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孤月下意识地想到了小稠,冷声道:“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杜王爷伸出双手看了看,道:“天意,不是我们可以说明白的……与其说是我知道,还不如说是老天爷刻意透漏给我的。”
凌孤月道:“没有什么可以挽救的办法了吗?”
杜王爷道:“也不是没有……”
“那该怎么避免?”
杜王爷盯着他道:“你们需要一件东西,西域的暖烟玉。”
凌孤月心道:怎么又是暖烟玉?便问道:“暖烟玉到底有什么用?”
杜王爷叹了口气,“你可曾听说过神医方予畴在他的医书上记载的四大奇药?”
凌孤月摇摇头。
“四大奇药分别是回阳木、天殊草、红药王和暖烟玉,前三种药物据说可以解百毒令人起死回生,唯有暖烟玉它治不了普通的病,只能解武毒……”
“武毒?”
“简而言之,就是它能令废材成为一等一的高手,也能令身怀绝世武功的人在一夕之间功力尽废。”
凌孤月疑惑道:“若说是武功,这跟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有什么关系?”
“十七岁的少年?”杜王爷眨眨眼,忽而笑道:“你连你亲近的人是谁还没弄清楚就问破解的方法?真是可笑……”
凌孤月心中一跳,想到沈落如今身染莫名疾症,怀疑道:“难道是……沈落?”
杜王爷换了个姿势,道:“你若想救他,必须得到暖烟玉,再配合其它三大奇药中的任何一味。据我所知,回阳木是再难寻得了,除了屏川的天殊草,便只有姣尘阁的红药王。”
凌孤月道:“天殊草就在屏川,这个问题倒不大,只是暖烟玉如今在林珏身上,此人心思颇重,当初骗我为他拿到暖烟玉,没想到他的目的竟然是这个……只是在他手中的东西恐怕不好要回。”
杜王爷道:“他若也想用暖烟玉,你们就要小心了,只要将暖烟玉里的软墨吸收完,等到它完全变得透明了,也就没用了。”说着将怀中的一件东西抛向凌孤月。
凌孤月接住那件东西,提起来一看,却是块莹白色的美玉,“这是……”
“天底下只有两块暖烟玉,这就是剩下的那块。”杜王爷淡淡道。
“这块是被用过的,怎么在你那里?”
杜王爷摸着酒坛,仰头饮了一口烈酒,笑道:“是我为邱承姑准备的。”
“邱承姑,她为什么需要暖烟玉?难道说她也想成为武林高手?”
杜王爷怔忪道:“不,她本来就是高手,但她觉得不够,后来她练了一种来自西域的特殊功法,名唤十方。十方禁术使她的功力增加十倍不止,但五年后,每月须饮两碗天资绝顶的少年的鲜血,唯有如此,方可不被邪功反噬而死。为了不变成饮血的魔头,承姑必须用暖烟玉散尽功力方可活下去。”
凌孤月道:“十方禁术……果然跟静山老人的功法有些像,那她最后成功了吗?”
杜王爷目无焦点地看着面前,过了很久才道:“她成功了,但她也死了。”
凌孤月道:“为什么死了?我记得她明明报完了仇,最后与杜王爷一起回王府了……”
杜王爷苦笑道:“那是书,我也只是在结尾提了一句两人重回王府,而现实,当然不会那么平静,江湖恩怨,情仇难了,除非你死,否则将永远置身于复仇的漩涡中。”
“邱承姑是怎么死的?”
杜王爷斜眼看他,“你是问书中?还是问现实?”
凌孤月微微思索,道:“现实。”
“她当初为了报仇选了一条弯路,除非有暖烟玉和其它奇药方可解。我走遍天下,终于带回了暖烟玉和一段回阳木,治好了她,可是……她却选择了死。”
“为什么?”
“因为一个男人,杜桓隐。”
凌孤月疑惑道:“杜桓隐便是杜王爷,若邱承姑为了杜桓隐而死,那你又是谁?你与她又是什么关系?”
杜王爷长叹一声:“我有情,她无意。”
凌孤月见他带着淡淡的惆怅,没有打断他,听他继续说道:“她一生只喜欢过一个人,那人就是杜桓隐。不过他早都死了,为了给他报仇,承姑才甘愿修炼邪功,大仇得报后,她便去奈何桥寻那人去了,”杜王爷自嘲一笑,“自始自终都没有我什么事……”
凌孤月盯着他道:“难道你是江鹤?”
