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暴露身份, 暗十一打扮成了一名游侠。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一身半新不旧的藏青色劲装,下手比所有人都干脆利落, 亦比所有人都狠厉。
顾长封第一次见识到暗十一的身手, 心中多有感慨。
之前他还没恢复记忆的时候, 他也只和沈砚北一样猜测暗十一身后的主人是某位权贵,可现在他想起来了, 才知道他们想岔了。
当今天下有能力豢养暗卫的权贵根本就没几个,暗卫不同于死士。暗卫负责保护、监视, 执行暗杀等任务,比单纯培养一个死士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财力多得多,不是有权有势之人就能负担得起。且苏青泽之前曾提起过他有一经常通信的好友阿珩公子……
当今天子名赵御, 字有珩。
暗十一身后的主人并非他人, 正是皇帝!
当初他们还疑惑李致远为何冒着得罪高升了的前任县令的风险而将李逸下狱, 若是皇帝的命令,一切都说得通。
再有苏青泽那无力抗拒的婚约,估计也是皇帝的手笔。
重拳打在蒙面人腹部,“卡啦”声响,蒙面人痛苦地瞪大眼,一口鲜血喷出,随即顾长封旋身一脚毫不留情地把人踹飞。而暗十一身形鬼魅,咻然贴近蒙面人,冰冷刀锋吻上对方脖颈,艳红飘洒。
两人强强联手,十数蒙面人尽数被制服,途中有人看情况不对想逃跑,皆被暗十一截住——论内力他或许没顾长封的深厚,可论轻功和身法,顾长封拍马不及!
看着满屋子被打碎的家具和飞洒的鲜血,顾长封神色复杂。
若是还没恢复记忆,作为普通人的他或许会下不了手,甚至对杀人一事心有阴影,可作为镇国公府的大公子,他心里并没有太多顾虑,尤其对方是顾青瑶派来的,想置他于死地的人。
杀他们,他心里一点罪恶感都没有……
直到再没听到打斗声,沈砚北和周煜才从隔壁回来。怕伤及无辜,他把附近几户人家的房子都买了下来,让他们立刻搬走。而且这些蒙面人怕引来官府衙役,没敢闹出太大声响,所以他们这里整出这么大动静都没有引起周围民众的恐慌。
“长封!”男人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沈砚北快步走过去,“没事吧?有没伤到哪里?”
顾长封目光闪烁不敢和他对视,手不自然地往后缩了缩。
“怎么了?”察觉到他的动作,沈砚北微微皱眉。
“没事。”顾长封赶忙摇头。
沈砚北没理会,直接把他的手抓过来,下一刻,眼里带上一丝怒气。
男人温厚的大掌上沾满了血,因为刚沾上不久,还黏糊糊的,十分恶心。
看沈砚北沉着脸,顾长封以为他是因为觉得自己欺骗了他才如此,急忙解释:“我……我没有受伤,这是别人的血!”
沈砚北不出声,盯着他满手的血直皱眉,顾长封心里一慌,也顾不得有人在,低头在沈砚北唇上碰了碰。
沈砚北挑眉看他:“做什么亲我?”
顾长封喉结动了动,低声道:“我是迫不得已才把人杀了……你、你不要生气。”
青年身为读书人,读的是仁义之书,接触的都是淳朴的村民,就是沈李两村相争,也就一群人在扭打,哪里见过这种血腥的杀人场景。顾长封有些后悔让他看到这些。
沈砚北愕然,男人看着他的漆黑眼眸里满是小心翼翼,心中不由酸软,立马缓和了脸色:“我没生你的气。这些人原本就该死。”
我只是气我自己无能,不能和你共同面对,让你双手染血。
沈砚北语气冰冷:“你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你。我巴不得他们去死。”
闻言,暗十一看他一眼,黑眸里是淡淡的赞赏,顾长封却是一愣,直直看着沈砚北。沈砚北面色如常,似是对满屋子的血腥气毫不在意。
若是普通读书人,看到这情形,或许会感觉不适,可他又不是真正的懦弱书生。
他家发迹后,他曾被人绑架过。绑架他的人是个瘾君子,为了弄钱买毒品便盯上了他。绑匪狮子大开口,向沈老头讨要很大一笔赎金。当时他妈在住院,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沈老头心疼钱,和绑匪讨价还价,最后还是不愿意给。绑匪恼羞成怒要撕票,他不自救就要死,趁着绑匪毒瘾发作,他拼死把绑匪杀了。
当时流了很多血,对方的,他的,挣扎中弄得满屋子都是。他一个半大少年就在一个满是腥臭味的封闭屋子里和一具尸体待了两天,直到他妈报警后警察找来。
后来他就得了晕血症,不管是看到血还是闻到血腥味都会恶心晕眩。换了这具身体后,他的晕血症才好的。
沈砚北扫了地上一眼,还有好几个活口在□□。转头对暗十一道:“十一兄弟,多谢你了!我把这事处理好再请你吃饭。”
暗十一点点头,问他:“这些人你要如何处置?”
