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北!顾长封眼睛一颤,猛地扑过去,抱住他往旁边一滚。恰巧这是一个山坡,顾长封和沈砚北两人直接从山坡上面滚下来。山坡下有不少杂草和石块,顾长封紧紧抱着青年,努力护住他,自己却一脑袋撞到石头上,昏了过去。
“长封!!!”
第47章 记忆
神志浑浑噩噩, 如陷泥沼, 怎么也挣脱不了。
脑海里充斥着无数碎片, 陌生与熟悉的场景相互交替着。有俊美青年抓着蹒跚学步的小奶娃娃的手笑得满眼欢喜的, 有身形健硕的男子一脸严肃地训斥小娃娃的, 有小孩扑在双眼紧闭的青年面前哭得满脸泪痕鼻涕的、更有面容姣好的女人轻轻抚摸着圆圆的肚皮对小孩冷言冷语的;有比同龄人高了一个头身材像小牛犊般壮实的小少年被人嘲笑的、小少年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角落看满屋子人围着一个五官精致的小女娃娃逗弄的;有高大结实的少年面无表情地在练习武艺的、有仆人摇头叹气看着外貌一点也不柔美的少年目光怜悯的……
谁?是谁?
画面一转, 小女娃娃一下子长成了娇俏可人的小姑娘, 小姑娘柳眉杏眼樱唇, 肌肤若瓷,一日比一日出落得美艳动人, 同时周围人看少年的目光也一日比一日鄙夷。
“顾小姐国色天香, 这丑八怪是她的兄长?怎么可能!”
“古人云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诚不欺我!”
“有人貌美如花,有人丑若无盐, 说的莫不是这兄妹俩?”
汇聚众人或赞赏或倾慕的目光于一身的女子柔柔一笑,如娇花绽放令人失神, 而女子身旁面孔棱角分明如同汉子般刚毅的年轻人拳头悄然握紧, 低头无言。察觉年轻人窘态的女子笑得更加娇媚, 那纤纤素手一抬, 摘了朵花别在如瀑的秀发上, 衬着那如画的眉眼端得是人比花娇。
随着女子貌美无双, 芳名远播的是其兄长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粗鄙不堪的流言四传,年轻人每每上街便会被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你就别出去了, 免得丢尽了我们顾家的脸!”女人当着下人的面罚冷斥, 毫不留情地他禁足。
独居一院的年轻人日渐沉默, 整日整夜地练习拳脚功夫,常常只身一人坐在荒野小河边发呆。
画面再一转,是一条崎岖的山道,几个穷凶极恶的歹徒对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紧追不舍。
女子惊惧的尖叫、兵器相交的铿锵声、受惊马匹的嘶吼在耳边不断回响,突然胸口一阵剧痛袭来,青年整个人飞出山崖!
身体瞬间失重,心跳几乎停止跳动,那种被死亡笼罩的恐惧伴随着耳边呼啸的风声排山倒海般涌上心头——
“呼呼……”满头大汗的顾封猛地惊坐起身。
“长封!”沈砚北惊喜地搂住他,不断亲吻他脸侧,心有余悸地道:“你流了好多血……”那石头的尖角把顾长封的后脑勺戳了个洞,流了他满手的血。
顾长封怔了怔,反手死死地搂住沈砚北,那力道之大,似要把他融入骨血。
沈砚北冷抽一口气,发觉青年面色惶然,便捧住他的脸吻上那发白的唇,边亲吻边柔声安抚:“没事了长封,没事的……”
“砚北……”顾长封眨了眨酸涩的眼,张开唇迎他进去。那神态热切得让沈砚北皱眉。
青年难得的主动,可惜情绪不太对劲。沈砚北心疼得要死,低哄道:“哪里不舒服和我说,不要憋在心里。”顾长峰不是一个柔弱的人,他还没见过顾长封如此失态的时候。
“我……”顾长封喉咙哑涩,“我刚才看到了我的记忆……”
沈砚北喜出望外:“你想起来了?”
顾长封点头又摇摇头,眼神有些茫然。那是他的记忆,画面里的男人女人和女子看样子都是他的家人,可是……
那些画面隐含的孤寂苦楚让他心里堵得慌,他的内心十分抵触这一段记忆,他并不想想起来!
看顾长封眉头紧锁,沉默不语,沈砚北撩开他额前的碎发,直直望进他眼里:“怎么了?不高兴?”
