重新入两府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但是他有五个成年的儿子,势必要继承其遗泽,再出一位相公也不出奇。更勿论韩邈本就是韩氏疏宗,若是执意悖逆韩琦的意思,将来势必难做。
  更让人为难的是,韩邈自身并不反对这新法。他经商日久,去过的地方更是不少。见过数不清的中下户人家,因为“差役法”受累。现在的新法虽有不足,但是也不能因噎废食,全盘否定。若是韩琦当真反对新法,韩邈也不免要细细思量,究竟是坚持本心,还是顺应人意了。
  好在,这封信来得及时,犹若一颗定心丸。
  “景声兄,相公究竟是何安排?”听闻韩邈之言,一旁枯等了许久的李格非精神一震,立刻问道。
  身为《日新报》的主编,他的立场也有些尴尬。一个是他的恩主,护他父子两代,唯有肝脑涂地方能报答。另一个则是他现在的雇主,也是呵护备至,助他成就名望。这两人若是起了争执,他也得左右为难。
  韩邈把那封信递了过去,笑道:“文叔不妨先看看。”
  李格非立刻接过信,一目十行看了起来。一直看到信末,他才轻轻松了口气:“相公天下能臣,所言非同凡响啊。”
  这信上说的,实在大大出乎了两人的意料。韩琦对于“募役法”并不赞同,甚至言词颇为激烈。但是反对的却不是“募役”本身,而是其中一些内容。在“募役法”的几条细则中,有一项极为引人注目,就是原本不需要服役的那些人家,譬如官户、城郭户、女户、单丁户等,需要缴纳平常免役钱的一半,用来助役。
  对于寻常的官吏,乃至大户豪富而言,这当然是侵害了他们的利益。但是韩琦的着眼点不同于这些人。在他看来,“差役法”里衙前、押司之类的州县役,本就该是这些上户的职责。他们逃避日久,现在却只需比旁人还要轻一半的代价,就能轻松避过。而那些下户们,每年夏秋就要缴纳两次赋税,现在竟然还要交免役钱,岂不是又多了一样苛捐杂税?
  至于针对灾年设置的“免役宽剩钱”,就更离谱了。要每年多交二成的免役钱,储蓄起来,到了灾年就无需向民户征收免役钱了。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若遇灾年,本就应该朝廷赈济,免除赋税劳役,怎么还要小民提前支付,变相敛财呢?
  此法若是施行,不过是损下户而益上户。当年他在并州施政时,曾言“差役法”致使“富者休息有余,贫者败亡相继”。这“募役法”跟当年也相差无几了。
  如此言论,可是直刺根本,想来王安石确实有把这个新法当做“富国之术”来用。而他对于官户、上户减免赋税的宽待,也未尝没有一丝自保的心态。万一过于严苛,那些兼并之家的豪富拒不执行,甚至全盘推翻新法,他岂不要难办?
  这些隐晦的想法,都被韩琦看在了眼里,并明明白白点了出来。这就是为官四十载,历经三朝的能臣之言了。而他对于韩邈的要求,就是针对这些,在《日新报》上撰文。役法更改不是不行,但是应该想出更稳妥,更完备的方案。
  这要求,可比一味反对要好办多了。
  见李格非也明白了韩琦的用意,韩邈笑道:“文叔可想好要怎么在报上刊文了吗?”
  李格非沉思片刻,有些迟疑:“此事不好在刊首直言,写成话本故事,又难免失之轻佻。不如分批写点杂文,议论一二?”
  韩邈却摇了摇头:“市井中人,哪个耐烦看杂文?若是分批写来,也不过是些不痛不痒的牢骚罢了。不妨寻些因役破家的案件,刊在市井新闻那栏。最好分为中户和下户两类,既能显出‘差役法’的恶处,也能点出‘募役法’的不足。物伤其类,必能让那些百姓更为了解新法的优劣。”
  李格非一听就明白了,大喜赞道:“景声兄此法妙啊!不如再刊些相关的读者信函,如此一来,更显公允。”
  现如今,他们要做的并非是支持哪边,而是就事论事,不偏不倚。也唯有如此,才能让《日新报》在混乱中存身,同时达成韩琦的指示。
  韩邈微微一笑:“文叔此言不差。既然是韩相公吩咐,咱们也要尽一份力才行。”
  ※
  “募役法”的颁布,不止是士林中争执不休,民间也是有人讨论。大多数人听闻要再交一份钱,就已经忙不迭的放声大骂。但也有些有识之士,乐见原本那些可以免役的人掏钱助役。
  只是如今此法只有细则,寻常百姓哪里能弄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吵也是吵不出个所以然的。
  但是很快,局面就生出了变化。《日新报》在转载了《京报》上关于“募役法”的总则之后,开始在新闻一版讲起了案件。有因为应役衙前,被官人坑害,破家后状告不得,阖家自戕的。也有原本就穷苦不堪,因役力太苦,死在任上的。更有不少滥征役力,导致民不聊生,弃田而走的。
  这些可都是明晃晃的实证,看起来尤为触目惊心。除此之外,报上还专门僻出了一栏,刊登来信。有些信粗鄙荒唐,讲些听来的乡人故事。亦有些大大方方计算“募役法”和“差役法”的差别,想要推断哪种更好。当然,也有更进一步谈起了“役力”的根本,和为何富户也要应役的道理。各种言论不一而足,着实让观者津津乐道。
  这些他们能看懂啊!不但能看得懂,还能跟人探讨一番。因而每到报纸刊发那日,茶楼中都热闹非凡。
  “我就说了,那‘募役法’是不成的!两税都交过了,应役也不是年年都有,为何还要再增一样免役钱?这怕不是朝中有奸佞,想要敛财害人!”
