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自称叫齐书云, 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带血但包的严严实实的东西出来。
悟尘看清那东西后长叹一口气,“齐施主暂且在寺里养伤, 这么危险的东西就交由老衲保管。”
齐书云正有此意,虚弱地道:“多谢大师。”
悟尘垂眼,“阿弥陀佛。”
齐书云神情悲戚, “这东西是家主几年前要小的保管, 这几年一直无事发生,不知道为什么,上个月开始就被人追杀, 小的实在好奇, 才打开来看,原来我齐氏一族惨遭灭门竟是因为这个。”
“施主听老衲一句,”悟尘声音不徐不疾, 和清晨寺里撞钟的速度差不多,“如今大凉正是多事之秋,这这东西定会引起大凉内乱,就当这东西从未存在过吧。”
“可是……”齐书云红了眼眶,不甘心的道。
“齐施主, ”悟尘把字咬的十分有力,打断了他,“逝者已矣,老衲会为他们念经超度,如果这东西被世人知道,不知有多少生灵要被涂炭。”
齐书云身上伤重,没什么精力,不再坚持,“有劳方丈了。”
这种烫手的山芋,悟尘自然没打算留着,只是还没等他销毁,就被常在清发现了。
浮光寺每逢初一十五有不少善男信女来上香,这天也一样,天依旧清澈,浮光寺的钟声依旧让人心情舒缓。
当常在清拿着那封太始帝的遗诏出现时,今天又注定不会平静。
常在清先是慷慨激昂地读了太始帝的诏书,上面还有传国玉玺盖章,随后泣涕如雨地缅怀起老王爷来,其实他一点都不老,薨的时候也才三十九岁。
常在清又捶胸顿足地道出了另一件惊天秘事,“当年宁王击退蛮人,回程的路上遭遇伏击,是先帝受益安国公泄密的。”
他抹了把眼泪,“常某曾随武安侯彻查安国公,安国公说自己是奉命行事,结果没几天就被侯爷斩了,老王爷,常某对不起您啊,现在才敢将这些公之于众。”
人们先是惊讶、错愕,继而愤怒起来。
常在清看火候差不多了,向大家提起了一个人,于是仅仅几个时辰,常在清就窜动了民众,不少大臣也参与其中,有些地方的守城军也参与叛乱,纷纷要求萧执让位给萧行衍。
萧行衍知道的一点都不比萧执早,听石林说完后,被茶水呛到了。
“咳咳,皇上怎么说?”一通乱咳之后,萧行衍连忙问道。
石林支支吾吾,“皇上让陈将军带领守城卫镇压,召集了太始帝传位时在场的大臣议事。”
“傅程和文海呢?”
“王爷放心,傅大人声称自己亲眼看到始帝传位给先帝,至于文大人,也在拥护陛下。”
“那就好,”萧行衍松了口气,分析道, “我总觉得有一双手在背后推动这件事,不然怎么会发酵地这么快,这才不到一天时间,各地守城军就叛乱了。”
此时宁王府外面聚集了不少大臣,他们是拥护萧行衍的,京城里的百姓想起了老王爷,有的也参与进来,一时间,萧行衍似乎成了众望所归。
百姓是最容易受到鼓动的,一旦给他们一个自以为正确的理由,他们就会聚集起来,似乎感觉不到天气的寒冷。
萧行衍干脆称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门外的人却是只增不减,给宁王府送菜的农夫前两天就进不来了,再堵下去宁王府就没饭吃了。
大门缓缓打开,人们期待地看着走出来的人,萧行衍牵着马出现在众人面前。
“快看,是宁王,宁王出来了。”
“求宁王入承大统。”
“大家安静,”萧行衍看着门外乌央乌央的人头,心想先帝在位是有多不作为,攒了这么多民怨,“此事纯属子虚乌有,大家请回吧,莫要被有心人利用。”
萧行衍本来也没打算说动他们,他让人给自己腾出一条路来,骑着行云往皇宫方向去了。
宫门口的侍卫把他拦了下来,明晃晃的长/枪交错挡在他面前。
萧行衍下马,把令牌递了上去,“劳烦通报一声,就说宁王求见。”
萧执已经很多天没有上早朝了,各地驻军在城门外安营扎寨,商量了几天也没对策,正是因为知道当年的事,所以才无话可说。
侍卫来通知宁王求见时,萧执捏着眉心,疲惫地道:“让他进来吧。”
“是,奴才这就去。”
萧行衍没等多久侍卫就回来了,把行云交给他们,就进了皇宫。
然而进宫是一回事,能见到萧执又是一回事,发生这种事萧执多少会和他有嫌隙,况且杨邢先他一步进了养心殿。
“微臣见过皇上。”杨邢恭恭敬敬地行礼。
“杨爱卿怎么来了?”萧执先是吃惊,很快回过神来,“回禀皇上,魏广达等人今天拿着龙袍守在宁王府外面,微臣觉得此事非同小可,特来禀告。”
“反了他们,”萧执气急,一巴掌拍在椅子上,“他们是想做什么,造反吗!”
