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孤月微怔,那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装作何所思?
“凌兄?”何所思见他皱起眉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凌孤月笑了笑,松开手道:“的确没有大碍,那我便放心了。”
折腾了一夜,三人都平安无事,松懈下来之后方觉得困意绵绵,便各自回房休息。
凌孤月上了楼,青竹却跟在他身后。
待进了房中,凌孤月问他:“青竹,你有什么事吗?”
青竹低声道:“师叔,其实不让人去找你……是掌门的意思……”
凌孤月忽然抬头看他,“你说什么?师弟来了?”
青竹点了点头。
“他……什么时候来的?”
“掌门子时到的,正要去找师叔,不巧碰到姣尘阁的少阁主与何少侠回来了。两人当时中了箭蓉草的毒,皆说不出话,我便拿了纸笔让他们写下来,这才知道师叔还在山中……掌门当时脸都白了,让我去为少阁主、何少侠找解药,自己则出去了。”
“他可拿了剑出门?”
青竹想了想,摇头道:“掌门走得匆忙,什么也没带……师叔,你没遇到他吗?”
凌孤月想到自己方才什么也看不到,“何兄、何兄”的叫了半天,他却在一直装哑巴骗自己……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怔怔问道:“他的房间在哪?”
“掌门还没回来呢……”
凌孤月不理会青竹,推门而出,又问了一遍,“他的房间在哪?”
青竹只好指着斜对面的一扇门,道:“掌门住那里……”
凌孤月立在门前,对青竹道:“你先去睡吧。”
“师叔,我要不要去找掌门?师叔都回来了掌门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事了?”
凌孤月淡淡道:“不用去找了,他已经回来了……”说罢推开了那扇门走了进去。
房中落着帐子,又没点灯,但借着微亮的天色,凌孤月还是看到了床榻上躺着一个人。
“沈落。”他喊道。
床上的人猛然睁开了眼,半坐起向他看去,“师兄?”声音还有些嘶哑,“师兄是来看我的吗?”
凌孤月听到他熟悉的声音,半是酸楚半是恼怒,“骗我好玩吗?”
沈落一愣,随即慌乱地解释:“我……师兄那时说不想再看到我……”
“所以你就装作何所思?”凌孤月心中起伏不定,“你又骗了我……”
沈落听他语气低落,喃喃道:“师兄,你可看到石头上的字了?”
“什么字?”
沈落苦笑了一声,轻声道:“没什么……”
两人隔着帐子对视,明明曾是最亲密的人,此时却看不清彼此的眉眼。
凌孤月叹了口气,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倘若他掀开帐子,便会发现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眼中泛红,带着深深的疲惫。
榻上的人强撑着目送他离开,直到房门轻轻地阖上,沈落好似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捂着手臂闷声咳了几下,从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仰面倒了下去。
凌孤月在房中闷坐着,看着窗外的后山出神。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忽听有人扣门:“凌孤月……”
在他认识的人中,直呼他名字没有几个,而此时能来的只有一人。
凌孤月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林珏。
林珏又裹上了厚重的狐裘,虽然看起来仍是一副孱弱的样子,气色却好了很多。
见凌孤月只是呆呆地站在门口,也没让自己进去的意思,林珏皱了皱眉,“凌孤月,你是不是装不下去了?要与我撕破脸了吗?”
凌孤月回过神来,“什么?”
林珏道:“你怎么了?”
凌孤月摇头,“没事……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珏挑了挑眉,向他身后看去,“不让我进去说?”
凌孤月只好道:“请进。”
林珏边走边疑惑地看着他,“你真的没事?”
“林公子就是过来问我有没有事的吗?多谢关心,我还好。”
林珏似乎这才想起了自己来此的目的,抿唇道:“你……你对范姑娘的了解有多少?”
凌孤月与他面对面坐下,又斟了两杯茶,“只是年少时见过一次,那日在姣尘阁,也只是这些年来的第二次相见罢了。算来我对她的了解并不算深。”
“所以……你们也只算是相识了几日?”
凌孤月点点头,“不过相处下来,我发现少阁主为人仗义,又不拘小节,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
林珏若有所思,“仗义……朋友……”
凌孤月眨眨眼,“对了,年少时她还喜欢戏弄人。”
林珏忽然看向他,“戏弄人?”