顾长封握住他的手,声音有些抖:“如果我一直都想不起来……”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沈砚北神色认真,“你只要知道你是我沈砚北的夫郎就好,其他的你不高兴就不要去想。”
顾长封重重地“嗯”了声,心里的石头落地,心中的郁气也消了大半。
“有没感觉哪里不舒服?头痛不痛?”顾长封头上缠了一圈绷带,沈砚北觉得那白色十分碍眼。
“还好。只是皮肉伤,你不用担心。”挨了黑熊一爪子,他受了些轻伤,但只要运功好好调息几日就无大碍,至于头部的伤,养上一段时日就好。
沈砚北没信他的话,把熬好撇了油的鸡汤端过来:“把汤喝了好好休息。”
怕沈砚北又像之前那样什么活也不让他干,顾长封忙道:“我真的没事。”
沈砚北眉峰蹙起,二话不说,自己喝了一口汤然后捏住顾长封的下巴直接堵住他的唇。
美味可口的鸡汤被渡到嘴里,顾长封不由红了脸。沈砚北舔舔唇,目含警告:“乖一点。”
顾长封脸色更红了,忙拿起勺子自己喝汤。
沈砚北这才满意,可想到之前的凶险,心里极度郁闷:“好好出去玩一趟,也不知道哪来的熊,真晦气!”好心情没了,媳妇还受了伤,真是日你大爷!
“咱们遇到了总好过其他村民遇到。”那黑熊那么大的个头,普通人遇上凶多吉少。
这话说得在理,沈砚北心里的火气稍歇:“我已经通知村长让村民们日后上山小心点。”
“那黑熊怎么了?”
沈砚北没好气地道:“死了,宰了。”被顾长封当头一刀劈下去,那瞎了一只眼的黑熊发狂地奔走,最后力竭而亡。这里不是现代不允许猎杀保护动物,对这吃人的畜生他一点也没手软,让周煜通知村长,喊了村里人把熊抬回去宰了。每家每户分到一点黑熊肉,黑熊的皮和熊胆他留了下来。
顾长封面露迟疑:“这熊还能吃?”
“能吃。我留了个熊掌,今晚就给你炖了好好补补。”沈砚北扶着他躺下,“先睡一会,晚饭好了我叫你。”
“我不困。”顾长封有些为难。他刚醒过来,哪里睡得着?最主要的是他不想回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
沈砚北神情严肃地看着他:“你受伤了。”
“我想看着你。”顾长封平静的黑眸和他对视。
沈砚北的眼神一下子柔和下来,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用无奈又宠溺的语气道:“真拿你没办法。”
顾长封又不自觉地红了脸。
最后,沈砚北搬了张躺椅到厨房里,让顾长封躺着看他做酸豆角。
把架子上翠绿的嫩豆角摘下来洗干净控水,然后把一部分切成小段加少许盐放进密封的容器里。再往锅里加三大碗清水,放几颗八角,一小撮花椒,大火烧开后,便把开水浇在豆角上。待容器灌满开水,沈砚北把盖子一盖,为防止漏气,特意把容器倒扣在加了水的盆里。
“这做的是简易版的酸豆角,后天就能吃。”沈砚北解释道,“再做一个能长期存放的。”说着,把几颗八角和花椒以及少许盐放进刷干净烧干的锅里翻炒一会,然后加清水烧开,待盐全部融化便熄了火。
剩下的豆角被塞进酸菜坛子里,沈砚北把晾开的花椒水浇下去,最后把坛口密封好。
“豆角会在水里慢慢发酵,等有浓郁的酸味儿散发出来的时候就能吃了。”沈砚北把酸菜坛子放在阴凉的墙角,转身对顾长封道,“好了,去休息吧。”
顾长封静静地看他:“不想睡。”
沈砚北挑挑眉:“我读书给你听。”
“好。”顾长封应下,眼里充满期待。
于是两人回了卧室。
沈砚北拿了本书坐在床边,顾长封躺在床上看他。
这是一本话本,原主买的,沈砚北大致翻了下,讲的是兔仙子和农夫的爱情故事。
“咳咳!”沈砚北清了清嗓子,开始讲古人的睡前故事,“常家村有个勤快朴实的农夫叫常盛,一日常盛从田里干活回来,在河边捡到一只毛绒绒的小白兔……”
青年声音清朗,抑扬顿挫,话本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顾长封渐渐听得入了神。
“……两人共携白首,成为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一本书读完,沈砚北觉得口有些干,可一瞧顾长封,眼神清明,毫无半分睡意。
把书一丢,沈砚北起身去喝水,再回来时,身子一歪,躺在顾长封身侧。
“闭上眼,陪我睡一会。”沈砚北伸手覆住他的眼道。
鼻端萦绕着的都是青年的味道,顾长封顿觉心中安宁,轻轻“嗯”了声,乖顺地闭上眼。
“真乖。”沈砚北笑着亲亲他额头,也合上眼。原本只是想闭眼小憩一会的他太过高估自己的精神力和体力,室内寂静安详,全身放松下来,不一会便睡了过去。
听到浅浅的呼吸声响起,顾长封缓缓睁开眼,看着沈砚北沉睡的面容满心自责。
早上走了那么远的路,后来又给他们忙活做饭,后面又为他担惊受怕,青年也够累的,但他却没有发现还使小性子要他哄。
侧头在沈砚北唇上碰了碰,顾长封眸色深深:“无论我是什么身份,我都是你的夫郎。”
第48章 五月节
山里闹熊的事周围村子的人都听说了, 刚开始还没人信,毕竟大伙在这住了那么多年都没出现过有大型野兽袭击人的情况。李家村人大骂沈家村村人居心叵测,竟散播谣言, 目的是为了阻止大家上山, 以便独占资源, 让大伙不要中了圈套!好心当做驴肝肺还被倒打一耙, 沈德忠气得差点没破口大骂, 直接把分得的熊掌甩到对方脸上,李家村村人才闭了嘴。可众人还是半信半疑。
对此沈砚北没啥好说的, 别人没遇上, 偏偏他遇上了,怪他烤的鸡太香,还是怪那黑熊太过馋嘴?