  今天讲的案件,是贫户因为赋税太重不堪忍受,选择逃荒流窜,最后从贼的案子。有人看了,立刻感同身受,破口大骂起来。
  “应役又不给你发钱,两年不能在家干活,这得亏多大一笔?我看交钱倒是省事了,雇些闲汉来做差役不就行了。”这显然是看了前天报纸的人。那篇讲的却是个中产之家,因为摊上了衙前的重役,最后家破的案子。最是能引起这些中户的共鸣。
  “你们这些都是末节。咱们东京城的百姓,有几个家里有田的?往年从没服过徭役,凭什么现在要再收一份?”说这话的,一身锦衣,满面愠色,显然是个被新法牵累到的上户。
  “凭什么不能收?”坐在外间,一身粗布麻衣的汉子叫唤起来,“你也不看看应役都是干什么的,还不是为官府办差?这衙门难不成是专给穷户开的?到头来还不是官人得了便宜!明明田赋官户都是要交的,凭什么就不用服役?”
  “君子岂能劳身?”对方恨恨斥道。
  “没让你劳身啊,掏钱不就行了!你看看那些手力,散从官,还不是为官老爷卖命的。卖命不说,还要破财,简直不当人子!”义愤填膺的声调,顿时高了起来,竟然引来了一片赞同之声。
  当然,这些人里,也不免前几天还在吹捧“募役法”,过两日又破口大骂的。不过是随波逐流,没有个定念。自然是报上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了。
  然而不论百姓如何评断,《日新报》最大的好处,就是下至细民,上至天子都有翻阅。而这些言论会让无知小民犹疑不定,但是那些能看得懂的,就难免有些坐立不安了。


第162章
  一大早来到衙署, 王安石先取了今日新出的《日新报》, 翻到了新闻一版。看过那则案件, 他默然良久,方才合上了报纸。
  《日新报》此举,必然是受人指使的, 背后其人也不难猜。韩琦早已上书天子,直斥“募役法”害处,现今又多了个《日新报》从旁推波助澜。偏偏, 天子也是看报的, 更把《日新报》当做每日政务之余的消遣。他会看不到这些案件吗?王安石比旁人更清楚,天子心软无断, 极易动摇。若是因此坏了新法,其罪难恕!
  放在一年前, 王安石此刻就已上奏天子,要封了这小报。可是现在, 他犹豫了,坐在桌前,迟迟无法提起笔来。这不是新法第一次受挫了。农田水利法原本的借贷手段未能施行, 保甲法最重要的以征兵替募兵, 被天子彻底摒弃。更别提由张载提出的将兵法了,就算他也觉得此法不差,但是终归是改了保甲法,方才颁行的。
  自己殚思竭虑想出的东西,屡屡被人阻挠, 以王安石的脾性,又岂会不恼?然而这一步步的退让,天子的心意变化,却并未让新法付之东流。相反,那些新法还是颁行了,虽然跟自己的设想有些出入,却也算得上利国利民。
  那他到底是胜是败?有时就连王安石自己也说不清楚。
  也正因此,对于“募役法”,他是下了十足力气的。就连颁布细则,让官吏“议定”,也是以退为进的办法。他可以依靠此法,清除朝中那些对新法拒不从命之人,也能通过此法充盈国库,让地方州郡财政不至于举步维艰。“募役法”得利的终归是下面百姓,而那“免役宽剩钱”,不过是从中上之家取财的手段。他现在没法真正对豪富、官宦之家动手,但是那些家资不菲的兼并之家,还是能动上一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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