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信使传递消息只是说鬼虫肆虐,山民受扰。
等到真正出来,才知道是什么样子。
山民聚集,哀嚎遍野。
秦思远越看,脸拉的越长。
他太久没有出来了。
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的保护辖区,玉泽宫附近的山民,是在他们的保护范围内的。
这样放鬼虫伤害山民,无疑是挑衅。
而他们放任山民不管,是……失责。
秦思远坐在马车中,冷着脸吩咐,“所有失怙者接入玉泽宫教养,鳏寡者赐银百两。”
底下的人听命,迅速地去了。
秦歌见他冷着脸不说话,也屏息等待。
他上山之时,就吩咐人在玉泽宫山脚布下防控。
昨晚还在报告一切正常的防控线,竟然在数个时辰之内被摧毁。
“我去前方查探。”
秦歌向秦思远说了一声,快速地去了。
楚怜玉坐在另外一辆马车上,本来为这些山民忧心不已,一眼看见秦歌掠了出去。
他一着急,抬起屁股就要追。
只是还没站起来,就被楚石抓住了手。
“不要去。”楚石蹙眉。
楚怜玉看着大哥脸色不太好,咬咬牙坐下了,只是眼睛时刻望着外边,明显心不在这边了。
楚石暗暗地叹了口气,却没说什么。
他只是担心,如今天下大乱,江湖上不成什么样子,不知道留仙寨怎么样了。
他现在身处玉泽宫,几次向秦思远辞行,都不成功。
这个任性的宫主,连面都不让他见。
好在留仙寨中有老二老三坐镇,应当出不了什么大乱子……吧?
“出山之后,我就回去了。”楚石皱眉问楚怜玉,“你要与我一起吗?”
楚怜玉咬牙,脸上显出犹豫的神色来。
楚石一眼就看明白他在犹豫什么。
“舍不得秦歌?”
楚怜玉闻言,脸上泛红,“大哥你不要乱说。”
楚石笑了一声,也不去揭穿他。
“江湖大乱,留仙寨也定会受到影响。”楚石看着外边,“玉泽宫地处偏远,尚且如此,留仙寨下的镇子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听他这么一说,楚怜玉也担心起来,并且反思自己最近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楚石的伤以及与秦歌的感情身上,对外界竟然一概不关心。
“我也去。”他坚定地对楚石道。
说完,又神色松动地看了一眼外边。
楚石见他如此,摇了摇头,道,“你不必如此。”
楚怜玉却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也可以帮忙。”
楚石看看他,想了半天,才自觉委婉地道,“你……找路……”
“……”楚怜玉蔫了。
包子的事情,楚石已经听他说了。
虽然怜其可怜,却也觉得他是作茧自缚,自食其果。
现在回去必定很忙,带着路痴偏又热心肠的楚怜玉,无疑是增加工作量的事情。
反观他与秦歌……
“你留在此处,与秦歌一起,他必会护你周全。”
“嗯?”楚怜玉表示没听清,“大哥你以前不是还让我小心秦歌?”
楚石脸上快速地闪过一丝窘迫,朗声道,“过去不知,现在知道可以托付了。”
“什么托付不托付的,”楚怜玉真的窘了,“怎么说的像是要嫁妹妹似的。”
楚石看他这幅模样,哪里还不知道他的心思,戏虐道,“说起来,你幼时下山时迷路,好像给自己找了个夫君……”
这简直是一声炸雷。
楚怜玉差点跳起来。
“大哥你说什么?”
马车随着楚怜玉的动作重重地顿了下。楚石连忙伸手把楚怜玉拉过来坐下。
“我也是这次来之后,才想起来娘曾经说把你许配给了别人。”他托着下巴回想片刻,“只是娘只说了一半,我也不知道到底那人是谁。”
楚怜玉瞠目结舌。
“不过你用担心,那人这么多年都没找来,想必是不会找来了。”他安抚地拍拍楚怜玉的肩膀,“娘应该是说笑的。”
楚怜玉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时担心被秦歌听见,一时又觉得儿时戏言没什么大不了。
正混乱间,忽然听见有人掀了帘子进来。
楚怜玉抬头一看,正是秦歌。
“外边乱,你一个人不要乱走……”秦歌温柔地叮嘱,接着就发现了楚怜玉不对劲,“你怎么了?”
