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慢慢过去,因为不知道会困在这里多久,宣奕将其他的烛台都熄灭,只留了一盏作为照明,以防蜡烛都烧完后他们陷入黑暗之中,那样想找出路就更难了。
洛沨伤重体虚,精力不够,不多时便乏了,靠在墙上昏昏欲睡。
月没有内力,静坐不多时身上便有了冷意,宣奕伸出胳膊将他环住,月伏在宣奕怀中,微微出神地望着墙上的铁钉。因为光线不明,这些钉子也看得不甚分明,不时隐于昏暗中。
隐……
等等!
仿佛一道亮光在心中乍然闪过,月神色一动,从宣奕怀中脱出,惊呼道:“难道是那个!”
第22章 【十八】 九星(上)
月突然发声,洛沨一个激灵惊醒,犹自有些迷糊,道:“怎么了,怎么了?”
宣奕站起身,拉住月的手,问道:“阿月,你看出什么了?”他见月仍然对着墙上的钉子瞅,心中疑惑且好奇,难道是方才他们忽略了什么吗?
因为之前已经失望过一次,所以月在刚开始脱口而出一句话后,又渐渐趋于平静。他对宣奕道:“宣奕,再点燃几根蜡烛吧,我心里有个想法,想尝试一下。”
宣奕依言而行,很快,密室内又亮堂起来。
洛沨今天的心情可谓上下起伏,忽喜忽悲的,但毕竟生死攸关,每一点新发现都可能带来生的希望,于是他打起精神,问道:“小阿月,你又发现什么了?”
月走近钉着钉子的墙边,看着眼前北斗七星的图案,移步到斗柄末端,在代表着摇光星和开阳星的铁钉中间,思索一阵,随后伸手虚虚丈量了一下,手指轻轻落在砖石上,缓缓移动,直到一个位置停止。沿着这块砖轻轻摩挲一阵,他慢慢吸气,然后手上用了力气,只听轻微的摩擦声响起,这块砖石竟然被月推得凹陷入墙中了!
月在手上传来松动感觉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对的,果然!他情不自禁扬起了嘴角,回头看向宣奕和洛沨。
没想到这次竟有这样的发现,宣奕和洛沨在听到砖石移动的声音时都不由得兴奋起来,但随后却发现并没有带起什么变化。洛沨眨眨眼,有些难以置信道:“这……就完啦?谁设计的,逗人呢!”
宣奕看到月脸上笑意未减,自有一番自信在眼中,便知道还有后续,于是淡定地等待月揭晓答案。
月恢复了活力,转过身靠着墙笑盈盈道:“你们听过‘北斗九星’之说吗?”
洛沨显得有些茫然:“北斗九星,不知道?怎么成九星了?”宣奕亦摇头,他对天文星象之类的学问没有什么研究,尤其是当了庄主以后,整个人都扑在稳固兴盛莳花山庄这件头等大事上了,更没有时间和心思去钻研别的。
月也不吊着他们,直接道:“北斗七星还有辅星、弼星的存在,时称北斗九星。只是后来这两颗渐渐隐失,成为‘七现二隐’之象,所以现在广为人知的便是七星。”
“这一颗。”月指了指刚才被他按进去的砖块,“是左辅星,又叫洞明星。”他目光移动,手指虚划,“而右弼星,也就是隐元星,应该是在这里。”月的手落在另一处砖石上。
“那快按一下试试!”洛沨急切道。
月眸中闪过一丝犹豫,他望向宣奕,道:“我相信这里一定是个机关,但是,并不确定这个机关是不是设计来打开这间密室的。万一不是,甚至,这是个毁掉这间密室的机关,那我们……”
洛沨原本兴奋的表情凝滞了一下,嘴巴张开后又闭合,如此反复几次,然后横下一条心,道:“我们试试吧。不然也没有别的办法,难不成还真得挖地道吗?”
他不想再待在这里了,父亲大仇未报,依云还在外面等他。这么多天过去了,他已经忍耐不了了!
宣奕上前,望着月的目光深邃,隐隐有一份温柔缱绻,道:“如果真的命中注定,我们葬命于此,阿月,你会怪我没有保护好你吗?”月深深望着宣奕英俊的面容,道:“当然不会。”
宣奕抱住月,贴近他耳边轻轻问:“阿月,你害怕吗?”月紧紧扣了一下回抱着宣奕的一只胳膊,汲取着他身上的暖意,道:“有一点,不过有你在身边,心里还是安定更多些。”
“那好,我们就试试吧。”宣奕将自己的一只手覆于月按在砖石的微凉的手上,“不论生死,我们都在一起。”
“好。”月唇边展开轻柔的笑容。能与君有此番同生共死之经历,心中已然无憾。
宣奕回头看了看洛沨,洛沨目光坚毅,向他点点头,宣奕亦点头回应,然后与月相视一笑,手上施力,将这块石砖推入墙中。
第23章 【十八】 九星(中)
伴随着砖块摩擦声,还有另一阵“轰隆隆”的低沉声音,只见密室另一边的墙角处,地上的一片砖石集体下陷,竟是又露出一节地道来!