信也好不信也好, 已经通知到位, 他也算仁至义尽了!
过两日便是五月节, 这边的风俗除了包粽子, 还会通过挂五彩葫芦、系五彩绳,喝雄黄酒、佩戴香包等方法为家人去病除灾, 避邪助运。
沈砚北一个大男人自然是不会弄什么五彩葫芦和编织五彩绳, 但村里人给他准备了。村里的大婶子大娘们说他媳妇受伤了不方便做这些, 便给他送了各自做的来, 还安慰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让他媳妇好好养伤。
沈砚北奇怪村人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热情, 沈德忠吸了口旱烟, 道:“大伙这是感激你们把黑熊除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这几个村子的村民们少不得上山打柴、采药、打野味,顾长封满头满脸血的被抬回来,村人都吓了一跳,这日子太过安逸都忘了山上有吃人的野兽这回事。
沈砚北了然,把自己包的粽子拿出来:“这是我包的粽子,忠叔您尝尝看。”这里的村民包的粽子就普普通通的蜜枣味儿和绿豆味儿,他包的是现代豪华版粽子,绿豆猪肉粽子,咸蛋黄鲜肉粽。
知道沈砚北包的粽子与众不同,沈德忠也不和他客气,直接收下。
“还有件事想和忠叔您商量。”沈砚北拿出一坛子酸豆角。“这是我腌制的酸豆角,天热了大伙胃口不好,正好吃些酸的东西下饭,这坛子给您老尝个鲜。”
“酸豆角?”沈德忠接过坛子,刚把封口打开,一股浓郁的酸味儿就飘了出来。
“拿来炒肉末配粥送饭,或是做馅做包子都可以。”沈砚北正色道,“这东西保存得好能存放一年,我想和村民们收购一些豆角来腌制酸豆角。”酸豆角无论是做菜还是做配菜都挺好的,最重要的是便宜好吃,酒楼那边刘掌柜说了,新推出的菜品还挺受客人喜欢的。
沈德忠让婆娘拿了干净的勺子挖了些出来尝了尝,那激人的酸让他眯起眼:“还挺酸的!”这酸豆角的酸和酸菜的酸不太一样,但一样刺激人的味蕾。
“这酸豆角腌制起来可麻烦?腌制多久能吃?”
“不麻烦,短则两三日能吃,长则□□日。”这边酸菜的做法比较繁琐费事,且得放在坛子里发酵一个月左右才能使用,相比之下酸豆角的优势十分明显。
“行,我和村人们说一声。”沈德忠应下,问了沈砚北最近学问做得怎样,沈砚北告诉他李致远有意提点他后,沈德忠大喜,拍拍他的肩膀,道:“县太爷是个有学问的,难得他肯指点你,你可别辜负了他的好意!”
沈砚北连连称是。临走前,沈德忠提醒他:“记得喝雄黄酒时,含些在嘴里沿着家中墙壁的外围喷一喷以驱邪。”
“好。”沈砚北笑笑。他小时候在农村过端午节没有那么多要注意的地方,倒是会在门上插些艾草,他外婆还会去山上弄些艾草、菖蒲、九节枫等草药回来烧水给他洗澡。那烧出来的水带着股浓郁又独特的草药香气,他记忆尤深。
因得和家里人一起过节,苏青泽和明安带着沈砚北的节礼——一坛子酸豆角、一篮子咸鸭蛋和几对粽子回了县里。
得知苏青泽遇到黑熊还被袭击了的消息,苏晚晴吓得把茶都洒了,李致远更是吓得心脏几乎停止。可少年没有受到惊吓,反而绘声绘色地给两人讲当时情况如何凶险,顾长封又是如何英勇地和黑熊搏斗,把两人弄得不知道是要夸奖他勇气可嘉好,还是斥责他不能乱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