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仙[古代架空]——BY:谈洲子

作者:谈洲子  录入:06-27

  原本在扶栏边上找食吃的鸡,听到苞谷落地和咕咕声,展开翅膀呼啦一声飞扑到叶带霜脚边,笃笃笃地啄苞谷吃,生怕被抢,果然是一副鸟的习性。叶带霜看了片刻,扭头冲着后堂喊了一声:“昨天谁又忘了喂鸡!扎一个时辰马步。”
  紧接着后堂传来一声哀嚎,听声儿好像是老四章丘生。
  远山薄雾冷清,茫茫荡荡地笼在青山绿林上,又被初升的旭日一照,氤氲了一点橘红;太阳越升越高,光也变得明亮刺眼,雾气慢慢散了,金色的光笼着远山近树,还有石板地和几只鸡。
  洒在地上的苞谷被鸡吃完了,只留下一地鸡毛和几滩鸡屎,带着一股味儿,叶之空打完拳从旁边经过,点点叶带霜,说:“天天在门口喂鸡,扫干净。”
  叶带霜抱着葫芦瓢,眼睛望着远处的山尖,动也没动。
  叶若趁着去后山地里摘空心菜的时候,把给有琴准备的布巾牙具送了过去,这孩子细致体贴,他看房门依旧关着,就放到了门口的地上,轻手轻脚地走了。
  有琴中间醒了一次,叶带霜已经起床,有琴听见他在院门外说话,随后说话声没了,有琴又睡过去了。这次再醒,日光照得一室明亮,落在脸上微微发烫,有琴一边穿衣裳一边到窗前把窗户支起来,吸了一口山里带着冷清意味的空气,随即看到门口地上的布巾牙具,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猜想是谁为他准备并且拿过来的。
  可惜猜不出来。
  有琴打开门,弯腰把这个托盘端起来,来到院门口左侧的一口大缸前。这口大缸上盖着一个大木盖,叶带霜说这缸里的水是干净的,两三日就换一回,若是不想去前面洗漱,用这里的水也可以。
  木盖上扣着一个葫芦瓢,有琴把木盖推开一条缝,水不多了,他伸长胳膊舀出两瓢水倒进旁边的木盆里,先用牙具蘸了青盐漱口,随后才洗脸,用布巾擦干脸上的水,转身仰头,透过树枝的缝隙去看跳动不定的日光。
  山中晨凉,鸟鸣风细,有琴闻到了青草味,微凉的晨气,还有……饭菜香。
  他叹了一口长长的气,“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却是周美成《鹤冲天》中的两句。
  前面也差不多快开饭了,有琴钻进钻出了几个院子,好在没迷路,他进厨房看了一眼,原本聚在一起说闲话的四个师兄弟顿时噤了声,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盯着他看。
  齐青言挨个戳了几个人一下,小声说:“我说的没错吧,准是妖怪。”
  “谁是妖怪?”有琴随口问了一句,走过去打开锅盖看了看,“都是素的,没肉吗?”
  几个小孩都没说话,有琴也不强求,拍了拍手,转身走了。
  待他一走,老四章丘生就说,“不对!我看《聊斋志异》,里面的妖怪都是美貌女子,可他分明是个男的。”
  齐青言道:“说不定他道行高深。”
  老三叶昭说:“那他是要吸大师兄精气吗?”
  这几个孩子都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对男女□□亦知道一二,一说起这个都有些羞赧,只有叶若还不懂,他左右看看,《聊斋志异》他没看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只好老实烧火。