当然是要造反了,杨邢心想,抿着嘴不敢说话。
萧执转念一想,“魏广达呢,你现在就去把他给朕抓起来。”
杨邢面露难色,“回皇上,他们二人随着宁王入宫,现在在宫门外等候。”
“你带人把他们关押起来,”萧执又对李申道,“你去看看宁王到哪了,如果来了,就说朕有要紧的事,让他先在殿外候着吧。”
李申迅速看了眼皇帝,随后低下头,“奴才这就去。”
杨邢也跟着道:“臣告退。”
两人一起出了养心殿,刚出来李申就打了个哆嗦,怎么天儿这么冷。
路上萧行衍还和杨邢擦肩而过,杨邢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看不起谁。
“奴才见过宁王。”
“本王要见皇上,劳烦公公通报一声。”他开口,白色的雾气在面前形成,过会儿又散开。
李申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便觉得手脚冰凉,颤抖着声音道:“陛下有要紧的事,烦请王爷在殿外稍作等候。”
萧执这个做法一时让人摸不着头脑,萧行衍愣了片刻,挂在嘴角的笑都要维持不住了,“多谢公公,本王知道了。”
李申打了个喷嚏,又看了看宁王身上的衣服,“王爷稍等,奴才给王爷拿件衣裳来。”
萧行衍这才发现自己穿的很少,也没穿披风,难怪会觉得冷,却是摇摇头,“不必了,公公去里面侍候着吧,本王在外面等会儿。”
李申叹了口气,进去之前提醒了一句,“魏大人欲黄袍加身给王爷,皇上知道后十分生气,派了杨大人去捉拿。”
萧行衍登时明白怎么回事了,感激的看了眼李申,“多谢公公。”今天场面混乱他根本没注意到龙袍的事。
他看了看被晚霞遮了大半的夕阳,摇了摇头,最终一咬牙,撩开衣摆跪了下去,膝盖处顿时一片冰凉。
萧行衍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好看的眉头拧在一起,比他想的凉,刺骨的寒冷侵蚀着膝盖,慢慢的寒气游遍全身,他想叶北辰了。
如果他在肯定有更好的办法,不用像自己一样只能通过自伤来解决问题。
他的处事方法一向极端,大概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为自己谋得一丁点的利益。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萧行衍想,前几天叶北辰寄来了一封特殊的信,是几个砂炮,送信的士兵看的目瞪口呆。
想到这里,萧行衍的嘴角上扬,目光柔和起来,信上不过是塞北的琐事,却足够令他向往,他想起叶北辰说等到了南疆,就带着他去看看。
寒夜将歇,萧行衍已经挂了一身的寒气,眉毛上沾了点点冰晶,身体僵硬,膝盖早已麻木。
养心殿的门终于开了,李申扯着尖细的嗓子,“皇上宣宁王觐见,你们两个狗奴才干什么吃的,还不快去扶王爷。”
萧行衍的腿早已没了知觉,被扶起来时,膝盖的知觉苏醒过来,如同针扎一般。
他在养心殿外跪了一晚上的消息不胫而走,让那些拥护他的百姓彻底失望了,那些人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
在他们眼里,萧行衍不配做宁王的骨肉,人们现在大概希望的是出现一个新的领袖。
于是沉寂了半年的萧茗有了叛变的理由,三天后萧茗带着十万大军来到了城门下,然而骑马走在最前面的不是他,而是贺云。
如果仔细看去,贺云此时双目无神,反应略微迟缓,就像被线牵着的木偶。
萧茗的封地在渝州,要想进京,最快的路线就是穿过忻城,事实是他确实从忻城过来的,有忻城军的掩护,大军来的悄无声息,忻城也叛变了。
其实很简单,忻城军的将军是沈峰的部下,二十二年前的事终究纸包不住火。
萧行衍知道后懊恼的扶着额头,“是我大意了,现在我说什么他们都不信了,他们才不管贺云和老王爷有没有血缘关系,他们只需要一个理由就够了。”
傅博文同样急的焦头烂额,“简直太无耻了,弄个假的欺骗大家,现在该怎么办?”