凌孤月看了他一眼,“林公子怎么对少阁主那么感兴趣?是想知己知彼,从她身上着手得到红药王吗?”
“不是……”在凌孤月的目光下,林珏道,“我总觉得……范姑娘似乎在戏弄我。”
“什么?”
“就是……昨晚,她忽然端了一碗雪梨汤到我房中来。”
凌孤月点了点头,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林珏似乎是觉得难以启齿,酝酿了半天才道:“说实话,范姑娘在江中救了我,我也的确感激,昨夜又为我送汤,我便客套了两句……”
“你如何说的?”
“‘多谢大恩,无以为报’云云,谁知她……”
凌孤月见他吞吞吐吐,催促道:“她怎么?”
“谁知她竟说……要我以身相许……”林珏别过脸,苦恼道,“我也分不清她是玩笑话还是什么,还没等我回神,她便离开了。”
凌孤月咋舌,看着林珏脸上浮上了淡淡的绯红,笑道:“我说林公子今日怎么脸色好了很多,原来是红鸾星动了。”
林珏气道:“凌孤月!”
凌孤月无奈地摇了摇头,“你问我做什么何不去找少阁主问个清楚呢?”
林珏叹道:“这话我如何问得出口?”
凌孤月想了想,道:“如果少阁主是在和你开玩笑,对你照顾有加也只是因她为人仗义,你不去理会便好……如果是真的,”凌孤月看着他,“那你呢?”
“我?”林珏一呆,“我什么?”
“你的想法啊?”
林珏忙摇头,“我没有想法,我没有想法,”一连说了几遍,又道,“我对男女之事没有想法。”
凌孤月见他矢口否认,便道:“你若是不喜欢人家,还是挑明了的好。”
林珏为难道:“我虽是疏影楼的楼主,可见惯的都是些风月场上的买卖,虚情假意,不足挂齿。可这种事……”说着摇了摇头,“万一范姑娘只是在说笑,岂不是显得我自作多情了?”
“那你同她拉开些距离,譬如拒绝她的好意,让她知道你的意思便可。”
林珏思索了一会儿,拧眉道:“我明白了……多谢,”起身要走,忽又道:“这件事你……”
“放心,”凌孤月打断他,淡笑道,“我不会向别人说的,尤其是少阁主。”
林珏这才放心,转身离去。
林珏前脚刚走,又有人敲门。
凌孤月以为还是他,便懒懒道:“又怎么了?”
一开门,却是青竹。
青竹见他一副懒散的样子,眼角眉梢带着温软,和平时大有不同,脸上一红,忙低头道:“师叔,掌门请你去三大长老房中谈事。”
凌孤月心中一沉,知道已到了水落石出的时候,便点点头,正色道:“好。”
☆、第 58 章
凌孤月来到大长老房中,沈落已在里面等着。
不知他是不是没休息好,脸色有些难看。见凌孤月来了,张了张口,轻声喊道:“师兄……”而后局促地垂下了眼睫。
“孤月来了,坐吧。”大长老笑脸相迎,让两人落了座,抬头问道:“掌门,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沈落问道:“二师叔和三师叔呢?怎么不见他们?”
大长老面露疑惑,“这两个老家伙也不知道去哪了,一大早就没看到他们人,我正想问青竹呢。”
“师叔真的不知道两位长老去哪了?”沈落冷笑。
大长老眼神一变,“掌门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落从腰间拿出一件东西,放在了桌上,“师叔可认得这个?”
凌孤月低头看去,桌上赫然是一缕胡子,足足尺余长,编得整齐。
大长老震惊道:“这是、这是老二的胡须,他平日里最珍惜这口周之物,怎么会在掌门手中?而且还……莫非是老二出事了?”
沈落冷冷道:“昨晚我和师兄在后山遇到了两只鬼……”
凌孤月观察着大长老的神色,他好似毫不知情的样子,不知是确实如此,还是他戏演得好。
“那两只鬼不是第一次出现,当初在天玄峰留青堂,昨晚又在飞云馆的后山,每次都在师兄独自一人时出手,而且暗藏杀机。”沈落向大长老投去一瞥,继续道,“师叔,你说世上有鬼吗?”
大长老哂笑道:“世上怎么会有鬼呢?”