  ☆、第 3 章

  (三)
  饭后,叶带霜去收拾东西、刷锅洗碗,几个小孩儿趁着太阳还不毒辣,在庭院的阴凉处扎马步。
  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位好看的公子不是妖怪,而是山下青楼里的倌儿,就跟窑姐儿一样,都是做皮肉生意的,大师兄掏钱帮这个人赎了身,这个人就是大师兄的了。
  “岂不就是跟戏文话本里说的那样,买了一个媳妇儿回来?”
  齐青言扎着马步还不肯老实,偏过头跟身侧的章丘生嘀嘀咕咕,“而且昨天,他不睡在大师兄院里了吗?大师兄房里只有一张床,总不至于他们其中一人打地铺吧?”
  叶带霜从厨房出来,齐青言赶紧噤声,待他走后,叶若小声问:“那这位公子就是大师兄的媳妇儿了?我们要怎么称呼他?”
  其他几个人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称呼,叶若又说:“那大师兄是不是要成亲了?成了亲就出去自立门户?”
  “谁跟你说我要出去自立门户?”叶带霜又回来,从叶若旁边经过兜了他一巴掌,叶若绷紧了小脸和四肢。
  有琴跟叶之空坐在墙角的阴蔽处,院墙另一侧有棵槐树,伸出来的枝干正好把这块地方笼罩,日晒不着,风却吹得很惬意。
  叶之空正在煮茶,桌旁地上放着一个小火炉,他正拿两片竹木夹洗茶杯,有琴坐在对面,胳膊支在矮桌上托着腮,也不知是在看叶之空煮茶还是在发呆。
  “昨夜睡的可好?”
  有琴懒洋洋地嗯了一声,“脱胎换骨,再世为人。”
  叶带霜转来转去终于歇了一会儿,却也没歇多久,对着几个师弟打了一套拳法,又从后堂里找出一把剑来,在院子里练起了剑。
  有琴扭着身子转头去看叶带霜练剑,叶带霜今年也才二十三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他五官俊朗,眼神明亮,笑起来尤其动人,且又自小习武,拳法好,剑法也好,不知道是山下多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只有一点不好,脑子有病。
  有琴在心里叹口气,白瞎了一副好皮相,也就正经时候能看。
  叶之空一边研茶叶,一边问:“我这大徒弟如何?要不要跟着一起学两招?”
  有琴回头,指着另外几个扎马步的小孩儿,“那我也得跟他们一起练这个?我可不练,一动不动地扎这个架子,一蹲就一个时辰,我可受不了。”
  “他们这是基本功,打基础的,你现在要学也晚了。顶多教你几招擒拿手,使巧劲的,免得自己一个人外出遇上什么歹人,也好防个身。”
  “还用拜师吗?”
  “不用。”叶之空转头喊了一声,“大霜!”
  “干啥!”叶带霜隔空冲着叶之空和有琴刺出一剑,他神色严肃,一脸的苦大仇深,应了一声,撤手回身扬腕一挑,却是连停也没停。
  “过来,把你那个小擒拿手教给有琴。”
  “不教,没空。”
  有琴在一旁听着,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那算了,这臭小子不教,晚点我把谱子给你,你自己先看看谱子吧。”
  叶带霜练完一套剑法,脸色发红,额头上热出了一身薄汗,他把剑一收,对叶之空道:“今日的功课做完了,我回去了。”
  叶之空摆摆手,叶带霜把剑放回后堂屋里,出来对着几个仍在扎马步的小孩儿说,“其他人到时间休息,丘生多加一个时辰。”
  另外三个欢呼一声,再看章丘生,都快哭了。
  叶带霜回了自己的小院,把门窗都打开,换了一身衣裳往西侧房的矮桌前一坐,从桌子底下的抽屉里摸出一套刻刀和几块木料,其中一块桃木已经刻了一半,显现出一匹马的轮廓来。
  过不一会儿,叶若过来了,怀里抱着一卷书,封皮上写着《聊斋志异》四个大字。他饭前听师兄们说起这本书,练完功就去师父的书房里找出来了,趁着来陪大师兄无事可做,顺便看看是什么书。
  叶带霜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你怎么看这书?”
  叶若吓了一跳,忙问这书怎么了?
  “妖鬼狐话,我怕你看完夜里害怕,睡不着觉。”
  “很吓人吗?”
  叶带霜觑他一眼,“你看看就知道了。”
  被叶带霜这么一说,叶若心里毛毛的,好像书里的不是字,而是藏着一只青面獠牙的鬼,又想看又不敢看地天人交战着。
  叶若抱着书挪到叶带霜身旁,挨着坐下,连吸了几口气才敢翻开第一页。看了不知多久,叶若揉了揉眼睛,问:“大师兄,你会跟那位公子成亲吗?”
  这话是齐青言叫他问的,他今天来陪叶带霜身上还带着几位师兄的嘱托,要问清楚有琴是怎么回事,这样一个外人,若是没名没分,他们该如何待他。
  “不会。”叶带霜吹开刮下来的木屑,拿小锉刀将毛刺打磨平整,“不用管他,你们该练功就练功,跟你几个师兄说,谁再多管闲事我把他牙锉了。”
  叶若闭紧嘴,舌头舔了舔牙,他怕大师兄也把他牙锉了。
  叶若回去跟几个师兄一说,他们果然不再嘀咕,见了面也老实有礼地叫有琴公子,有琴得了叶之空给的一本谱子,有看不懂的地方常去问他们,一来二去关系也亲密许多。
  不过叶之空一直不肯让有琴从叶带霜院子里搬出来,叶带霜总觉得别扭,自己房里突然多了一个人,他连正常的生理需求都不敢有了,心里又不是太想往山下跑,只得憋住。
  傍晚时候几个人迎着夕阳,扛着扁担,挑着水桶,提着葫芦瓢去后山浇菜,也不知道浇菜有什么好高兴的,有琴看着他们几个又蹦又跳,还唱歌儿。
  叶带霜到了后山,在开垦出来的几块菜田边找了个干净石头坐下,身子一歪,胳膊正好撑在另一块石头上,随手揪了一根草叶叼在嘴里。
  有琴见他不干活,也搬了块干净石头坐在旁边,问:“你怎么不去?”
  叶带霜眼皮掀开一条缝看了有琴一眼,“不去,小孩子,多干点活,省得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儿干,净琢磨怎么闯祸了。”
  他们这些日子一直淡淡的,虽说同吃同住,关系还不如有琴跟叶若他们几个呢,有琴倒很自在,也装作看不出叶带霜的别扭。
  有琴转头盯着叶带霜看了一会儿,摸不着他闭着眼是睡了还是没睡,想起早上叶昭指点他的那招,突然伸手往叶带霜的喉头袭去。
  有琴出手的速度并不快,他手无缚鸡之力,就是想试试这一招到底有没有用,却没想到叶带霜对危险的本能反应那么大,他还没近到叶带霜三寸之内,叶带霜已经睁开了眼睛,出手快如闪电,捏住他的腕子,用力一捏一拉扯,只听得一声细微的咔擦声,叶带霜就把他的手自腕骨关节卸了。
  有琴先是觉得右手酸软无力,随后巨痛袭来,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有琴惨叫一声,脸色唰白,只觉全身一热,随后骤冷,竟是疼得冷汗都流下来了。
  叶带霜这时也反应过来,他坐直身子,大声呵斥了一句,“你干什么!?”
  在菜田里浇菜的几个少年都听见了这边的惨叫和大师兄呵斥的声音,停下手里的活计转头往这边看。
  有琴已经疼昏了。
  也不知道大师兄是怎么欺负人的,竟然叫人昏过去了,几个人小孩儿一窝蜂地往这边跑。
  叶带霜接住有琴,握住他的手腕,手指轻轻摩挲腕骨,猛地一转,又帮有琴把手接上了。
  几个小孩儿跑到这边七嘴八舌地问怎么了,叶带霜没说话,他手里握着有琴的手腕,原本白细的腕子已经红肿起来。
  齐青言喊道:“大师兄你怎么把人手给卸了!有琴公子哪里得罪你了!”
  叶昭推着章丘生,章丘生推着叶若,说:“赶紧回去赶紧回去,给有琴公子准备药。”
  手腕上的疼痛骤减,有琴也慢慢清醒过来,“……你还说你不会暴起伤人。”
  叶带霜咬牙切齿,“是你不知死活。”
  