楚怜玉慌乱地摆手,“没什么。”
楚石笑吟吟地看着他,在秦歌看过来的时候,转头看向外边,表示不掺和这两人的事情。
有楚石在这里,秦歌也不好多问,又仔细地嘱咐了楚怜玉两句,才下车。
另一车厢,秦思远坐在车厢冷然道,“北上,去铁鹰堡。”
白朗被藤老大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的时候,白月已经杀了最后一个追上来的杀手,惊险至极地进了堡中。
铁鹰绕山而建,山势险峻,白雪皑皑。
向山边的暗哨打过招呼后,按照他们的传话,向山顶奔去。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威严苍老的声音响起,“白月,你可知罪?”
白月立即跪下,沉默地等待惩罚。
“进来。”那声音似乎叹了口气。
白月顺从地向前,跪在门边。
大门无风自开。
老堡主背对着大门而立。
“白寒的事情,你和白朗,为什么不向我汇报?”他问道。
白月无言以对。
白寒不知所踪后,他和白朗才向堡内报告。这个时候已经晚了。
他一入江湖,就如鱼入大海,除了疑似他的人不断屠人满门之外,并没有其他消息传来。
铁鹰堡的灾难也从那时开始。
“罢了,为时已晚。”老堡主回过头,雪白的头发,苍老的容颜,叹一口气,都带着雾气。
这是武功大成的表现。
“……请堡主指示。”白月想了想,终于还是问出了声。
到今天为止,铁鹰堡都是被动反应,不断退避。
退回来的铁鹰堡众人,不是在路上被杀,就是在堡中待命。
不理会外界沸沸扬扬的传闻,消极避世,实在不是铁鹰堡的作风。
老堡主看了看里间,像是在等待什么。
白月凝神屏息,安静地等待命令。
少顷,老堡主眉头一皱,似是有所触动,但很快就平静下来。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才沙哑着道,“传令铁鹰堡上下,击杀白寒。”
白月身体一僵,快速地应了一声,飞快地下山,直奔冰岩。
冰岩很大,但是白朗经常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他记得白朗让他找到冰岩下的东西交给老堡主。
在原地转了两圈之后,他忽然发现一处冰岩有微微的凹陷。
凹陷边缘圆滑,像是被精心打磨过似的。
他走过去,小心地按下去,里面果然别有洞天。
是一个被冰岩包裹着的银色小册子。
白月小心地拿出来,想了想,还是打开。
原来是用白衣做成的书。
上面凌乱地写了一些东西。
不像白朗的字。
内容颠三倒四,看不大懂。
写字的年纪应该不大,记得都是一些琐事。
只是看语气应该是时而平静,时而暴躁。
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白月拿着小册子沉吟半晌,还是转头,向山顶奔去。
老堡主接过册子,又叹了一口气。
白月跪下,发现有一角黄衣掠过。
普通人不可能穿这种黄衣。
白月面上波澜不惊地想。
“为时已晚。”老堡主声音苍老,“你下去吧。”
白月蹙眉,心惊不已。
白寒是铁鹰堡少堡主,就算蹊跷离开,为何一言不发就要击杀?
他跪在原地不动,无声地反抗。
“你……”老堡主无奈地挥袖,一层寒气袭来,白月不由自主地退了一丈。
“去吧,别让人说我铁鹰堡治下不严。”
白月往日淡然的脸上眉头紧蹙,看了闭上门屋子,扭头就走。
在江湖人人都说鬼虫源自铁鹰堡之时,宣布击杀白寒,无疑是宣告江湖白寒是鬼虫事件的主谋。
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白月很清楚。
就算白寒武功颇深,但是面对整个江湖的怒气和怨气,怕也是吃不消。
更遑论这其中似乎还牵扯上朝廷。
第94章 烟锁重楼(六)
白朗等了三日,不见白月下山, 不由得焦急起来。
藤老大见他不再说笑, 以为他又要憋什么坏点子, 立刻警惕起来,吩咐众人把他盯死。
“藤老大, 你来。”白朗笑容可掬地对藤老大勾勾手指头。
来了。
藤老大肥肉一抖,严阵以待地看着白朗。
这个人又要出什么坏点子了。
“你这么怕我?”白朗见他不动,好笑地问。
藤老大刷地站起, 拍案怒道, “胡说, 老子会怕你?”
