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姨娘狠狠闭眼,她深深吸了口气,又带着笑意地看着童潼:“对,童潼说得对,今日是大喜日子,不能坏了吉利”。
童潼也是以笑脸相回。
门外,小丫头怯怯的声音响了起来:“姨娘,顾家的人来了,我们快走吧”。
“姨娘……”童潼听明白了,也是下意识的伸手抓住李姨娘的袖子。
李姨娘摸摸童潼的头,柔声哄他:“童潼乖,等过几日,姨娘再去顾家看你,好不好?”。
“嗯!那姨娘一定要来!”。
“一定,姨娘一定会来的”。
答应着童潼,李姨娘想将袖子抽出,却发现……童潼拽得十分用力,李姨娘暗暗吸了口气,用了力气,才将袖子从童潼手里拽了出来,而后转身略显决绝的踏出了房间。
童潼神色微慌,他下意识的追出门外:“姨娘,你一定要来看我呀!一定要来呀!”。
李姨娘回应不出来,她只是加快脚步地出了院门,不过片刻,就消失在外头。
童潼举起的手缓缓放了下来,他怔愣愣的站在门边,原本就长着一张娃娃脸的他,迷茫而又无措,那副模样,仿佛是被人抛弃的孩子一般,完全不知道自己今后将会如何。
偌大的院子里面,虽然四周都挂满了红绸,但是这里的寂静,却只显得那些红绸极尽讽刺。
顾恩第带人过来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了童潼站在门边的身影,只是不等顾恩第看清楚童潼是不是在等他们的时候,童潼却是神色惊慌,一个转身跑了回去,砰地一声将房门关上。
顾恩第顿时微微皱眉。
那些随着顾恩第过来迎亲的,大多都是村里的年轻人,眼见着童潼这般模样,有人忍不住打趣起来:“童二少爷这般模样,不会是被大家给吓着了吧?”。
“那是被我们大家给吓着了,我看那这模样分明是害羞了,才躲起来的,言之,你还不快上去敲门,小心二少爷不给你开门,回头延误了吉时啊”。
“是啊,是啊”。
跟随在顾恩第身边的年轻人相继起哄,那声声话音伴随着笑声,才使得这里冷清的氛围热闹了几分,然而他们却都没人知道,就在他们起哄玩闹的时候,房门后的童潼,却跑到墙角,将自己缩成了一团,他……在浑身的颤抖着,一张巴掌大小的脸上,也是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将头埋在膝盖里面,童潼的脑子里面一片混乱,有很多画面,多得让他都分不清楚那是怎么回事,然而最清晰的,却只有……
半个月前,他在阳关门被人找到,遭人当街殴打之后,被强行带了回来。
童府大门里面,他又被众人一番殴打,遍体鳞伤。
内院里面,那抽打下来的鞭子,鞭鞭打在身上,疼痛难忍。
而后……
他好像撞墙了。
可是没死。
之后呢……之后还有什么?
“不要想不要想不要再想了!”童潼将自己缩成一团,口中自我安慰道:“我不害怕!我不害怕我一点也不害怕!我很勇敢的!我不怕!”
咯吱……
房门打开了,外头迎亲的人都来了。
童潼缩成一团,明明说了不要害怕,可是他脑子里看见的,却是另外的人踹门而来,将床上虚弱不已的自己从床头逮了下来砸在地上,而后……而后……
砰——!