  ☆、第 4 章

  (四)
  有琴这回知道了,叶带霜就是曹孟德,贸然接近他就会断手,这下连睡觉都不敢挨他太近了,生怕下次不是手断,而是头掉。
  他这回伤了手,虽说没什么大碍,叶之空却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给他上了药包扎好,手腕底下托了个木板吊在脖子上。有琴活了这么大就没受过这么重的伤,惯常用的右手动也动不了,穿衣吃饭都不能自理,幸亏这几个小孩儿往日里照顾叶带霜也习惯了,帮有琴穿衣喂饭不成问题。
  叶带霜不知道怎么回事,早上起床开门关门的声音很大,有琴被他吵醒,先碰了碰自己的右手,已经不疼了,受伤这几日一直不能好好洗澡,天气一天天热起来,有琴坐起来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真快馊了。”
  既已醒了,有琴也不打算再睡,他起床穿上衣裳,思虑再三还是没把固定手腕的木板套上,手腕上也是一股膏药味儿,先打点水把手腕洗一洗。
  他一打开门就看见叶带霜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一动也不动,有琴顿了顿,往旁边错开几步,离得远一些,绕着叶带霜走过去。
  他这边已经洗漱完毕,另打了一盆水,从木盒里捏了一撮晒干磨碎的皂角粉,揉在右手手腕上,入手滑腻腻的,像捏了一泡鼻涕。有琴膈应了一下,五官皱起,抬起右手嗅还有没有味道,他蹲在地上正对着睡房门,这一抬头就看到了叶带霜。
  不知怎么回事,他直觉今日的叶带霜不太一样,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他是不是犯病了?
  随后再看过去就发现了一些端倪。
  叶带霜的衣服没系好,外袍向两边散开垂在地上;头发有点乱,他昨夜睡觉没解开,睡了一夜又没梳理,有几绺头发不知是不是挂到了什么地方,被勾出了发带,突兀地翘着;还有他的神情和眼神,不似平时生动,反而呆呆笨笨,迟滞缓慢。
  有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拿布巾擦干,又低头嗅了嗅,草药味是没了,剩下一股皂角的清香。
  他将用过的水泼在墙角,那里堆着一些破瓦罐,不是豁了口就是只剩下一个罐底,上面蒙着薄薄一层泥土,瓦罐的缝隙里长着几大簇鸭跖草和八仙花,被水一泼,叶子抖擞起来,似乎比刚才更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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