杜王爷道:“没错,我是江鹤,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那个默默无名的人。杜桓隐才是王爷,他天生贵胄,含着金汤匙长大,他们自小就有婚约在身,可笑我还一心以为承姑不情愿这场婚事,想带她私奔……可没想到,国难当头时,杜桓隐身先士卒,陪在他身边的却是承姑。那么多年过去了,前朝覆灭,故人终成黄土,我到处跟人说我是王爷、我是王爷,甚至还写了一本书,但他们早都在奈何桥上团聚了,说不定也都携手转世……只有我还在杜桓隐的旧府,幻想着自己是杜王爷,哈哈……”
凌孤月见他笑得几乎喘不上气,担忧道:“你没事吧?”
杜王爷止住笑,又含了一口酒,“我还好,死不了,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凌孤月道:“倘若那人是沈落……他为何会需要暖烟玉?”
杜王爷含笑看他,“你为何不自己去问问呢?”
凌孤月点点头,正想告辞,却听他懒洋洋道:“上次你说,人有生死祸福,皆有缘故,他人的死过错不在于你……你可还记得?”
凌孤月点点头,“不错。”
“你到现在还这么认为吗?”
凌孤月看着他,见他一脸戏谑的样子,便道:“也许有的事非人力可以违抗,譬如师父的失踪,譬如数年前的那场大火,但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因我而死。”
杜王爷微微一笑,翘着腿地又喝起酒来,不再言语。
凌孤月正想起身告辞,却听到到门口隐约传来争执的声音。
“你现在不能进去!”小稠道。
另一个弱弱的声音道:“为……为什么?你这小孩好不讲理……”
杜王爷悠悠道:“那小子回来了。”
凌孤月疑惑地打开门,只见小稠张开双臂拦着门道:“我师兄在里面,你等一等再进去!”
在他面前是个瘦削的年轻男子,个子不高,皮肤有些松弛,穿着粗麻布制的衣裳,怯怯道:“这是我家,你凭什么要拦我?”
听到那声音,凌孤月诧异地抬头。
恰逢对面的人也看向他,两人一愣,几乎是同时出声:“赵小公子?”
“绯衣……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沉迷看游戏直播,不想更文嘤嘤嘤。。。
☆、第 28 章
眼前的人不过一个月未见,竟落魄成这个样子。
凌孤月道:“赵小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赵意欢目光躲闪了一下,抓着手中乘着粗糙饭食的竹篮,轻声道:“说来话长……”
小稠疑惑地在两人身上扫了一眼,“师兄,你们认识?”
凌孤月道:“那日你在街上差点误伤了人家,还不快跟赵公子道歉。”
赵意欢闻言缩了缩脖子,向后退了一步,指着小稠道:“你……你是那个小要饭的?”
小稠撅着嘴道:“抱歉,都怪我认错人,让赵公子受惊了。”
赵意欢抿抿唇,“绯衣公子,你怎能跟他在一起?”
凌孤月摇摇头,叹道:“此事说来话长。”
就在三人相对无言的时候,里面传来杜王爷的声音,“既然说来话长,何不进来再说呢?”
赵意欢这才意识过来,将两人迎进去,“里面坐坐。”
小稠屁股往门槛上一沉,“师兄,我守门,就不进去了。”
凌孤月看了他一眼,随赵意欢又进了这间阴暗的屋子。
“家里简陋……”赵意欢弯腰将篮子里的饭菜摆到杜王爷身前,“这些东西就不拿来招待绯衣公子了。”
“不用客气,”凌孤月站在房中,看着他拿出两个馒头和一碗黑糊糊的菜羹,“你们平时就吃这个?”
赵意欢忙摇头,目光躲闪道:“我在店里都吃过了……这是特意给杜王爷留的。”他站起身,走到床头摸出半截白蜡,放在桌上点燃,又殷勤地用抹布将桌椅擦干净,“绯衣公子,请坐。”
“请。”
杜王爷往嘴里塞了个馒头,站起身往门口踱去,口齿不清地道:“你们聊,我出去转转。”
凌孤月见他出了门,皱眉问道:“赵小公子,你怎么会在杜王爷这里?”
赵意欢低声道:“一个月前,我爹在家中遇害……他的十九房小妾为了争夺家产将我赶了出去。我娘死得早,平时因为有我爹护着其他人才不敢对我指指点点,自从他走后,我被那些人又打又骂,当初交的一些狐朋狗友也对我视而不见,流落街头时忽然想到了杜王爷,就来找他。也许是他见我可怜,便留我在他这里住了下来。”
凌孤月见他短短的时间内瘦了那么大一圈,问道:“你如今生活……怎么样?”