“成功了!”洛沨呼道。月松了一口气,看向宣奕,两个人都忍不住轻笑出声。
月期待道:“希望这是出去的密道。”“嗯。”宣奕与他额头相抵,温柔地应着,彼此胸腔中跳动着劫后余生的节奏。
“喂!你们两个别腻歪了,快来扶我一把!”一旁被忽略了的洛二公子很不爽。
于是月拿着一盏烛灯,宣奕架起洛沨的胳膊,三人小心翼翼顺着新发现的地道走下。这次往下走了一截后,换成一小段平地,然后又来到一间空室中。月将烛台扬起,使光线照远些,可以看见正对着入口的墙上挂着一幅肖像画,下面是一张长桌,放着香炉,应当是用来供奉的,炉中此刻并未燃着香。在香炉前面,放着一个扁平的四方红漆木盒。入口右侧,开着另一个通道,可以看见往上的阶梯,无形中让三人松了一口气。
“这里又是哪里啊?”月问道,转头望向身旁二人,“咱们直接上去?”
宣奕未及表态,洛沨道:“先等等,那张画像……小阿月,劳驾你把这里墙上的烛台都点上。”月听到他语气中的郑重,于是应了一声,点燃其他的烛台。
“果然!”洛沨看着对面的画像,喃喃。
宣奕问道:“画像上是谁?”“是当年凭《离原剑诀》兴盛洛家的一位祖先。”洛沨道,“过去祠堂大祭,我见过他的画像。宣奕,你扶我过去。”
宣奕带着洛沨近前,在这幅画像的一角看到了一行小字,写的是画像的时间还有所绘之人,果然正是当年洛家的那位前辈,这幅画像也有近百年的历史了,纸张泛着岁月的枯黄。
“逝者如斯,物是人非。”洛沨轻叹了一声,从一旁的香盒中抽出三支香来,就着一边的烛台点燃,向画像虔诚拜了三拜,将散着缭缭青烟的香插入看上去已经久未使用过的香炉里。
好在这里是地下密室,倒并未落许多灰尘。
“洛沨……”宣奕轻轻喊了一声,洛沨望过去,在他的示意下目光落在了那只小木盒前。这个木盒的形状大小,再加上宣奕眼中的意思,洛沨瞬间反应过来。“难道……”他惊疑不定。
宣奕道:“打开看看吧,如果真的是的话,现在整个洛家,也只有你有资格得到它。”当然,它也意味着责任和牺牲。这一点,宣奕最为明了。洛沨微微蹙眉,目中光芒明灭不定,沉默片刻后,伸手将木盒移至近前,扳开搭扣,将盒盖缓缓掀起。
安静完好地躺在木盒中的,赫然是这段时间杜氏等人心心念念追查的《离原剑诀》!
第24章 【十八】 九星(下)
洛沨沉默着将剑诀收好,三人遂沿着楼梯而上。当掀开搭在头顶的挡板走出去时,宣奕他们发现自己已经来到最初由洛澔带着走下地道后到达的第一间密室中,此刻地面上,方才打斗留下的血迹犹存,但已经没有人了。向进门左手边看去,那块千钧石依然尽职地死死堵着左侧门的门口,而他们,却已经另寻通道从那里脱出了。
月长舒了一口气,轻轻捏了捏宣奕的手,宣奕微笑着帮他将额前散乱的头发捋至而后,轻轻道:“阿月累了吧?”月道:“有一点,不过还好。也不知道我们之前被困了多久,现在什么时候了。”
洛沨面色有些沉重,望着右侧门,道:“宣奕,阿月,我想去看看我爹在不在。”“好。”宣奕应着,扶着洛沨走过去。
一推开门,便是一股彻骨寒意袭来。宣奕立刻向身后道:“阿月,你站在门边别过来了,这里太冷你受不住。”月答应着,停下跟来的脚步。
密室中,一堆冰块搭成的简单冰床上,安放着洛家家主洛梓臻的身体。洛沨眉宇颤动,站在冰床前默默凝视。
感觉到洛沨身体微颤,宣奕轻声安慰道:“洛沨,你身上伤的不轻,也不能久待。我们先出去,再找杜氏和她的奸夫算账,为你父亲报仇!”