是杯子杂碎的声音。
童潼浑身一震,像是僵住了一般,他睁大眼,连呼吸都跟着屏住了。
“童潼……?”房间里,响起的是顾恩第的声音,他眸光一扫四周,虽然没有见到人,但是这房间里的冷清,却让他下意识的微微蹙眉,门外站满了人,一个个全都伸长了脖子朝里面张望。
顾恩第往内室走了两步,刚过屏风,就看见角落里,把自己缩成了一团的人。
他穿着喜服,却脸色惨白,鬓边布满了冷汗,那张乖巧的娃娃脸,与他某段记忆里的人完全的重合在一起,顾恩第微微抿唇,嘴角若有似无带着几分笑意,他转身朝童潼走近,在他身边蹲下:“童潼,我来接你了”。
童潼神色惊怕,猛然间回神,便盯着顾恩第看,他侧着身子,又往墙角里面缩了缩,只是眼角在发现顾恩第身上穿着的大红喜服时,童潼才眨眨双眼,又朝顾恩第的脸上看去:“你是……你是……相公?”童潼问得并不确定。
顾恩第点头:“是我”。
童潼紧绷的身体缓缓松了几分,他睁着眼,依旧不确定的问:“你来接我,你、你会对我好吗?你、你以后会不会欺负我?会不会……会不会打我?”。
“你……”顾恩第心里狐疑,这才惊觉童潼似乎有些异常。
门外进来的管家大声一笑,将顾恩第心里的疑惑瞬间消散:“哎呀,哎呀,顾老爷来了,小的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
管家的声音瞬间让童潼脸色全变,他一把抓住顾恩第的手,那惊怕的样子,像是在朝顾恩第寻求保护一般。
顾恩第心里狐疑,此刻也没多问,他只是握着童潼的手,带着他站起身来看着管家:“我已经见到人了,现在去大厅向夫人拜别吧”。
管家侧身一让,伸手:“请”。
前往大厅的这一路,童潼都紧紧跟在顾恩第的身边,他低垂着头,缩着肩膀,一副恨不得将自己给藏起来的样子,顾恩第看他如此,心里愈发狐疑,然而此时此刻却不是他询问的时候,他伸手揽住童潼的肩膀,安抚似的拍了拍童潼的手,就揽着他一起前往大厅去了。
大厅里,魏芩坐在上方,童府也聚集了不少的客人,这些人全都是过来参加童府二少爷出嫁的婚事,顾恩第对那些人并不熟识,他也无心去理会众人,只带着童潼上前,跪下,朝着魏芩行最后的拜别礼数。
魏芩一脸和蔼,满脸笑意,对顾恩第嘤嘤叮嘱,那副模样尽显一副当家主母宽宏大量的做派,然而当她转头朝童潼看去的时候,童潼却再受不住这样的氛围,只睁着眼,极为可怜的朝顾恩第看去:“我们能不能走了?”。
宾客中,有人忍不住打趣:“哟,这么恨嫁的少爷,在江城里,我们还是头一次见到啊”。
“可不是,都等不及,莫不成是想赶着回去,啊……哈哈哈……”。
那没完的话,引得满堂哄笑,其中的不言之意,在场的没人不懂。
只有童潼。
他像是真的不懂,只睁着眼,焦急得朝顾恩第看去。
顾恩第朝他点头:“马上便可以走了”。
魏芩不舍长叹:“罢了,旁的话,我也不多说,只盼你跟言之成亲之后,能过得好就成,王妈妈”。
王妈妈站在魏芩身边,闻声,忙摸了两个红包递上。
魏芩拿过红包递给顾恩第:“童潼怎么说,也是我童府的嫡少爷,你以后可得带他好些才是”。
顾恩第接过红包,只是点头:“童潼以后便是我的妻子了,我自然是要待他好的”。
一句话,让魏芩眸色微变,也让童潼那不安的神色,当即就怔愣了须臾,而后眼底瞬间亮起了煜煜的光芒。
他的相公说,会带他好的。
时辰不早,顾恩第收下红包,又拉起童潼,起身便要朝外头走去,比起之前的不安慌乱,此刻童潼抓着顾恩第的手,却是不自觉的用上了力,仿佛是顾恩第此刻就变成了他的全部。
热热闹闹的众人朝着外头走去,出了大门,外头鞭炮瞬间响了起来,那噼里啪啦的声响,当即就吓得童潼浑身一抖,下意识的就朝着顾恩第怀里躲去,顾恩第虽然意外,却还是顺手搂着童潼,顺便还帮他捂住了耳朵。
鞭炮放完,尘烟散尽,众人待要离开的时候,一个个却全都怔在了原地。
童府的大门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穿着青衣罗衫,却满面怒容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_(:з」∠)_
☆、闹婚
鞭炮声停,尘烟散去,前来迎亲的众人还没来得及离开这里,就被门外那一脸怒容的女人给堵住了去路。
她的出现,让众人狐疑而又意外,可同时却让童府的众人神色微变。
童潼站在顾恩弟的身边,他微微抬眼朝那女人看去的时候,双眼眨了两下,他像是认出女人是谁,又像是不认识女人。
狠狠闭了闭眼,童潼再睁眼时,眼底的神色,似乎难得清明了几分:“曲流?”。
顾恩弟转眼看他:“你认识他?”。
童潼眼珠一转,里头的清明似乎又瞬间消失:“不知道,想不起来”。
顾恩弟心里狐疑。
那女人立在门边,微微眯起的眼,在顾恩弟的身上来回扫了几圈,最后才朝童潼看去,她一步一步的走近,那浑身毫不掩饰的愠怒与阴厉,让童潼下意识的往顾恩弟身后躲。
来到两人的身前,女人停下脚步,一双眼,就这么盯着童潼:“江流童潼,你就是为了他,才不惜毁了曲家的婚事?”。
顾恩弟听得微微眯眼。
童潼缩着,没动,他仿佛是被女人的这个模样给吓着了。
女人得不到回答,怒吼一声:“回答我!”。
童潼浑身一抖,仿佛是被她给吓着了,然而那双乱转的眼珠的里面,让他看见的,却全都是一些模糊的东西。
像是病床上头,奄奄一息的时候,有人在他耳边,声音轻柔的,说着让他感觉阴鸷的话:你若是识相的话,我还能给你好好准备一份嫁妆,让你出嫁那日不至于太过难看,若你还是不肯答应,我就让人刨了你娘的坟,挖了她的骨头出来喂给野狗,让你娘死了都万劫不复,永不超生,你自己想清楚了。
“不……”呢喃着,童潼浑身一紧,他抓着顾恩弟的手也猛然用紧。
顾恩弟看他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当下眉宇紧拧,拍了拍童潼的手:“不怕,我在这里”。
童潼眸色一闪,怔愣愣的抬头朝他看去。
顾恩弟将童潼拉到身后,一副维护童潼的模样:“这位姑娘,今日是我与童潼大婚之日,姑娘若是童潼好友,不防……”。
“谁跟这种背信弃义的贱人是好友!”女人怒斥,满是阴鸷的目光朝顾恩弟看去:“江流童潼背信弃义!你攀龙附凤,你们两还当真是般配得很天生一对啊!”