萧行衍摊手,语气平静,“打呗,还能怎么办?难道要打开城门把他们迎进来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小仙女儿童节快乐呀。
第52章 堂皇
打开城门, 当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傅博文想起了另一件事来,“这么说你到底是不是老王爷亲生的?”
傅程瞪了他一眼,萧行衍倒无所谓的笑了, “不是。”
傅博文也不管他爹警告的眼神,暗搓搓地问:“那是谁?”
文海听他这么一问, 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萧行衍,桌下的腿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萧行衍余光捕捉到了他脸上藏不住的紧张, 又看了眼龙椅上一直没说话的皇上,故作神秘道:“沈峰。”
“什么?”傅博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只是他, 暖阁里的其他人除了皇上, 皆是瞪大眼睛,下巴快要砸到脚背上了。
“不,不该是, ”傅博文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脖子僵硬地转向文海,“文大人吗?”
文海面露失望,又似乎不甘心, 直勾勾地看着他。
萧行衍耸了耸肩,看着文海道:“文大人不必看我,我真不是宁王妃所出。”
得了肯定的回复,文海彻底心如死灰了。
傅博文:“不对啊,沈乐现在应该有三十了吧, 你也不像啊。”
“谁跟你说是沈乐了,”萧行衍被他逗笑了,“算起来,我已经二十二了。”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也不顾皇上在场,“那个孩子不是胎死腹中了吗?我当年亲眼看着长公主下葬的。”
“眼见不一定为实,”萧行衍道,“不是在商量怎么对付韩王吗,怎么说到我了,别指望我了,我现在说什么都没人信了,裴惊鸿还得交给陈统领对付了。”
裴惊鸿就是沈峰的旧部,现在是忻城军的统帅。
终于回归正题,陈珂负责带领京城里的护城卫抵御城门外的叛军,萧行衍和秦瑶带人安抚城里的百姓,文韬和文成还有不少世家公子负责和城里的起义军周旋。
傅程身为两朝帝师,威信自然是有的,他说是就是,也给不少人吃了颗定心丸。
倒是文海,自那天开始就像七魂被抽了三魄,萧行衍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了,告诉他贺云才是宁王妃所出,是他的亲生儿子。
城墙抵挡不了多久,萧行衍和秦瑶站在城墙上,墙里墙外都死伤一片,有几处的火还未扑灭,满眼望去尽是萧然。
此时的萧行衍一身战甲,银色的甲片泛着冷冽的光,衣服上染了几处血迹,除了胳膊上的一处,其他的都是别人的。
“都这么多天了,周围的援军怎么一个都没到。”傅博文也爬上城墙,走了过去。
“不是被拦住了就是叛变了,”说话的是秦瑶,看到他身上的铠甲时,眉头拧在一起,“你上来做什么,快下去,别在这里添乱。”
傅博文不高兴了,指着萧行衍道:“宁王都可以,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萧行衍转过身来,“北疆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傅博文摇头,叹了口气,“大概也是被拦下了,现在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侯爷一定会没事的。”
“现在就看石林的了。”各地守城军刚开始暴动的时候,萧行衍就有先见之明地让石林去西北找叶北辰。
现在算下来,已经过了半月,如果没有意外,石林已经到了。
傅博文见他满脸倦色,道:“你先下去休息吧,这里我先守着。”
萧行衍抬起下巴,“你行吗?”
傅博文:“我怎么不行了!”
随后傅博文怎么都觉得这句话的歧义,险些跳脚,“呸,我行,你才不行。”
说着他还悄悄地看了眼秦瑶,自以为没被发现,被后者白了一眼。
萧行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懒得跟他计较,“你行你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们……”秦瑶对这两个人彻底无语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俩人还在因为讨论行不行。
“秦姑娘也别总是苦着脸,多笑笑,城门破了不还有宫门,实在不行就投降,保命要紧。”萧行衍说的风淡云轻,甚至还露出一抹浅笑。
他想了想又道:“萧茗应该不至于赶尽杀绝吧。”
那天晚上萧行衍还是被陈珂劝回去了,傅博文也没能留下,宁王府的墙都被砸的四面通风了,他这几天一直住在叶府。
老何给他手臂上完药,萧行衍已经撑着另一只手臂睡着了,老何一时没忍心叫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