沈落道:“是,我也不信,后来我才发现原来那两只鬼竟然是二师叔和三师叔。”
“怎么会!”大长老瞪大了眼睛,“他们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师叔不必惊讶,”沈落似是料到他是这样的反应,不慌不忙道,“三位师叔总是形影不离,难道连这件事都不知道?”
大长老如梦方醒,“难道掌门以为我也参与了其中,要害孤月?”
沈落只是盯着他,目如寒星,将他的慌乱尽收眼底。
大长老又转头看向凌孤月,柔声道:“孤月,你知道的,师叔向来没有为难过你。”
凌孤月垂眸思索了一会,问道:“不知师叔昨夜何时睡下的?”
大长老回想了下,“约摸是戌时。”
“其他两位长老呢?”
大长老摇头,“我一向比他们二人睡得早,没留神……”
“那师叔可知道师父的下落?”
大长老反问道:“师弟不是云游去了吗?这么多年没回来,他的下落我怎会知道……”
凌孤月又道:“听闻冯舟晟是阵法奇才,师叔可认识他?”
大长老警觉道:“不认识,倒是老三常常闷在房中推算阵法。我曾问过他,他好像说是由冯舟晟所创。”
凌孤月见他将所有事都推到已死的两位长老身上,顿觉头疼不已。正为难间,忽然感觉桌下的手被人轻拍了两下,余光瞥见沈落,听他镇定自若道:“不巧昨夜的后山也被人设了阵法,至于是三师叔还是旁人,待我回头问问他便知。”
“老三?他没死……”大长老瞳孔骤缩,“他人呢?”
“昨夜我失手杀了一只鬼,摘下他的面罩才知道是二师叔……后来又遇到一个,便留意没有下杀手,只是将三师叔带回来令青竹看着。”沈落脸上似笑非笑,“师叔以为为何今日青竹没有过问两位长老的下落?”
大长老看了他一眼,似要看透他心中所想,过了片刻,复又平静下来,“方才我所说的都是实话,两位师侄若是不信,尽管去问老三。”
凌孤月心道,看来他是笃定三长老已死,死无对证,方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落道:“可惜三师叔被我打成重伤,此时昏迷不醒……不过昏迷前,我倒是问出了一些话……”
大长老神情一紧,试探道:“老三说了什么?”
沈落道:“他跟我说,师父其实并不是云游去了,而是几位师叔密谋,联手将他重伤,至今生死不明。”
大长老的脸色迅速灰败下来,咬着牙道:“他是这样和你说的?”
“师叔若是不信,我还可以再说出一些,”沈落冷声道,“五年前的那晚,是你将师父约出,而后与另外两位师叔一同袭击了师父,对么?”
大长老脸上的和善消失殆尽,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转着,右手悄悄探向腰间,似乎在考虑是否该出手。
沈落看破了他的心思,淡淡道:“不瞒师叔,屏川心法我已练至第十层,师叔若想在今日动手,绝无一丝生还的可能性。”
话音刚落,凌孤月与大长老俱是心下一惊。
屏川心法,传说练到第十层便可称霸武林,再无敌手。但是难度也随着等级而逐阶提升,常人练至第五层便卡在了瓶颈期,到了第十层,其难度与第九层有如天壤之别。从古至今,历代屏川掌门也只有一个人成功过,那人而立之年闭关潜心练功,待出关时已是满头华发,座下的弟子也都变了模样。连修习了十方禁术最后走火入魔的古化松都没达到……沈落?他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竟然能练到了第十层?
然而任何见过沈落的人,都不认为他是在说谎,他只是冷静地坐在那,杀意已然蔓延,仿佛只要他出手,眼前的事物烟消云散都不足为奇。
大长老忽然叹了口气,怒极反笑道:“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没想到,我输给了老四,最后连他的徒弟都斗不过……不错,是我将你们的师父约出,然后将他重伤,也是我故伎重施,想骗孤月出去,好让老二和老三下手!”
“为什么?”
大长老冷哼一声,“为什么?我们只不过是想讨回一件东西。”
“怎么东西?”凌孤月不解,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手中还有值得别人觊觎的东西?
大长老皱眉道:“十方禁术,不是在你那里吗?”
“又是十方禁术……师叔也知道十方禁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