洛沨机械地点点头,宣奕扶着他出来。来到外间,洛沨的表情业已平静下来,带着几分疲惫道:“我们去找我三叔公,如今他是洛氏中辈分最高的长辈,这件事由他出面最好,省得族中其他想浑水摸鱼的人胡搅蛮缠。我现在,实在是没有精力去应付他们了。”
“好,不过当务之急,是把你的伤仔细处理一下,你的柳姑娘看到,可该心疼死了。”宣奕道。洛沨微微扯了扯嘴角,道:“快走吧,我身上疼死了。”
“是,洛二公子!”宣奕应承道,一边扶好洛沨,一边拉过月,沿着原地道而上。
此刻东方已隐隐发白。重新回到地面的感觉令人一阵神清气爽,连宣奕和月都觉得一阵轻快,更不要说被困在地下十几天的洛沨了,抬眼四望,几乎就要热泪盈眶。
至于不惊动洛府诸人,顺利出去,对于宣奕来说并不是难事,即使手上还拖着两个人。他将洛沨送去了柳依云居住的小院,派人去请大夫过来为洛沨处理伤势。柳依云起身看到一身伤痕的洛沨,又是笑又是哭的,洛沨本想抱抱她,但牵动身上的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柳依云连忙退了开去,生怕再碰疼了他,洛沨无奈,只好目光贪婪地上下看着她一解多日相思之苦。柳依云对宣、月二人自是千恩万谢。
因为暂时不想暴露他们已从密室中脱身的事情,以免打草惊蛇,宣奕和月也决定留在小院中。宣奕让人去客栈传信,让季珩了解了大致的情况。闹腾了一宿,宣奕担心月的身体,趁着天还没有大亮,催促着月赶紧歇下,好在院子里还有一间多余的屋子。
不过宣奕自己就没有地方睡了,其实他是习武之人,内力又深厚,一夜不眠倒也没有什么,但是架不住月担心,于是便在榻上合着衣服闭目养神了一会儿。
第25章 【十九】 认罪(上)
洛沨身心俱疲,直睡到晌午时分才醒。然后便不顾身上的伤势,执意要去寻之前提到的那位三叔公。宣奕知道他心中愤恨难消,这件事也确实不是能忍得下去的,于是跟柳依云保证了会好好照看洛沨,带着月和洛沨一起坐上马车前往洛家这位长辈居住的地方。
路上听洛沨说,这位三叔公年轻时也是个豪爽舒朗之人,纵剑走江湖算是小有名气,后来遇到一名心仪的少年,便收了浪子之心和对方回到芃嘉城安了家,并没有住在洛家主宅中,而是在郊外买了一座小小庭院,共享岁月静好。匆匆几十年一晃而过,前几年爱人故去,如今便只剩了他一个老头。他对洛沨一向不错,从未因为洛沨的出身而轻视于他,洛沨过去习武,还得了他不少指点,因此洛沨心中一直深敬于他。
一行人来到目的地,洛家三叔公洛延秋刚要歇午觉,老人家一看带着伤的洛沨,顿时瞪大了眼睛:“洛沨小子,你这是怎么了?谁找你的麻烦?”洛沨不似往日在他跟前嬉皮笑脸的模样,直接上前跪倒在地,道:“三叔公,请您为我父亲讨回公道!”
进入堂中坐定,听洛沨将事情说完,洛延秋沉着脸,一拍桌子,怒道:“杜氏红杏出墙,竟还敢谋害家主,当真丧心病狂!”
洛沨眼中闪着冷光,道:“三叔公,我跟宣奕在路上商量了一个办法,让杜氏自己承认罪行。届时还请三叔公做个见证。”遂将计划和盘托出。
洛延秋捋着胡子,点点头,随后又叹了一口气,道:“沨儿,你到底是个有造化的人,这次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了洛家失传多年的《离原剑诀》,你父亲在天之灵大概也觉得欣慰。”
“失传?”洛沨皱眉,他一直以为爹是在他和洛澔之间犹豫,所以没有把剑法教给他们,原来这套剑法竟然是失传了?这么多年来,外人一直暗中嘲讽爹练不成洛家精妙剑法,原来不是练不成,而是根本没得练?
洛延秋遥忆往事,神情变得有些悠远,缓缓道:“你爹洛梓臻本是庶出,性格又偏于内向,所以不太得你爷爷,也就是我大哥的欢心,因此当年传授《离原剑诀》的时候,大哥他只教了两个嫡出的孩儿。没料想人有旦夕祸福,大哥带着那两个儿子出门办事,走山路途中遇上走蛟,父子三人俱亡,所以家主之位后来便由你爹继承,但你爹始终没有找到《离原剑诀》。”
洛沨喃喃:“原来如此。”
洛延秋道:“沨儿,既然你和宣庄主已将计划拟定,那宜早不宜迟,这便去布置吧,我也再去安排一下。”他说着转向宣奕,拱手道:“此次多谢宣庄主相救沨儿,否则我洛家危矣,老夫感激不尽。”宣奕起身还礼道:“洛前辈客气,晚辈与洛沨情同手足,这些都是晚辈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