赵意欢道:“尚可,我在一家酒楼里当伙计,平时给杜王爷捎些吃的,偶尔店里有客人喝剩的酒,掌柜的就会送给我让我带回来。虽然过得清苦,比起那时候在街头当丧家之犬要好多了……”他叹了口气,接着道,“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当初我是赵家公子时,挥金如土根本不把银子当钱,身边奴仆成群,要什么有什么。可到了树倒猢狲散的时候方才明白,没了我爹,我赵意欢什么也不是。现在虽然两袖清风,连屋中的桌椅板凳都是别人施舍的,却莫名有些踏实,囊中的一钱银子也是珍贵的。”
凌孤月见他一脸释怀,便放下心来,“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赵意欢抬头问道:“你呢?绯衣公子,自从上次疏影楼一别我就再也没见过你……听别人说,那天你到我爹的后园中去了……这是怎么回事?”
凌孤月道:“那日我确实是到贵府去了,也见过了你爹,但他……确实不是我杀的。”
赵意欢沉默了一会,而后轻声道:“绯衣公子,我相信你。”
凌孤月道:“抱歉。”
“你没有做错什么,我清楚我爹,他骄奢淫逸的日子过惯了,平日里得罪了不少人,以至于仇家追到了家里……这世上的恩恩怨怨总没个尽头,我也不想再去追究了,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赵意欢看着他,“绯衣公子,你其实并不是疏影楼的人对吗?我曾去找过你,她们说你只是楼主的客人,已经走了。我在门口等了你七天,一直没等到人,我以为你不会再出现了,没想到还能再看到你……”
凌孤月实在不知怎么回答,想了想才道:“我确实不是疏影楼的人,接近你也是因为想得到你爹手中的暖烟玉,我骗了你……”
赵意欢并不意外,盯着他道:“那个小叫花子呢?他为什么跟在你身边?”
凌孤月避开他的目光,“后来我去了蜀地,途中遇到了小稠,他无依无靠,我便收留他在我身边。”
赵意欢忽然道:“你能收留那个小叫花子……可以也收留我吗?”
凌孤月愣了愣,“这……不太方便吧。”
赵意欢眼中的光芒黯淡下来,“为什么?”
凌孤月道:“我是个江湖人,免不了要打打杀杀,会遇到十分危险的事。赵公子,你适合安稳的生活,这是我给不了的。”
赵意欢垂下了头。
凌孤月看着他,“倘若日后你需要我帮忙,可以到屏川找我……还有,我不叫绯衣,我叫凌孤月。”
“凌孤月……”赵意欢念着这三个字,只觉得心中酸涩莫名,“原来我连你的真名都弄错了。”
灯火如豆,白烛很快燃烧到底,化作一滩白泪。
凌孤月看了看窗外,“时间不早了,我该告辞了。”
赵意欢忙站起来,“不急,再坐一会儿吧,我再找一根蜡烛……”
凌孤月看着他手忙脚乱地在柜子里找了半日,却一无所获,又到床头翻找,便起身道:“不用麻烦了,我该走了。”
赵意欢急的满头大汗,仍坚持道:“很快就找到了!绯衣、不,凌公子,你再等等……”
床头依旧没有,赵意欢只翻出一块破布,他将破布随手丢在地上,又跪在地上去看床底。
烛火越来越微弱,屋内昏暗,床底更是漆黑一片,他能看到什么呢?
凌孤月轻声道:“赵公子,我真的要走了。”
赵意欢颤声道:“别走!让我找找,我记得家里明明还有一支新的蜡烛……”
凌孤月听出他声调的异常,走到他身后,“赵公子,你怎么了?”
赵意欢突然顿住手,垂头丧气道:“我真没用,我找不到蜡烛了……”
凌孤月听出他的哭腔,安慰他道:“没事,明天再找便是。”
“可是天黑了你就要离开了,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赵意欢抬头,已是泪流满面。
凌孤月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残烛跳动,然后熄灭,烧焦的灯芯升起一阵青烟,室内的最后一点光亮也湮没在夜色中。
赵意欢在黑暗中道:“凌公子,你可以再陪我一会吗?一会儿就好……”
“好。”
赵意欢看着他的脸,似乎要将他的样子深深地刻在脑海中。视线扫过他挺直的鼻梁,红润的嘴唇,以及和夜色融为一体的眉眼,而眼角的那点朱砂痣却还存有隐隐约约的影子。他虔诚地看着他,犹如在凝视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