啪——!
一声声响,瞬间让在场众人全都震惊不已。
而那之前都还气势逼人的女人,此刻却捂着脸颊,一脸震惊不已的盯着顾恩弟看:“你居然敢动手打我?”。
“我大婚之日,你却跑来闹婚,难道不是送上来让我打的吗?”顾恩弟一脸冷色:“我虽然不打女人,但并不是不打泼妇”。
“你!”女人大怒。然而她怒意即便高涨,顾恩第也依旧气势逼人:“我如何?我与童潼的婚事,早便已经定下,今日大婚之事,原不想生事,我好言接待你,你却出口不逊,看你穿着也不像是一般的市井无赖,此刻来这里闹婚,却像是泼妇一般,难不成你心悦童潼,可童潼却无意与你,故而你才这般恬不知耻,特意跑来搅局!?”。
“你大胆!”女人盛怒,扬手就要给顾恩第打去,只不过却被顾恩第一把抓住了手腕,当即就捏得她五官扭曲,倒吸冷气:“你放肆!你知道我是谁吗?竟敢对我如此不敬!”。
管家在一边看得额头突突的跳,连忙小跑上前劝道:“顾老爷,顾老爷还请手下留情,这位是曲家的表小姐,李子怡小姐,顾老爷快松手”。
顾恩第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更加用力:“原来不是曲府的人?这倒是怪了,曲府与童潼早已互不干涉,双方和平解除婚约,怎却的冒出个所谓表小姐出来大闹婚事?”。
李子怡被顾恩第拽得疼痛难忍,偏生此刻她还不知道收敛,恶狠狠的朝顾恩第瞪去:“江流童潼与曲府的事!岂是你们说退就退说解除就能解除的!你们也太不把我曲家放在眼里了吧!”。
顾恩第冷笑:“你好像是姓李的吧?”。
噗……
有人忍不住失笑。
还有人忍不住起哄:“我看言之啊,既然人曲家这舍不得这么婚事,不如你大方一些,让童潼收了那什么小姐的吧,如此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你们!”李子怡顿时气得脸色通红。
还有人也跟着冷笑:“就是啊,既然人家都是一心一意的想要跟着童潼,那不如你让童潼把人带回去得了,也省得三天两头总是被人找麻烦”。
这明明就是故意说来恶心人的话,却只有童潼听得神色慌张,深怕顾恩第会答应一般,当下急得连忙抓住顾恩第的手,一脸焦急的看着顾恩第:“我不要别人……不要……不要……”。
“我说,曲小姐……啊不对,李小姐,你看看,童潼都说了不要了,你这还上赶着过来倒贴闹事,有意思吗?”。
“就是啊,童家跟曲家解除婚约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当初怎么不表态,现在却派你一个表小姐出来恶心人啊?曲家这不会看我们乡下人,没有曲家的家底儿富贵,就可劲儿的欺负人吧!”。
“这老话有两句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还有,强扭的瓜不甜,童潼跟曲家小姐如果不是没有感情,想来当初也不会解除婚约,现在童潼跟言之明明就是互有情意,你却在这非要横插一脚不合适吧?难道那曲家的小姐嫁不出去,还非得嫁给童潼吗?!”。
随同顾恩第一起过来接亲的人,一个只比一个把话说得更加难听。这些人不但与顾恩第是同村好友,而且都还私交甚笃,有得更是昔日同窗,若不然今日迎娶,顾恩第也不会叫上他们一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