“夜闯民宅,打家劫舍,杀人不眨眼,如此穷凶恶极之人自当扭送官府。”沈砚北冷声道。晋阳王王妃要杀他们,一时半会也请不来杀手,这些人多半是王府侍卫。
那么,他就让她打碎牙齿和血吞!
暗十一默然,见没他什么事便告辞。
沈砚北打来清水,要给顾长封洗手。
“别!”顾长封吓得连忙把手抽回去,在沈砚北不悦的目光中闷声道,“……脏。”
“就是因为脏才要洗。”沈砚北不容置疑地把他的手塞进水里。
青年的手白皙修长,指骨分明,这双手做得最多的是翻书写字,还会给他生火做饭,偶尔会在他身上游走,给他带来无上欢愉……
顾长封脸上发热,不敢挣扎,乖乖地让沈砚北抓着自己略粗糙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清洗。
霎时心里又酸又甜。
“暗十一是皇上的人。皇上就是青泽的好友阿珩公子。”
“原来如此。”沈砚北恍然大悟。
忽然门外一阵喧哗,一行人举着火把而来。原来是周煜去报官回来了。
带着弯刀的捕头瞧见屋里惨烈的打斗痕迹和那死伤一地的蒙面人,惊讶道:“你们这是惹谁了?”捕头做这一行好些年了,眼神毒辣,一看那些蒙面人就觉得不简单。
“约摸是酒楼生意太好,有人不想让我们好过。”沈砚北眼里闪过一丝惊惧,后怕地道:“幸好我夫郎会些拳脚功夫。”
顾长封站一旁,面无表情,稳如山岳,若不是衣衫略凌乱和身上有不少血迹,还真看不出他刚才与人恶斗。
捕头心里腹诽,你这夫郎哪里是只会些拳脚功夫?分明是深藏不露!
他曾在同福酒楼用饭,有幸见识过对方身手。说是高手并不为过!
“夜深露重,劳诸位跑一趟了!”沈砚北满脸歉意地道,悄悄把一个分量不轻的荷包塞给对方。
捕头不敢接,客气地笑:“沈公子严重了,这是我们的分内事。”深更半夜被叫起来处理打架斗殴,心里当然不悦,可对方是顶头最大上司儿子的好友,他根本不敢怠慢。
沈砚北再塞过去,恳求道:“勿推迟!劳诸位带这些人回去见知府大人,免得我日夜不安。”
看沈砚北这么上道,捕头接过荷包安慰了他几句,而后大手一挥:“把人带回去!”
是日升堂,青州知府把被衙役好好招呼了一顿半死不活的蒙面人带上来,沈砚北顾长封亦在堂上。
蒙面人全程沉默,青州知府审出脾气,等沈砚北两人说完后,录了口供直接让他们画押认罪。
“怎么还不回来?都死了!”顾青瑶一拍桌子,眉目中怒火闪耀。
昨晚派出去的侍卫久久不归,她便知不妙。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十几个好手全被一锅端了!
突然一下子少了十几个侍卫,王爷定会不悦。顾青瑶有些后悔昨日太过冲动。可她还没来得及后悔,晋阳王就知晓了这事。
“到底怎么回事?”晋阳王捏住她的下巴,微微上扬的桃花眼中俱是戾色。
顾青瑶根本就不敢对他说实话,美眸含泪,小声道:“妾身自错了,妾身只是想给那人一个小小的教训……”
“小小的教训需要动用本王的侍卫?”晋阳王加大手上的力道,顾青瑶痛得脸色发白,泪珠滚落。
美人垂泪是极好看的,可晋阳王丝毫不心软:“我欲与苏敬恒交好,你不助我一臂之力就算了,还给我添乱!”
顾青瑶咬咬唇,满心委屈:“那苏小公子已经许配人家了!”
“妇人之见!”晋阳王上挑的眉眼尽是不屑,“只要他一日未嫁,他就是联系本王与苏敬恒最好的纽带。我若娶了苏小公子,苏敬恒定会助我成大事!”
“非娶他不可?”顾青瑶泪眼朦胧,“就没有别的办法?王爷您已经娶了不下十房姬妾!”
晋阳王冷哼:“若是你兄长还在,我也不至于如此。”
顾青瑶脸色煞白,眼神受伤:“那样一个丑八怪,王爷您能下得了嘴?”