“那你过来啊。”白朗挑眉。
藤老大咽了咽口水,眼睛一转, 扬声道, “老子又不聋, 有什么屁话你直接放出来。”
白朗搓搓下巴, 意味深长地看着藤老大,“我的武功恢复了。”
藤老大腿一软, 下意识扭头就跑。
“骗你的。”白朗在他背后慢悠悠地道。
藤老大僵住。
许久, 他转过身, 大马金刀地坐在位置上,冷着脸指着白朗骂道,“老子欠你的?你三番五次戏弄老子?”
白朗挑眉看他, 支着下巴看他,“你觉得呢?”
藤老大噎住, 敢怒不敢言。
红肿的手放在桌子上,怎么看怎么碍眼。
每看一眼,他就觉得自己对白朗容忍的底线就下滑一分。
“你到底什么时候为我解毒?”
藤老大不甘心地问。
“时候到了,自然就给你解了。”白朗老神在在地道。
藤老大重重地喘了口气,压下心底的愤懑,低声下气道,“你到底要如何?”
白朗斜眼看他,沉吟片刻,语气轻松道,“不如你偷偷进到铁鹰堡,帮我打听一下消息?”
“什么?”
藤老大跳起来,惊的椅子都坐不住了。
“那里是什么地方?你让我去送死?”
白朗叹息一声,摇头道,“罢了,就知道你无用。”
“……”藤老大的胖脸气成猪肝色。
又过了一日,当白朗上上上下地打量藤老大,又开始动起心思时,铁鹰堡的大门打开了。
白朗听到消息后,立刻跃了出去。
“……”藤老大惊讶地看着他眨眼间消失,后怕地想到,他果然武功恢复了。只是……藤老大大惊失色地跟着跳出去,冲白朗消失的方向吼道,“我的毒还没解!”
白朗一眼就看见了等在门边的白月。
铁鹰堡众人分成两列站在门口,白月站在正中间的位置。
“怎样?”白朗低声问白月。
白月脸色发白,摇摇头不吭声。
“这个时候,怎么还不说话?”白朗着急起来。
白月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
原本以为冰岩下的东西交给老堡主,事情会有所转机,结果却于事无补。这样的事情,说出来有什么用?
白朗伸头,往门里探望,见前方拉着帷幔,里面隐约有人影掠过,似是在商量着什么的样子。
“老堡主呢?”白朗问白月。
白月看看那个帷幔。
“我去找他。”白朗咬牙道。
曾经来自于老堡主的惩罚让他的身体冰凉,但是事关重大,已经容不得他惧怕。
他以前是个懦夫,只会逃避。
现在他不会了。
“白朗。”
他还没靠近帷幔,老堡主就从里面出来。一看是他,眉头就皱了起来。
白朗跪下。
老堡主看他半晌,吁了一口气,冷道,“起来吧。”
白朗跪地不起。
“白月拿的东西,是你保存的吧?”老堡主皱着眉头问他。
白朗恭敬地承认了,心中期待老堡主的反应。
“多此一举。”
老堡主冷冰冰地道。
白朗怔愣。
“堡主他……”白朗忍不住想向老堡主说出白寒的古怪情况。
“住嘴。”老堡主严厉地喝住了他。
“有些事情,你知道,不表示我不知道。”老堡主冷然,意味深长地道,“我远比清楚。”
白朗心如冰水浇下。
如果老堡主知道白寒的情况,那必然知道鬼虫并非白寒所为。但是为什么却全无反应?
“下去吧,”老堡主背着身,声音苍老而冰冷,“传令下去,击杀白寒。”
白朗无法从他一句话中听出他是否不舍白寒,是否犹豫。
只知道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不敢置信明知道事情可能是白冰所为的老堡主,仍然会下出这样的命令。
“堡主!”白朗急切地道,“此事并非少堡主所为……”他着急于把白冰的事情告诉老堡主,忘记了现在的场合并不适合讲秘密。
老堡主不知如何动作,眨眼间就在他面前,一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我不杀你,是因为你父亲。”他冷冷地看着白朗,沉静的眼中,是冰冷的寒意,“记住你的身份。”
是了。
他逾矩了。