手指在她滑嫩的脸颊上摩挲,晋阳王不紧不慢地道:“我要的是他的能力,和他能带给我的一切,而不是皮相。美人与我如衣裳,烂了便再换一件新的。况且我还没尝过他那样的,他身材健硕又武功高强,享用起来定别有一番滋味!”说着晋阳王竟兴奋得舔了舔唇。
顾青瑶心中发冷,晋阳王低声警告她:“日后莫要再做多余之事妨碍我,否则你知道的。”
想起那些死状凄惨可怖的姬妾,顾青瑶瑟缩了一下,眼泪如珠子滑落。
晋阳王轻笑,敛了身上的戾气,目光温柔地凝视她,抬手给她拭泪:“哭什么呢?就算我娶得再多,对我而言,你是最特别的。”
“王爷?”顾青瑶低喃了声,眸光如水荡漾。
“好了,记住了,日后莫要再做多余之事。”晋阳王语罢伸手推开她,大步朝外走去。
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身影,顾青瑶只觉得一颗心丝丝甜又一抽一抽地痛。最终她站起身,轻抚鬓发,理了理衣裳,又恢复成平日高贵娴雅的模样。
“来人!”
有小太监应声而入,顾青瑶吩咐了几句,小太监领命而去。
那还活着的几个侍卫正在牢里昏昏欲睡,他们都受了伤,衙役根本就没请大夫给他们医治。
“吃饭了吃饭了!”有衙役提着木桶吆喝道,逐个牢房地走过去,每个牢房舀了几勺稀饭。待走到关押侍卫的牢房,衙役嘿嘿笑了几声,叫道:“你们几个赶紧过来吃饭!多吃点,活得久一点!”
听出他话里有深意,一个侍卫忙问他什么意思。
衙役笑:“这几日有人送银子过来,叫我们好好照顾你们。”
“这是有人想要捞你们出去啊!”
侍卫大喜。可等了两日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待衙役送饭忙问情况。
衙役摇头叹气:“我们大人为政清廉,怎么可能受贿呢!你们还是死心吧!”
为此,顾青瑶手里的帕子都撕碎了。
她派人上下打点,可惜银子花了不少,却一点用都没!对方一直吊着她,可收了银子不办事!
这事她又不能直接用身份去施压对方放人!顾青瑶越想越气,可又无可奈何!打碎了一地瓷器还是没能出这口气!
第63章 晋阳王
晋阳王身份敏感, 不应在青州久留, 可他有意笼络苏敬恒, 便以顾青瑶身体抱恙为由多留了两日。身怀鬼胎的他还特地对苏敬恒提出要借住在苏家。
苏敬恒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碍于对方已开口,且寿宴上, 晋阳王王妃脸色骤变,言身体不适提前离席一事许多人看在眼里, 他不答应又说不过去,便给晋阳王夫妇划了一个院落,安排仆人小心伺候。
对此魏夫人很是担忧。
“晋阳王留宿我们家, 是否会让人觉得我们与之交往过密, 臆测我们与之勾结?”臣子需得与皇帝的兄弟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是默认的规矩。相反, 皇帝的兄弟也得注意不结交大臣, 免得引起皇帝的猜忌。可这晋阳王大喇喇地来参加他们家老太太的寿宴, 还要住在他们家。她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苏敬恒拍拍她的手,安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人看法不足为虑,只要皇上相信我们的忠心就好。”他敢留晋阳王是因为他们家情况特殊, 另外也是想探探晋阳王此举到底有没有别的意思。
提到皇上,魏夫人柳眉蹙起,心情极度复杂。
家有女儿双儿的人家都想找个乘龙快婿, 她也不例外, 可乘龙快婿没找着, 倒是天上掉下个真龙快婿,吓得她和夫君不知道怎么办好!
彼时她家青泽圆润得过分,且性子跳脱他们怎么都不相信皇上会喜欢这样的,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们无法拒绝。事后皇上用他的行动来表明他对自家儿子的宠爱,他们稍稍松了一口气,心中仍是惶恐不安,以致于他们夫妻俩人都不敢告诉儿子和他订了婚约的是何人。
实在是心有顾虑。
皇上私下求娶她家青泽,可大礼一日不成,他们俩夫妻都不敢把这事当真。
君心难测,若只是皇上一时戏言,并没有迎自家儿子进宫,而这事又宣扬了出去,这要他们如何自处?到时候谁人还敢娶他们家青泽?
他们得为自家孩子准备一条后路!
思及此,魏夫人叹了一口气。她不求孩子能嫁得大富大贵,只求孩子能嫁得顺心、夫家对孩子好就好,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